武漢城外的渡頭離碼頭區其實不遠,若快馬奔馳,循江而去,約莫二刻能抵。
此時午時剛過,冬陽微暖,江泛薄寒,渡頭兩旁芒草連坡,已卸下薄紅秋色,換上淡淡的銀灰,猶然在風里往來搖曳。
一艘中型篷船在岸邊人的招呼下緩緩泊近,船頭那瘦小老兒戴著竹笠帽,寬圓帽邊壓得極低,遮掩大半臉容,正慢條斯理地放下寬木板,好讓等著渡江的客人踩木板上船,別弄濕衫擺和鞋襪。
「守余,咱們跟著伯伯回京城嗎?撐船大哥為什麼沒來送咱們?公子爺和傳銀兒都來過了,還和咱們說了好一會兒話,為什麼撐船大哥沒來?守余,咱們回京城看阿爹後,還會帶著阿爹回這兒嗎?」渡頭岸上,辛倚安勾住姊姊臂彎,眉眼迷惑。她想不通透,怎麼守余和伯伯一下子說要回京城去,決定得好倉促,走得也好急。
辛守余安撫般地輕拍了拍妹妹的頰。別說倚安想不通透,就連她心里也覺得有些兒紊亂。
那晚,鼓起勇氣踏進那男人房里,是她最離經叛道、最驚世駭俗之舉,且下管他的反應為何,她並不後悔這樣的決定,也不曾懊惱過兩人演變到今的關系。
阿爹將她許給了他,細細思量,她很感激他在讀完那封書信,得知這事兒時,沒立時說與她知。
或者,他是真不想娶個媳婦兒在身邊礙事,干脆就對她隱瞞信中內容。
也有可能,他覺得若教她知悉,徒增二人尷尬,就算他心里對她有著些許好感,坦然地將阿爹的意思告知,在他想來,免不了有為難、強逼的意味。
他是不屑如此的,如他這般性情,溫厚開闊,下意識中又有著極傲的自尊,若是強求而來的情意,根本非心所向。
她感激他,是因為他為她留了時間,給了她機會,在日常生活中、在幾番生死下,慢慢地、一點一滴地接近他、了解他、適應他。
她想,對他並非一見鐘情,初次邂逅僅似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漣漪隨著石沉底部終有消逝之時,對他該如倒食甘蔗,越啃滋味越濃,漸入佳境。
如今已將情意傾訴,她也願意給他些時候,讓他靜心思量。
自那晚過後,行會里的人瞧著她的眼神總帶著笑意,像春里綻放的桃花,生在每個人的眼角唇邊,笑得她滿面通紅,不禁也要回笑過去。
然後就在今晨,早膳剛過,杜伯伯竟對她道,問她要不要隨他回京城一趟,將阿爹安放在廣安塔的骨灰好生處理,若她決定往後要長居武漢,為便于祭拜,還是將阿爹迎來武漢,重新尋一處風水寶地安葬。
杜伯伯又道,永昌已為他們安排了沿途車馬,也備妥盤纏,由武漢渡頭過江之後,立即有人車在那兒相候,又有幾名武師護送,保一路平安。
阿爹的骨灰,她亦想盡快迎回,而伯伯都已出口相問,她怎可能不答應?可心中總是不踏實,沒見著年宗騰,說走便走,她的胸口如同教大石塊給壓住,悶悶沉沉,禁不住的落寞……
對著辛倚安微微一笑,她唇瓣輕啟︰「他忙著其他事,所以不能來了。咱們跟著伯伯回京城一趙,把那里的事辦好,然後再回到這兒來,你不是很喜歡東門道富貴樓的油絲銀花餅?好些日子沒吃了,這次回去,我買些給你,好不好?」有沒有一種可能,那男子深思熟慮,想過又想,對她其實就僅是尋常情義,所以他沒來送行,只教年永昌代他打點一切,怕見著她,兩人都無話可說……
她不願這麼想,可心底終是惶然。
辛倚安呵呵地笑開甜容,「守余,我喜歡吃糖火燒,碼頭那邊兒有一個賣糖火燒的大娘,上回傳銀兒買給我吃,好大一塊才兩個銅板,甜甜的,可以吃得很飽,你吃過沒有?守余,你說富貴樓買不買得到糖火燒?守余,他們那兒肯定買得到對不對?守余,對不對?」
此時,一旁的杜正楓捻捻修剪過的白胡,笑道︰「買不到也不打緊,咱們還要回來武漢,屆時,你愛食多少便食多少。」
「呵呵呵……」
辛守余仍是靜笑,輕聲催促︰「先上渡船吧!」她一肩背著包袱,一手拉著辛倚安,跟在杜正楓身後踏上那塊臨時搭起的木板,跨到船里。
「這位老丈,麻煩您了。」辛守余朝那撐船的小老兒頷首致意,對方圓笠一抬,灰眉下的老眼無神,慢條斯理地應了聲。
她心一凜,眼眸清亮。原來竟是當日漢水江上遇襲,與年宗騰甚為熟識的那位撐船老伯。她記得,年宗騰喊他戚老爹。
「原來是戚前輩您。」她福身,歉然道︰「那一日實在過意不去,因我們姊妹二人,使得前輩無辜受累。」
戚老爹也不多話,點了點頭算是回應,並以眼神示意辛守余找個位子坐下,他將木板收進船內,跟著長桿一撐,船緩緩離了岸,往江心移去。
船篷下,辛倚安又習慣性將身子移來挨在她身邊,小臉安祥地擱在她肩窩,即便冬陽露臉,江風拂滿一身,仍感些許清寒。
「杜伯伯,您進來篷子里暖和些,待會兒渡過江心,那兒水流較急,風也更寒,您還是進來吧!」辛守余緩聲招呼,還以為杜正楓杵在船篷外張望,是舍不得這初冬江景。
「呃……不打緊、不打緊,我再待一會兒。」怎麼一點動靜也沒有?那年家的永昌少爺瞧起來胸有成竹,按理說,人該是要追來了,莫非是他們太早搭上渡船嗎?他皺眉。
辛守余不明究里,問︰「伯伯,怎麼了?您是遺忘了東西在行會嗎?」
杜正楓忙調過老臉瞧進篷子里,露齒而笑,「哎呀哎呀,瞧我這記性,真把東西擱在年家的武漢行會里羅,咱們要不要……」
他本想藉機要渡船折回,設法再拖些時候,此一時際,卻听辛倚安嬌聲嚷著︰「守余,有人騎馬來了,是撐船大哥耶!你快瞧,真是撐船大哥,呵呵,他騎著他的旋風兒來送咱們啦!」她歡喜嚷著,忽地拉起姊姊來到船篷外,兩只藕臂還高高舉起,興奮地揮動,「撐船大哥∼∼撐船大哥∼∼咱們在這兒!在這兒哪∼∼」
「終于……」杜正楓暗吁了口氣,嘴里也不知嘟噥著什麼。
至于辛守余,她怔怔立在船頭,離岸越來越遠,只能瞧出那男子熟悉的魁梧身形,無法分辨他五官面容。
他終是來了……她微微一笑,心中雖有落寞,有免不了的遺憾,卻也滲出淡淡暖流。
知道他並非真要躲她,對她的離去與否並非全然無動于衷,這樣,或者也就足夠了,教她惶惑不安的心能漸定下來……
「守余!」
驀地,如平地一聲雷,那驚天動地的呼喊帶著狠狠的力氣,彷佛用盡他全身力量呼喚出來。
「守余!守余——」
方寸震撼,辛守余整個人驚跳起來,不由自主更往前頭沖去,腳下一個不穩,還險些跌倒,只听得辛倚安驚呼了聲,連忙扶住她。
「守余,撐船大哥是不是在生氣?他叫得好凶,他是不是在生氣?」
此時此刻,辛守余答不出任何話語,神魂已教男子那聲聲驚心動魄的叫喚緊緊扯住。
他是不是有話要說?他追來這兒,若非送行,是不是要告訴她什麼?
他為何要那樣呼喊?夾帶滾滾驚亂,如江水波波涌來。
辛守余身子不由得繃緊,努力地想看清他的面容,船卻將她越帶越遠,他面容模糊,身影清明,她多想此刻在他跟前,瞅進他黑幽幽的瞳中,卻是不可得。
「這位老丈,有人來尋咱們,煩您將船撐回可好?」杜正楓見距離太遠了些,怕繼續下去,船真要渡江了。
豈料,戚老爹目光沉斂,緩聲遠放︰「此船猶若寶劍,寶劍不輕易出鞘,船不隨意出渡頭,寶劍若是出鞘,非見血不回鞘,船要是出了渡頭,不抵對岸不回頭。」
「呃……」杜正楓這會兒真是瞠目結舌了。
驀然間——
「守余!別走!回來——你回來——」狂喊再起,聲聲席卷,那魁梧漢子猛地翻身下馬,也不理會橫在面頭的是莽莽江河,正邁著大步急急追來。
眼眶驀地泛熱,鼻腔發酸,辛守余小手捂住嘴,眸光迅速迷蒙起來。
「老丈,算咱求您啦,快把船撐回,您沒听見那人喊得聲嘶力竭嗎?」戚老爹仍是我行我素,恍若未聞。杜正楓悔極了,同那年家的公子爺千算萬算,偏忘了買通一位擺渡人家。
這一方,年宗騰棄馬追來。
江水滲進他的靴襪,淹至他的雙膝、大腿,見渡船毫無返回的跡象,心愛的姑娘立在船頭與他遙望,瑟瑟江風拂揚她的鳥發、她的雪白披肩,似是再強勁一些,便要卷走那縴細身軀,教他永遠也瞧不見她。
「守余——」
胸口像要碎裂一般,他不能讓她走,不能任由著川河和一襲江風,將她由身旁帶開,他下能,絕不能……
喉中發出狂吼,他猛地運勁,高大身軀忽似鵬鳥一沖而上。
「騰哥!」辛守余終于喊出,但江面愈益邈遠,那喚聲便是充滿情感,也不知有否傳進那男人耳里。
年宗騰提緊一口氣,高壯身軀飛下,在江面上踩點,如此五個起伏。
見渡船便在不遠處,他心更急、情意深動,欲再躍起,突覺丹田凝氣難以支持,悶吼了聲,整個人隨即「澎」地一響栽進江河里,激起不小的水花。
「騰哥!」
「撐船大哥!」
渡船上兩姑娘嚇得不輕,紛紛叫出,辛守余雙手抓在船緣,探出大半的身軀,雙眸急急在江面上搜尋,臉色蒼白如紙。
「騰哥!你在哪兒?騰哥——」本以為他識水性,定能自行月兌困,往渡船這兒游來,可是水花平息後,他墜落的那一處便靜謐謐的,什麼也沒有。
不……不會的……
辛守余忙回眸,朝戚老爹哭著哀求︰「戚老前輩,我求求您,騰哥他、他……您救救他,他肯定出事了,您救救他吧!」
戚老爹依舊八風不動,長桿一撐,船行得更速,才用那慢死人不償命地語氣道︰「他沒事。等聚了氣勁,會再躍出來的。」
杜正楓氣得白眉挑高,雙袖一拂,「是會浮出來吧?因為早沒氣了、教江水給滅頂了,要你返回你不肯,要你停下你也不依,你這人見死下救,簡直……簡直沒心沒肺、草營人命!」
「伯伯……撐船老伯,你們……你們別這樣呀!」辛倚安扯著杜正楓衣袖,眼眶也紅了。
便在此際,眾人听見「咚」地一響,回頭一瞥,竟見辛守余已奉然投身江里,縴瘦身軀在寒水中浮沉,劃動雙臂,拚命地欲要游回。
她喜愛他,真心的喜愛,如此不舍,萬般牽掛,怎能分隔?
怎能?怎能啊?
若為他死,她心里也歡喜,騰哥……騰哥……即便救不回他,只要能握住他的手,同沉江底,她心里又有何畏懼?
「守余——守余——」
是倚安在喚著她,那喚聲教耳邊拍涌的江水沖弱了,她無法理會,咬緊牙關繼續著,卻覺雙臂越來越沉,胸口繃得好難受、好難受……
騰哥……還不行,她得找到他,不能厥過去……一定要尋到他……騰哥……騰哥……
江水奇凍無比,她四肢漸僵,猛地一波沖來,淹入她口鼻,嗆得她神昏氣阻,欲要咳出,唇一掀,大量寒水更是急速涌進。
她既嗆又咳,再難掙扎,神智一昏,終被江水席卷。
「守余!」
誰在呼喚,辛守余已听不見,耳中嗡嗡鳴響,彷佛有十幾雙無形的手在拉扯著她、作弄著她,教她身子在江里下住地翻轉、旋攪……
她口與鼻無意識地吐出胸腔中僅剩的氣息,烏黑長發散開,軟軟飄浮,烘托著那雪白泛青的臉容。
直到,一只粗壯臂膀強而有力地擁住她的腰,力勁來得太強、太猛似的,她眉心痛苦地皺起,眼睫掀動,尚未醒覺,唇已被密密含住,溫熱氣息強灌進來,填充她的胸肺。
跟著,她水眸半睜,幽幽然地對進那男人深邃的黑瞳。
離得這般親近,他的鼻贈著她的,豐唇幾近粗魯地封住她的嘴兒。
口中好熱,她心房顫動,猛地用力倒吸了口,全是他的氣息。
騰哥……騰哥……他沒事,好好的,他沒事,正好用力、好用力地抱著她。心又酸又痛、又喜又苦,想笑也想哭,千般滋味盡在其中,如此地折磨人,卻也教她心甘情願……
男人的嘴終于撒開,那擁住她縴腰的健臂將她緊擁,他單臂大張,帶著她往上疾游,幾下功夫便雙雙突破江面。
「抓住。」戚老爹忽然「善心大發」,手中長桿往江心橫放。
年宗騰想也未想穩穩抓握,借著戚老爹的甩勁兒,他抱住辛守余俐落一翻,終于落在渡船上。
「守余!」杜正楓和辛倚安亦驚得面色發白,見年宗騰將懷里渾身濕透的姑娘放下,已緊挨了過來。
「守余……守余!」年宗騰所受的驚嚇較任何人都多,心髒都快跳出喉頭,他半跪著,讓姑娘癱靠在胸前,粗指發顫地試探她的鼻息,按著她的頸脈,又毫無顧忌地壓住她的左胸脯。
「守余你醒醒!守余……守余……我有話同你說,我喜愛你、我喜愛你啊!守余,別走,好不好?你別走,我心里只有你,一生一世只有你,不可能會有別人了,我喜愛你很久了,卻一直不敢教你知曉,我不要你是因為父命、為了要償還恩情,才嫁我為妻……我更怕你說喜愛我,其實是自己欺騙自己,錯把恩情、友情和兄妹之情識作男女間的情意,我想順著心意和你廝守一塊,又怕糟蹋了你,讓你受委屈……」
臉上、身上的水珠不停滴落,毫不在乎渡船上是否有其他人,年宗騰邊說著,大掌邊不住地撫揉姑娘冰涼臉容和小手,他或者哭了,只是江水和淚水混作一起,而自己根本沒察覺。
猛地,他緊擁她入懷,讓她的小臉貼在他驚狂灼燒的心窩,沙嗄低喊︰「我一下子怕這個,一下子怕那個,我沒用,我是懦夫,守余……我管不著那麼多了,一想到往後日子無你,我、我心就痛,痛到要發瘋,我管不了了……守余你醒醒!醒醒!求求你睜開眼,守余、守余……」
「……你管不了那麼多,那、那要怎麼樣?」忽地,姑娘細弱嗓音斷斷續續響起,教他耳熱心震,倏地垂首瞧去,才知懷里人兒柔睫已啟,眼眸清如秋水、多情爛漫,正幽然凝望住他。
「守余!」年宗騰情懷激動,胸口又燙又疼,如打翻了滾油。
驀地,他大掌捧住那張雪容,俯下頭,湊近嘴,吻住她的唇瓣。
他吻得那麼重、那麼緊實,唇舌雖未深入,卻似在按捺印記,標示這姑娘已為他所有一般。
許久許久,他終于抬起臉,氣息粗嗄,胸膛起伏甚劇,「守余、守余……我要娶你作我媳婦兒,你真愛我也好,錯愛我也罷,反正……反正我娶定你、要定你,怎麼也不教你逃開!」
「騰哥!」她眸中泛光,雪容染霞,藕臂難掩激切地抱住他的頸項。「不是錯愛,我明白的,我的心我自己明白的!你這麼好……這麼、這麼的好,我為什麼要從你身旁逃開?」
年宗騰心口咕嚕咕嚕地冒著岩漿,黝臉也跟著熱燙下已。
他嘆息,收攏臂膀再次攬緊姑娘,側過頭來又想吻住人家,忽地天外飛來一掌,硬生生擋在他的嘴前,便見蹲在一旁的杜正楓眯著眼,呵呵笑道︰「要親,等守余兒過了門再親,從現下起,未婚夫妻得遵從古禮,迎親前最好別見面。」
這一攪和,旁若無人的有情男女終于將注意力稍楷移到其他人身上。
戚老爹依然慢條斯理,他不撐船了,任著船在江心漫轉,卻是取出水煙袋,悠閑地抽將起來。
而杜正楓和辛倚安挨得他們好近,該瞧的都瞧了,該听的全听了,一老一少笑眯咪,尤其是辛倚安,張著清靈靈的美眸,來來回回在姊姊和年宗騰臉上游移,看得津津有味。
辛守余滿面羞紅,又笑又流淚的,說不出話,只得將濕潤臉兒埋進男人寬膛里。
至于年宗騰,雙目瞠得炯亮,正定定回望杜正楓。
待對方手掌撤下,他豐唇一咧,笑出白牙,「我決定了,明兒個我娶媳婦兒過門,杜老前輩若不嫌棄,定要來喝杯喜酒。」
所有成親該準備的東西,他等會兒靠了岸,立時去辦,集結行會眾人和碼頭區所有工人之力,十場親事都給辦來啦,怎可能讓他討不成媳婦兒?
唉唉,他的媳婦兒……現下不給親,總要多抱一會兒吧?
哈哈哈∼∼
♀wwwnet♂ ♀wwwnet♂
年剛過,天猶凍寒,節慶的余韻尚自流連,京城已傳出消息,道是一向備受皇寵的謹妃娘娘,不知從何方私聘精通茅山之術的道亡,在皇後與太子所居宮殿的四周牆角,埋下寫著兩人生辰八字的小人偶。
人偶經掘出時,四肢、胸口與眉心皆以鋼針穿刺,以朱砂符咒裹身,分明是魘鎮之術,欲要暗中除掉皇後與太子。
此事鬧得甚是凶騰,在皇後和幾位大臣力諫與陳情之下,且不管其中因由為何,孰真孰假,孰善孰惡,謹妃最終也落得永生禁監的下場,所生的小皇子更歸皇後,終生不得見面。
之後,暖春迎來。
風暖暖吹拂,夾帶暖暖氣味,暖了漢河江水,也暖了郊野上的香草香花。
即便人心,也教這春風暖得發軟、發酥。
「守余!有蝴蝶、有好多蝴蝶!白的、黃的、紅的,還有很多顏色的……守余,快來!」那小姑娘蹦蹦跳跳,笑嘻嘻地揮著手,跟著,又不知被什麼有趣的玩意兒吸引目光,抓著裙子跑開了。
「小心點,倚安,別跑遠了。」
「不遠、不遠——」雖這麼說,那可人身影仍沒進一片繽紛花海里,武漢城外的春,百花齊放,美得教人直想車唇笑開。
發覺到身旁男子古怪的注視,辛守余側過微粉的臉容,疑道︰「怎麼了……這樣看著我?」
年宗騰一手拎著長型食盒,一手握住姑娘的香荑,眨眨眼,「我喜歡瞧你。」如今,姑娘早是他家的媳婦兒,他心口如一,想什麼講什麼,再也毋須顧慮。
辛守余臉更赭,微瞠︰「你……越來越不正經。」
年宗騰狀若沉吟地低唔一聲,點了點頭,「是呀,也不知為什麼,越來越沒辦法正經了,瞧著你就開始想踫你,踫著你就開始想要親親你,親著了你就發現沒法兒停下來,停不下就只好繼續往下親去,往下親去就不得不月兌了你的衣裙,月兌了你衣裙後就唔唔唔……」豐唇被一只香軟手兒給密密捂住,而小手的主人正仰首瞪人,頰似霞燒。
「你你……別說了啦!」老天!真是嫁了才知其本性。辛守余又羞又惱,想罵人卻也想笑。
不說便不說,直接做總成了吧?他雙目彎彎的,忽地一臂欺身,將自個兒的小妻子攬在胸前,他抱高那縴細腰身,教她足不沾塵地緊貼住他。
「騰哥?」辛守余秀眸圓瞠,捂住他嘴巴的小手忙按住他的寬肩保持平衡,再想說些什麼,男人熱唇已貼了來,開始「吃」起她的小嘴。
「唔唔……」她頭往後仰,他臉就傾前,吻得她身體發熱,芳心大顫。
跟著,某物落地的聲音響起,辛守余秀睫輕掀,眼角余光瞄見他拎在手中的長方食盒落在草地上,扶住他寬肩的小手隨即推拒起來,還捧著他的臉,吃勁兒地想把他推開。
「食盒掉了啦,不可以……」好不容易分開兩張嘴,見他又湊將過來,她干脆捂住自己的嘴,笑瞪著他,讓嗓音透過指縫低聲傳出︰「那是給阿爹準備,待會兒要用來祭拜他老人家的,你怎麼摔在地上了?阿爹在天之靈若瞧見了,要惱人的。」
「神算子」辛寄農的骨灰在年前已由京城廣安塔迎回,重新安置在武漢城外、臨漢水江邊的一處風水寶地。
年宗騰長眉挑了挑,兀自抱住她不放。
「我沒摔呀,我是順勢一放,里邊的酒菜全沒打翻,要不,你待會兒掀開蓋子瞅瞅。」
見小妻子仍紅著臉瞪人,他不禁咧嘴笑開,「還有,岳父大人若在天之靈瞧見我親著你、你親著我,咱們親來親去,甜甜蜜蜜,都不知有多開心,怎可能惱人?你說是下?」
「你你……」辛守余雙眸瞠得更圓、更亮,捂著嘴兒的手忽地抓住他的雙耳,略施薄懲地掐了掐,「你越來越無賴了,剛識得的那時,你呆頭呆腦、又愣又木訥,還懂得臉紅,原來……那根本不是真的你。」
黝臉笑意更濃,那炯目中卻映出深邃輝芒。
他凝視著她許久,玩鬧的氛圍漸漸緩下,取而代之的是如水柔情,那一汪的溫潮正輕輕地簇擁著兩人。
然後,他嗓音低嗄,慢條斯理地道︰「守余……既已嫁我,就沒法後侮啦!」目光有情,在那秀美五宮中游移,「以前見著你,心不定,旁徨不已,自然呆頭呆狀,可現下,心愛的姑娘嫁我當媳婦兒,教我牢牢抱在懷里,再繼續呆愣下去,你要嫌棄我的。」
「你胡說。誰說我後悔了?我我……我怎可能嫌棄你?」掐著他雙耳的手不自覺地揉捏起來,他的耳垂厚實多肉,觸感極好,卻未覺這小小動作已搔得年宗騰心癢癢。
「唔……當然會嫌棄。哪,我明明是美人在抱,機會大好,若不好好把握,盡情地親熱,讓你好歡樂,你真不嫌棄我,我也要嫌棄自個兒的。」
「你你、你這人!」想笑也想罵,真拿他沒辦法了。
他湊近,啄了她微嘟的香唇一下,啞聲喚著︰「守余……」
唉,就算對他生氣,也教那聲多情低喚給拂散了,更何況,她並非真的惱人,是好氣也好笑,心房填滿難以言明的柔情。
「騰哥……」她同樣啞聲柔喚,這會兒,主動傾近,在他唇上印上一吻。
他沒讓她退開,一掌悄悄抵在她後腦勺,加深了兩人間的唇舌相濡。
然後,風更暖,花更香,日陽奸生溫柔……
又然後,鳥兒來到身邊吱吱喳喳,跳躍飛翔,粉蝶兒也翩翩振翅,在兩人身旁盤桓……
再然後,那男子氣息粗喘,熱氣一下下噴在那女子燒紅的耳畔。
「守余……你、你胸脯是不是又長大了?好奇怪……我的手被射穿釘在你身上時,我記得,感覺沒多大……後來你來到我床榻上,把衣衫月兌光,害我想看又不能光明正大的看,那時就覺得不太一樣,再後來咱們成了親,它們模起來很合掌,到得現在,似乎又長大了……」
女子這下子燒紅的下僅是耳畔,全身血液都往臉上沖了,咬咬唇,又拿秀眸瞪人。
「它們就是……就是變大了呀!變大不好嗎?」
「好!」男子雙目瞪得較她還大,「誰說不好?真不知有多好!」
這等「美事」,也只有男人最知。
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