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話,是她曾經對叛離的師姐妹說過的。
孫沁怔站原地,看著她們消失了蹤影,一時之間,她的腦海空白一片。
「沒事吧?」有人抽走她手中的長劍,一道渾厚的男音自後傳來。
「沒事,謝了。」她听到項沛棠這麼回他。
孫沁回頭,在那名高大官兵的臉上她看見閻逍的面容。難怪他能以一擋四,還有余力陷害她,這對武功高強的閻逍來說根本游刃有余。
今晚,她奮不顧身地為項沛棠擋劍、狠心攻擊同伴——在他的設陷安排下,不到短短一刻的時間,她已被定罪,在同門眼中,她是個叛徒,已根深柢固,再難以更改賴以生存的天地被完全摧毀,連帶崩毀她的沉穩,怒火燒紅了眼,孫沁撲向項沛棠,手被限制的她無法施展拳法,只能瘋狂地朝他拳打腳踢。
「你、你……冷靜點……」項沛棠手忙腳亂地抵擋,還是挨了好幾下。
一旁的閻逍一點也不緊張,只顧著把自己身上的官兵服飾月兌下。
「她現在沒內力,和一般女人差不多,你應該沒弱到達這樣都打不過吧?」
怕會傷到她,項沛棠只能擋,不敢回手,忙到連回話的時間都沒有。她在氣頭上,比起一般女人還要凶狠上數百倍,哪有閻逍那家伙說的那麼簡單把一切看在眼里,閻逍嘲諷勾笑——舍不得下重手,活該苦了自己。
「沒出聲我就當你應付得來嘍?我要回去睡覺了,有話改天再聊。」看出好友安全無虞,閻逍完全沒有出手干預的打算,他揮揮手,施展輕功瀟灑離開。
盛怒之下的孫沁沒听進閻逍的話,她的眼中只有項沛棠,強烈的憤怒幾乎將她的胸口沖破,不把他打倒解不了她心頭之恨「有話好好說,孫沁?孫沁!」項沛棠一邊閃躲,一邊試著喚回她的理智,卻還是制止不了她的攻擊。
肚子又挨了一拳,別無選擇的他,只好把她拉進懷中,雙手緊握住她的雙腕,用己身的重量和天生力道的優勢,自後緊緊地將她困在他的胸膛和牆壁之問。
「放開我!」背對他的姿勢讓她無法攻擊,孫沁用力掙動,卻掙不開他的桎梏,她更怒,使盡全身的力量要把他撞開。
「有我在,不會有事的,我在……」不顧被她沖撞的疼痛,項沛棠將她環得更緊,溫柔地在她耳畔低哺。
柔軟的聲調滲進了耳里,滑進她激憤難當的心,將她溫暖包圍。
狂火般的恨意逐漸褪去,孫沁停下動作,胸口的波瀾全都平息,只留下一絲酸楚,淡淡的,卻那麼明顯,像昨晚發現小黑狗死掉時的感覺一樣。
為什麼在她覺得他似乎沒那麼狡詐時,他卻又偏偏做出這種將她推入無底深淵的舉止?仿佛昨晚挽住她手的執握是假,仿佛那對她揚笑的溫煦表情只是個圈套。
雖然世人都說她們作惡多端,但她一點也不覺得,那是她的家,只有那個地方在等她,如今,她被逐離了,她無家可回了……眼眶有些溫潤,她閉起眼,抗拒著這股陌生的情感。
感覺她停止掙扎,項沛棠微微地松了力道,但並沒有將環抱松開。
他設計破壞她和「天水宮」之間的關系,他成功了,得到的卻不是喜悅,而是痛苦。一直將怒氣控制得很好的她,竟被逼到這種崩潰的地步,那是多大的傷和痛才會將她的自持瓦解得如此徹底更令他擔心的是,面對這不曾體會過的感覺,她會有多不知所措?只要想到她所承受的一切,他就痛到無法呼吸。
「你不會贏的。」沉默良久,孫沁深吸口氣,恢復平靜的低語不帶任何感情。
「就算我被逐出師門,我還是不會說。」
項沛棠沉默,環抱變得溫柔。輸贏已經無關緊要,他只希望她能月兌離「天水宮」,恢復正常的生活,好好地過下去。
「天水寒是什麼?」敵人臨去前留下的話,讓他一直掛在心上。
「天水寒,魂魄散。」孫沁緩緩低喃,唇畔勾起了譏誚的笑。那曾讓她擔慮的隱毒已微不足道,回不去「天水宮」,死亡又有何懼「那是什麼意思?」項沛棠追問,口氣變得嚴厲,那置死生于度外的淡然語調讓他有不好的預感。等不到她的回答,他立刻翻過她的掌心,果然在她的右掌看到那條幽碧細絲。
你掌中的碧綠細線自會為「天水宮」討回公道。這句話不停地在他的耳畔翻騰。
「勸你別再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再等下去,你得到的只會是一具冰冷的尸首。」不用再跟她暗斗心機了,只要直接把她關進某間廂房,她自然會死,他連殺她的功夫都可以省下來。
「你被下了毒?怎麼解?」天水宮主竟用這種方式來控制她們!項沛棠急問,她卻沉默以對。「孫沁!別不說話!」他氣得勾轉她的下頷面對他。
他的神色映進眼簾,孫沁震住了,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這麼氣急敗壞的模樣,仿佛中了天水寒的人是他,而不是她。
「孫沁——」他幾近咆哮,握住她手腕的力道用力得讓她發疼。
「「天水宮」的門徒都會被種下天水寒,」她只好開口。反正他會見識到的,這沒什麼好隱瞞。「每半個月都必須服下解藥,除了我師父以外,無人可解,背叛者唯有一死解月兌。」
「你上次服解藥是什麼時候?」強烈的恐懼讓項沛棠渾身冰冷。
「十天前。」那抹幽碧離腕間已越來越近。
原以為還有時間可以慢慢進駐她的心房,結果她的生命卻已快燃至盡頭?這麼重要的事她竟然沒告訴他項沛棠驟然冷下眸色,拉著她往書房走去。「把「天水宮」的所在位置、部署、埋伏、出入口全都告訴我。」
「我已經說過我不可能會說的。」孫沁抵住腳步,怒他的冥頑不靈。
「不然你要等死嗎?」項沛棠倏地攫住她的肩頭大吼。「只有攻下「天水宮」
才能捉住你師父逼出解藥,我還要調度兵力、謀劃策略,時間已經不夠了!」
他眼中的焦急幾乎說服了她,孫沁咬唇,要自己別被他所騙。他有多狡詐她還不清楚嗎?他根本不是在乎她的死活,他只是不想斷了她這條費時埋下的線索,舍不得近在眼前的勝利就這樣白白溜掉。
「只不過一死了之,有什麼好怕的?」
看著那張泰然無謂的麗容,項沛棠不知該吻住她還是狠狠搖醒她。她不怕,但他怕!他怕到必須用所有的自制力才能抑下顫抖「你都已經被逐出師門了,為何還要維護你師父?她所作所為都是為了私欲,她甚至用劇毒控制你,你該做的是阻止她殘害更多人,而不是保護她!」
「不然呢?我師父把我養大,教我一切,有什麼理由要我背棄她而去信任你你不也是為了私欲而心機用盡,只不過是靠著好官這個名餃把所作所為都正直化了。」沒人會做無償的事,沽名釣譽、受人感激,這才是他的目的吧項沛棠用力吸氣,仍平息不了心頭狂肆的怒火。她自小活在那種環境,她無從選擇,這不是她的錯,他可以不去批判「天水宮」扭曲她的是非觀念,讓她將人命視為無物、不懂情感,但他沒辦法接受她竟為了那樣的人死心塌地他看著她,眼中滿是沉痛。「你真的寧願死都不肯說?」他不想只能這樣束手無策地任由她離開人世孫沁無謂一笑。「或許這樣還能增添一筆你虐待侍妾的罪狀,何樂而不為?」
听到她用他之前的笑語調侃他,項沛棠笑不出來。
若對她而言,他只是個心機用盡的狡猞分子,無妨,這是他的長處,他會用這份詭譎得到任何他想要的——包括將她留在人世。
幽碧的細絲映在白女敕的掌心,像在倒數她的生命。
孫沁坐在涼亭里,看著手掌怔忡出神。
她的身體沒有任何不適,若不是有這條細絲提醒她,她不會感覺自己中了毒。
這就是天水寒的特性,有些師姐妹因此輕忽它的毒性,以為師父只是在騙她們,直至叛離毒發,才絕望地體會到天水寒的可怕,卻已經連後悔都來不及。
隔了會兒,她才將手握緊,連同握緊自己波動不平的心。
前天晚上將她帶回房里,項沛棠就沒再和她多說什麼。昨天,他整天不在,直至深夜才回來,讓她喝下藥後倒頭便睡,連費心勸她也沒有。然後今天一早,他又出去了。
他總算認清她這顆棋子已經沒有用處了吧?所以不想再在她身上浪費時問,連維持基本的假象都懶。這樣倒好,他才不會又在她耳旁說些有的沒有的,省得煩人。孫沁無聲地嗤笑,刻意漠視心里那一絲絲像是懊惱的感覺。
本來就是如此,要不是為了利用她,他該是鄙夷她都來不及了,又怎麼可能會放心思在她身上?風卷動樹梢,她閉起眼,仰首享受微風拂過臉頰的感覺。
再過三天她就再也感受不到這些,也看不到他了……一思及此,原本平靜的心情變得低落,沉窒的郁悶梗在胸口。
一直以來,她都覺得生命中沒什麼值得留戀的事物,所以她不怕死,再危險的任務也從沒放在眼里。但現在,只要一想到生命將終,他的面容就會躍進腦海,讓她視死如歸的心情起了漣漪。
她理不清那是什麼感覺,也不想理清,怕想越深就會越挖掘出讓她無法面對的自己,所以她只能什麼都不去想,靜靜地等候毒發的時刻來臨。
「乘涼嗎?真有閑情逸致。」溫醇的笑語在她前方響起。
孫沁睜開眼,看到他蹲在她跟前為她解著鏈子,驚訝不已。
他不是連話都懶得跟她說了嗎?為什麼還能這樣笑著對她?而且他只有在準備帶她出去時,才會解開她的鏈子,離間計已經成功了不是嗎?他根本沒必要再費心維持恩愛的假象。
「為什麼?」她忍不住問。
「娶進門後就把人鎖在家里,這樣風評會不好。」項沛棠戲謔道,連她的腳鎳也跟著解開了。「今天騎馬,你應該會吧?我技術不太好,你可能要自求多福。」
孫沁驚訝地看著他,那張俊容上的神情輕松自然,和之前老愛嘻皮笑臉的他沒有兩樣。他是怎麼做到的?為什麼還能擺出這麼若無其事的表情,仿佛前晚的事從沒發生過「人還在你手上,所以就要利用得徹底嗎?」她諷刺道。
項沛棠挑了下眉,回以慵懶一笑。
「或許吧。」他俯身環住她的腰將她勾起。「走嘍,天氣明朗,風光晴媚,是出外踏青的好日子呢!」
如果之前乘坐軟轎游大街是物盡其用,那今天的出游真可說是無所不用其極。
他竟然和她共乘一匹馬,帶著四名官騎,從御史府出發,一路穿過京城最繁華的街道,出了城門,馳騁于官道上。
雖是城外,但作為通往京城必經的主要道路,仍有不少商旅人車往來,見此陣仗,不由得都議論紛紛。
項沛棠的心情看起來很好,任由馬兒奔馳。
「我帶你去看瀑布。」他韁繩一扯,馬兒往旁邊的小道竄去,後頭的護衛見狀,急忙縱馬紛紛跟上。
她一點都不想看瀑布!孫沁忙著抓住鞍轡保持平衡,怕一不小心就會摔斷頸子。她一直告訴自己,反正毒再沒幾天就要發作了,就算現在摔死也沒差,但手還是違反她的意志,本能地緊抓著不放。
「你騎馬的技術也不好嗎?」發現她的僵硬,項沛棠揶揄道。
一方面氣惱,一方面怕張口會迎進風沙,孫沁連話都不想回。有本事他來側坐看看!不能跨坐,又被他困在懷中,如果他是為了讓她沒有余力逃走,那他真是做到了。
「啊啊,這里要小心。」行經一段狹窄的山道,項沛棠放慢了速度。
山道的兩旁一邊是山壁。一邊是斜坡,坡度不陡,在樹林的遮掩下听得到淙淙的流水聲。並不是非常險峻的地勢,但可能坍方過,這一段山道狹窄異常,坐在馬上的他們手臂都擦到了山壁。
「好恐怖好恐怖……」項沛棠喃喃地念著,拼命勒住韁繩以放慢速度。
這樣還硬要帶她來這兒?孫沁嗤笑,但望見眼前的景象,微揚的唇倏地僵住。
現在他的手忙著穩定馬匹,連她的要穴也不顧了,山道無法兩騎並行,還必須保持距離以免路面崩落,護衛遠遠地落在後方,她若在這里有所動作,根本沒有人可以攔住她。
加上旁邊的坡度不陡,即使她無法施展輕功,但她相信依她的身手仍然可以應付,底下的溪流更是有助于月兌逃。
發現路面已逐漸變寬,孫沁懊惱地咬唇。天時、地利、人和,這是上天賜給她最好的機會,她為什麼沒早點發現「這路好危險,回來還要走這兒嗎?」怕被他發現她的意圖,孫沁低頭緊抓著鞍轡,裝出害怕卻又強忍的神色。
「只有這條路,沒辦法。」項沛棠大嘆,一臉無奈。
太好了!惶亂的心定了下來,孫沁精銳的眸光不著痕跡地將地形環境迅速斂進眼里。她以為她只能等死,沒想到竟有這個契機出現,她必須把握住,逃回「天水宮」解釋自己的清白。
過了這段路,項沛棠恢復原來的速度,後頭的官騎也立刻縮短和他們之間的距離。好不容易,終于抵達目的地。
「瞧,這瀑布很美吧!」項沛棠手一揚,自豪地仰高下顎。
「好美,好漂亮——」後頭的護衛贊不絕口。
期待有所回應的主角卻只是淡淡地掃了一眼,不置可否地應了聲︰「嗯。」
「可是……真的很美耶……」那冷淡的反應真是讓項沛棠大受打擊。
「真的、真的!」後面的護衛又拼命點頭。
美人兒依然興致缺缺,還潑了他一盆冷水︰「可以走了嗎?」
「……可以。」項沛棠頹喪著臉,勒馬回頭,和來時的神采飛揚完全兩個樣。
回程時,孫沁一直繃緊心神,看到那段山道近在眼前,她幾乎抑不住心頭的狂喜。機會稍縱即逝,她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果然來到這兒,項沛棠把速度放得異常緩慢,原本緊緊跟隨在後的護衛也拉開了距離。孫沁緊盯著前方最為突出的一塊山壁,眼看自己越來越接近那里,她屏住了氣,從來不曾感覺這麼緊張過。
兩丈、一丈、五尺、三尺——就是現在趁著項沛棠低頭避開那塊山壁,她往外一側落馬翻下,一著地她立刻躍起,急著朝坡下逃離,卻突然有人朝她攔腰撲來,反而讓她狼狽地往下滾去。
好不容易停住勢子,已滑落了好長一段距離。
看見是項沛棠緊抓住她不放,她怒踹他。「快放手!」
踹開他,她起身要逃,但才跑了幾步再度被撲倒,兩人又往下滾了數圈,溪流近在身旁。
孫沁抬頭,看到上頭的護衛已開始朝他們的方向追來,她心一急,肘擊加曲膝想把他擺月兌掉。
「你……不能走……」項沛棠卻緊抓住她的衣帶死不肯放。
見追兵越來越近,孫沁只好抱住項沛棠往旁一滾,兩人一起落進溪中。
「御史大人——」護衛們驚喊,卻只能看著他們隨著溪水漂離,不見了蹤影。
「咳、咳……」嗆咳聲破壞了樹林里的寧靜。
一身濕淋淋的孫沁自溪岸爬上,虛弱地喘息。
「咳咳咳咳……」又有嗆咳自後傳來,狼狽不已的項沛棠隨她之後爬上了岸。
孫沁回頭一看,發現他不知在什麼時候竟把自己的衣帶綁在她的衣帶上,難怪她在游水的時候覺得那麼重。
用力把他的衣帶扯掉,孫沁踉蹌爬起,邁步就要離開。
「別……咳咳……跑……咳咳咳……」狂咳不已的項沛棠想追,一起身,從他敞開的衣襟掉出一樣東西。
金黃的光澤在陽光下閃動,項沛棠看到了,孫沁也看到了——是手環的鑰匙「啊——」他趕緊俯身去拾。
但孫沁比他更快,縴足從他胸口踢去,成功奪下鑰匙。
「嗅……咳、咳……」被踢得平癱倒地,項沛棠發出哀鳴,掙扎著坐起,卻剛好看到金環自他的眼前掉落在地。
他僵住,緩緩地抬起頭——她正揉著腕間,眼神冷冽地看著他。
殺了他……這個念頭一浮現腦海,孫沁一凜,心里立刻瘋狂地鼓噪了起來。
不,沒這個必要,殺了他反而會惹上麻煩,她只想逃回「天水宮」,沒必要浪費時問多生事端。她立即否定那一閃而過的念頭,還為自己的猶豫找了個借口。
「一切到此為止。」不願再看那會讓她心煩意亂的眸子,她冷冷地丟下話,然後轉頭就走。
才走了一段路,就听到他跟來的腳步聲,孫沁不可置信地回頭瞪他。
他的腦子在摔下坡時摔爛了是不是?他的力氣是比她大沒錯,但她現在手腳都己重獲自由,他肯定打不過她的。
「你以為抓得住我嗎?走,我懶得殺你。」孫沁沉聲喝道。
面對她的無情,項沛棠咧起嘴角。「要我眼睜睜放你走,我辦不到。」
都什麼時候了還跟她說笑?孫沁努力忍住怒氣。多拖延一刻就會多增一分被追上的危險,他已經構不成威脅,她沒有必要理他。
她倏地邁步疾奔,沿著溪邊愈往山里跑去,失了內力的她只能靠體力,奔了一會兒已上氣不接下氣,不得不緩下腳步喘息,那陣陰魂不散的腳步聲卻依然緊追著她不放。
「哈、哈、哈……」只是身為書生的他體力也沒比她好到哪兒去,瞧他喘的。
「你再追來我真的殺了你!」孫沁忍不住怒斥。就算手里沒武器,她還是有辦法殺人。
「除非你跟我回去,我就不追。」即使氣喘如牛,他依然笑得優雅。
那抹笑繃斷了她最後的自制,孫沁飛躍過去,二話不說直接動手。
連番的動作看得他眼花了亂,項沛棠擋都來不及擋,他只能用纏斗的方式,踫到什麼就抓什麼,抓手被扭開,拉衣角被打掉,仍是鍥而不舍,雖然無賴,居然也抵擋了一段時間。
突然孫沁身形一矮,勾腿朝他的膝彎襲去,他頓時僕跪在地,她緊接著上前將他翻身,重壓著他的胸口,屈起的手指朝他的雙眼插去——凌厲的攻勢在他眼前停住,孫沁驚駭地發現她竟然下不了手。
手指只要再稍稍往前就好……她不斷告訴自己,手卻僵住了,除了不受控制地顫抖,完全無法動彈。
她的手指近到只要他眨眼就會踫到,項沛棠卻對眼前的威脅視若無睹,只望著她的眼。「為什麼停手?」
為什麼?她也想問為什麼……被他那雙深幽無底的眼望進了心,加上低醇輕喃的嗓音,孫沁為自己無法捉模的反應感到驚慌不已。
為了完成任務她殺過多少人?結果現在只是要戳瞎他的眼楮,她非但沒有辦法冷然以對,還完全下不了手……被他的眸光緊鎖,孫沁覺得無法呼吸,在那片深湛里,她看到了自己,一個有著猶豫、掙扎、震驚、痛苦情緒的女子。不!這不是她,她不該出現這種表情孫沁用力咬唇,收手轉而揪起他的衣襟。
「殺死你太便宜你了,我要把你帶回「天水宮」,當作我沒有背叛師門的證明。」
殺了他並沒有用,還會招來不必要的麻煩,她倒不如將他帶回將功折罪。為自己的行為找到原因,惶亂的心總算定了下來。
她才不是心軟,殺人無數的她不可能會為了他心軟。孫沁不斷地告訴自己,卻沒發現這樣欲蓋彌彰的行為,反而將她不願面對的真實思緒顯露臉上。
將她的反應看在眼里,項沛棠的黑眸深處閃過一絲幾不可見的愉悅。
不行,要忍住,不能被她發現,她太聰明,只要小小的破綻就會被識破。他拼命說服自己,然而難抑的欣喜,還是稍稍地讓唇角上揚了一些弧度。
她對他是有感覺的,只是她還不懂,還在為了如此陌生的情緒而害怕掙扎。雖然這段日子以來他已察覺到,但當真的確定時,仍讓他喜不自勝。
「起來!」孫沁用力將他提起,卻回避著他的視線。她不敢看他的眼,在這個連她都不明白自己的時刻,若再望進那雙幽邃的眼,她怕她會更加迷失。
項沛棠站起,乘機迅速打量過她的全身,看到她除了因打斗而弄得一身狼狽外,並沒有什麼傷,提懸的心才放了下來。雖然她剛剛能跑那麼快已表示她安然無恙,但他還是忍不住擔慮,怕從山道滾下來和落水這些連番的折騰會傷了她。
感謝上蒼保佑,讓他的計劃進行得如此順利。她不肯吐露「天水宮」的位置,為了救她,他不得不出此險招,唯有深入「天水宮」,才有辦法取得解藥。
發現她正要扯下她的腰帶,明白她的意圖,項沛棠趕緊阻止︰「不用綁我了,我怕你跑掉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還會自己逃走?至于襲擊就更不用擔心,我可不想再一次被你壓在地上。」.孫沁停手,他那氣定神閑的姿態讓她感到迷惑。「一進到「天水宮」,你絕對沒辦法全身而退,這點你應該清楚。」
一想到師父可能會對他做的事,她的心口就猛地揪緊,只想讓他遠離這片是非之地,偏偏他讓她沒辦法這麼做。他一直跟著她,除了殺了他以外,她不帶他回去都不行。她真的不懂他在想什麼……「看來,你是不會幫我求情了。」他嘆了口氣,卻因她話里隱約的擔慮彎了眸子。
「當然。」孫沁冷硬回道,心中卻立刻有了想法。或許她可以說服師父留住他的命向閻逍和黎之旭換取贖金,擄人勒贖這種事她們做過的,師父應該會動心……「算了,我會自求多福的。」項沛棠聳肩一笑。「往哪邊走?」
既氣他不把危險當一回事的態度,又氣自己的無計可施,孫沁沉下臉,不發一語地領頭前行。
見她妥協,項沛棠一臉微笑,亦步亦趨地緊跟在她後頭。
忙著和自己動搖心思抵御的孫沁沒發現,跟在後頭的項沛棠隱于袖中的手握著一個小瓶。
小瓶散發氣息,無香無臭,一般人完全聞不出來,那抹氣息卻一路沿著他們的所經之處,留下了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