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了兩天假,姜青天一直努力讓生活恢復正常。
其實住進宿舍,沒她想象中那麼可怕。每一棟都獨立成戶,大家都有各自的生活,除了見面時點頭打個招呼,並不會特地登門去串門子。
而隔壁的他,讓她提心吊膽了幾天,後來發現要接送小 的她出入時間和他完全錯開,緊懸的情緒也緩和下來。除了住進的那天以外,她沒再和他遇見過。
她沒想到,反而是小 讓她難以面對。小 已經察覺到他的身分,但在她那場大哭之後,小 不再提起,她也就這麼避而不談,她是鴕鳥,她知道,她卻只能這麼逃避著,不然她不知道該怎麼去解釋。
先這樣吧,安穩地生活,等她存夠錢,或許搬出去,或許換份新工作,到時候再說了。
「媽咪,有電話。」姜 拿著手機跑進廚房找她,手機鈴聲大作。
姜青天正忙著準備晚餐,連忙把火關小,擦手接過電話,按下通話鍵。「喂?」
「青天,你快回辦公室來一趟,我找不到你要給聯招會的資料!」總務長氣急敗壞地大吼。
姜青天臉色一變。她前天就把資料全送上去了,還特地叮嚀總務長要趕快處理,若是今天沒送出去,會來不及參加聯招,那這段時間的努力就全白費了。
「我馬上回去。」她把火關掉,除下圍裙。「小 ,媽咪出去一下,你乖乖在家,有事情馬上打手機給媽咪,你知道媽咪的號碼。」
她不放心留小 獨自在家,但她更不可能把小 帶進辦公室。小 臉上的繃帶已經拆了,只剩下一小塊紗布,就算是她杞人憂天,她也不敢冒被人認出來的風險。
姜 眼中閃過—絲光芒,只一下下,隨即笑得乖巧無比。「媽咪會去很久嗎?」
「我不知道,我會盡量快點回來。」姜青天嘆了口氣,不放心地再次叮嚀。「不能幫不認識的人開門、不能玩瓦斯爐、不能在樓梯間亂跑。」每說一句,姜 就點一次頭。
巡視該關的都關了,她才急急出門。
姜 大眼楮骨碌碌地轉,直到听見關上大門的聲音傳來,才一躍而起,開了門跑到對面,他踮起腳尖按著門鈴,隔了段時間,都沒人回應。
叔叔不在嗎?他猶豫了下,走到大門,一把拉開。他沒有幫不認識的人開門、沒有玩瓦斯爐、沒有在樓梯間亂跑——他只是……跑出去而已。
他知道他這樣很不乖,但他好想見那個叔叔,如果媽咪知道會難過,那他就偷偷跑去再偷偷跑回來,媽咪不會知道的。
通往行政大樓的路上有街燈,仍暗暗的,他忍著恐懼,小小聲地唱歌壯膽,小跑步地直往前進。每次媽咪載他回家,他都會偷偷問一點。他知道媽咪在那棟大大的房子工作,叔叔也在那棟大大的房子工作。
路不遠,他很快就到了。跑進行政大樓,他躲在柱子後左顧右盼,看到有兩個女學生走來,鼓起勇氣上前。
「大姊姊,請問一下,有個叔叔很帥很帥,有藍藍的眼楮,你知道他在哪里嗎?」
校園里突然出現小孩,兩個女孩有點傻住。
「帥?藍眼楮?你是說理事長還是洛恩董事啊?」其中一個直覺回答。
另一個反應就快了些,彎身問道︰「小弟弟,你怎麼進來的?媽媽呢?」
「謝謝大姊姊!」怕被發現,他開始拔腿狂奔,見電梯開著,不顧一切就沖進去。門一關上,才發現里頭有個大人,他身子一僵,用眼角悄悄看他,那個人,也用眼角瞄他。
「幾樓?」沉默一陣,艾文不耐煩地問。哪來的小孩?他最討厭小孩了!
哇!外國人耶!姜 听不懂英文,只能睜著大眼楮瞧他。
「快說,不然丟你出去!」他齜牙咧嘴地恐嚇道。
被他表情嚇到,姜 往後一靠,好死不死把樓層按鈕全壓著了。
「哦!天吶!」艾文驚喊,看著電梯門在四樓打開,下班時間,只余走廊的燈是亮著的,有種陰森感,他趕緊按下關門鍵。「你在搞什麼?!」不知為什麼,這小孩越看越討人厭,很像是記憶深處,他就不喜歡的那張臉……
姜 瞪大眼,很想跑,但看到外面不亮,他不敢亂跑出去,只好鼓起所有勇氣問眼前這唯一的人選︰「叔叔,請問你認識理事長還是洛恩董事嗎?」他不懂意思,只知模仿那兩個名詞的發音。
五樓,門打開,艾文生氣地按下關。他中文依然不通,但這兩個稱呼听慣了,知道他在說什麼。「我,理事長!」他拍著自己的胸膛。
他要找的人不是他!姜 驚駭地猛搖頭。「那洛恩董事呢?」
六樓,門又開了。
「他在七樓!」艾文按下關,伸出雙手比了個五和二,用力搖晃。「你早說嘛,亂按個什麼勁啊!」
听不懂,但從他的表情語調也知道他在罵他。姜 小嘴微癟。這人好討厭,大喊大叫的,隨便亂罵人。
七樓門一開,電梯外的人影把艾文嚇了一跳,定楮一看,才發現是溫洛。
「找你的!」來得正好!艾文快步走出,朝內一指。要不是他忘記拿手機又折回來,才不會遇到這麻煩。
「叔叔!」好不容易找到他,姜 立刻開心叫道。
正準備下班離開的溫洛怔了下,見電梯門關上,他伸手按開,走進電梯。「你自己跑來這里?媽媽還是爸爸呢?」
姜 沒有回答,只是一逕地笑。
那可愛的笑臉,讓溫洛緩和了面容,也揚起笑。這小男孩的臉越看越熟悉,卻想不起是在哪里見過,難道他見過他父親嗎?會是大學同校嗎?
電梯門再次關上,他直接按了一樓。「我送你回去。」
「嗯。」姜 點頭,看著他的大掌,怯怯地問道︰「叔叔,我可以牽你的手嗎?」見他點頭,他立刻開心地握住他的手。
那軟女敕的觸感,透過掌心,直達心底。
「你的傷好了?」溫洛柔聲問道。
「醫生說下禮拜就可以拆線了,小 很勇敢,都沒有哭哦!」他興奮道,努力想把自己的優點傳達給他。
「很棒,比叔叔還勇敢。」溫洛給予夸獎,立刻見他笑彎了眼。「你爸爸有沒有陪你去看醫生?」
小臉上的笑僵了下,姜 抬眼看他,眨了眨,像在猶豫什麼,最後才說道︰「我很少看到爸比。」現在爸比卻牽著他的手……一想到這里,那張小臉又飛揚了起來。
那個男人真那麼夸張?莫名地,一股怒氣直往上沖。「火災那天,你爸爸在嗎?」
姜 搖搖頭。
該死的王八蛋!溫洛有種想殺人的。他彎身將他抱起。「別怕,以後有事可以找叔叔。」
「好——」姜 抱住他的脖子,覺得好滿足。
就算媽咪會罵也沒有關系,他好想待在他的身邊,他好喜歡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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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完澡,出了浴室沒看到兒子的身影,姜青天找上三樓又找到一樓,都沒找到人,她不禁撫額,頹喪地嘆了口氣。
這是第幾次了?第三次?第五次?她已經記不得了。她從一開始的擔慮尋找,到現在的平靜以對——因為她知道,小 現在應該正安然無恙地待在對面。
自從那次她趕回學校,小 就變得不听她的話了。那時好不容易弄好資料回到家,不見孩子,她快急瘋了,卻接到溫洛打來的電話,說小 在他那兒。
而她的手機號碼,還是小 跟他說的。
她只好強忍忐忑,登門把小 帶回,整段過程,她的頭一直低低的,看也不敢看他一眼。
她氣極了,一踏進家門就要開罵,但在看到小 無辜的眼神時,氣頓時散了,只余愧疚,理虧的她有什麼立場去罵人?她只能不斷叮嚀,要他不準再去找溫洛。
結果听話的小 ,唯獨這一點,她最在意的一點,偏偏當成了耳邊風。即使她盡力防範,卻總是被小 找到機會溜了出去。他還是叫溫洛叔叔,卻把他當父親一樣在纏。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沒發現小 和他的相似。或許是先入為主的印象所造成的盲點吧,他不曾起疑。
姜青天閉眼,煩躁得很想大吼。她明明看著小 入睡後,才去洗澡的,她怎麼也沒想到小 是在裝睡。
原來小 和她那麼像,平常听話乖巧,一遇到他,就月兌了韁,只是那時她十九歲,而小 ,才六歲,他們都抵擋不了他的魅力。
別發呆了,快去把小 帶回來吧!她長長地嘆了口氣,披了件外套,開門走出,去按他家的門鈴。
須臾,門開了。一身輕松的居家打扮,仍掩不了他俊傲的氣質。
姜青天咽了口口水,覺得呼吸有些困難。「……請問小 在你這里嗎?」
若有似無地看了她一眼,溫洛的臉上讀不出思緒,他側身一讓。「在。」
姜青天探頭,看到小 躺在沙發上睡著了,身上還蓋著他的外套,心慌了下。「對不起,我馬上帶他走。」
「我來。」溫洛快她一步,走回客廳,輕柔地抱起小 ,小 仍睡得好熟。
站在門口,姜青天看著這一幕,覺得好感動。怎能怪小 不听她的話?那雙強穩的臂膀,是他一直企盼的。
見溫洛走回,她想接手,他卻只是微抬下顎,示意她開門。從他眼中看到堅持,她怕吵醒小 ,只好幫他開了門。
「二樓嗎?」進了屋,溫洛抑低聲道。
「呃……對……」他足下未停的強硬姿態,逼得她不得不回答。
溫洛踏進主臥房,把小 放在床上,視線迅速地在房內繞了一圈,藍眸微眯,綻了絲光芒,他沒說什麼,直接轉身走出。
姜青天忙著幫小 蓋被,點亮床頭小燈,等她回頭,他已不在。他只是好心幫她,沒其他想法吧……她松了口氣,心頭悶悶的,卻說不上是失落,還是解月兌。
她走出房門,看到站在樓梯口的他,不禁驚訝地停住腳步。他不是走了嗎?
「到樓下談。」他領先下樓。
談?談什麼?壓抑內心的慌亂,姜青天把房門帶上,不安地走下樓梯。
「你先生呢?」一見她下樓,溫洛立刻問,低沉的嗓音有著濃濃的不悅。
「他……他加班。」姜青天一驚,答得不假思索。
「加班?」溫洛冷笑,朝她逼近。「現在十一點多,有什麼班需要加到那麼晚?他是真的忙,還是對你們母子漠不關心?」
狂肆的目光和問句,迫得她心慌,她不由得後退。
「他、他待會兒就回來了……」她囁嚅道,心幾乎快停止跳動。
她的回答,讓溫洛臉色更加深沉。
「回這個家還是別的地方?」想到她為一個無情的男人解釋著,情緒就不受控制地波動。「他多久沒回來了?他在這個家里的東西少得可憐!」
他忍很久了!他觀察著,想說服自己那是他的誤解,但事實證明,確是如此!主臥室里只有她和小 的東西,根本不見男主人的存在。而且每一次,不管多晚,都是她獨自來接回小 ,他從沒見過那該死的男人!
他步步進逼,不留任何喘息的余地。她的背抵上了牆,再無路可退,她只能緊靠著,藉以支撐虛軟的雙腿。
「我……」她找不到足夠的理智開口,他灼熱的目光,讓她的腦袋糊成一片。
對上她的眼,那雙盈盈水眸流露出被人勘破的困窘及無助,鑽進他的心,烙下痕跡。
見她慌張地垂下眼睫,想避開他的目光,他勾起她的下頷,不讓她逃避——
「他連火災都不在你們身邊,你還冀望他什麼?」距離縮短,她沐浴過的清新味道竄入鼻息,惹他身子整個發疼,更疼的是他的心,為她隱瞞的困境感到心疼。
老天!小 對他說了多少?姜青天感覺自己緊貼著他,因洗完澡而未著內衣的輕松穿著,如今都成了令人無措的尷尬,出門前加披的外套,起不了作用。
「放開我……」她紅了臉,推著他,努力想隔開兩人的距離。她好怕,他的強肆、他的氣息,猶如當年,誘引著她崩毀理智。
她的舉動,翻覆了他所有自持的禁制。她曾這樣倚在他懷里,擁著他,而不是推拒他,而今,那個幸運兒成了別人,卻不懂得珍惜他的幸運!
強烈的妒意讓他理智全無,溫洛低下頭,吻住那紅女敕的唇瓣。
姜青天想逃,卻被他托住後腦,用猛烈的吻,貪婪地吞噬她所有的呼吸。他霸道地嚙吮著她的唇,咬痛了她,反而更讓她意識到自己的存在。
深藏的記憶被喚起,她本能地反應著,拱起身子,完美的曲線更貼上他游移的大掌,挺立的蓓蕾頂著衣料,渴望著他的觸撫。
她因而迷蒙的眼,微蹙著眉的隱忍表情,都讓他移不開目光。她是如此誘人,和他是如此契合,他當初怎離得開她?
他粗重的喘息在她耳畔回蕩,混合挑弄耳垂的唇舌,引她全身顫栗。她沉淪著,雙臂緊擁著他,體會他給予的一切。她想他,她要他!她的身心都激狂地吶喊!
大掌探進她的衣內,那柔膩的膚觸,讓溫洛不禁滿足喟嘆。他迷醉了,迷醉在這遠離多年的甜美中。
「我……」突然意識到自己差點月兌口而出的話語,他怔愕,頓時嚇出一身冷汗,動作完全停住。他在做什麼?!
他的停手,讓她稍稍清醒。她的胸前因呼吸急速而起伏,敞開的衣領,訴說著剛剛發生的旖旎。
姜青天望著他,疑問全寫在眼中。他想說什麼?為什麼吻她?他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麼無謂,依然對她有著感情嗎?若不是這樣,他氣什麼?她嫁了個不回家的老公,跟他沒有關系啊,不是嗎?
腦海因震驚一片紊亂,第一次,溫洛嘗到什麼叫狼狽。月兌離控制的舉止已讓他夠猝不及防了,她質問的視線,更是讓他無法招架,他只能無言以對。
她咬唇,氣他的沉默。
「為什麼?」說些什麼呀!別讓她自己瞎猜,她受夠忐忑的折磨了!
記起自己的姓,溫洛要自己冷硬,但向來堅固的心被她的溫柔攻陷了缺口,他必須凝聚所有的自制,才說得出口。
「。」他面無表情地吐出。
就這兩個字,侮蔑了那美好的感覺,同時也侮蔑了他們的過往。
當懷有期待,失望的打擊,會傷得更深。姜青天慘白著臉,心像被人狠狠劃上一刀,痛得她發顫。
原來,她不是不在乎,而是壓抑著,逼著自己去接受一切,當他再次出現面前,她無法再自欺欺人,她一直愛著,愛得這麼深。
她不是從前的她了,但他依然是他,不肯說出自己的想法,只要她去猜。她做不到啊,她沒辦法再像從前那樣視自己如無物,別無所求地愛他。她現在有小 ,不只是自己一人,要她怎麼去解釋她和他同床共枕,卻沒有名分?
若他還是不肯承諾,她也只能忍痛放手,再一次把愛深埋,像過去沒有他的日子一樣,她可以的……
「如果你對我和小 只是同情,請你收回。」她望向他,眸子一瞬也不瞬。「就算我不幸福,也是別人的責任。」
堅毅在她的眼底閃耀光芒,灼痛了他。突然間,溫洛覺得自己是如此怯懦。他什麼都沒辦法給她,他只能保有自己,和他不願付出的愛。
置于身側的手緊握成拳,他平板著臉,旋步走出。
當房門關上,姜青天滑坐在地,痛苦地閉上了眼。很簡單,就這麼說開,她的心情也不用再隨著他起伏。他應該也不會想再和小 牽扯了吧?小 只要踫了幾次釘子,也會斷了對他的孺慕之情。
一切都不用擔心,都很好,回歸于平靜,就這樣……她自嘲苦笑,勉強打起精神,把衣襟扣好,扶牆站起。
置于桌上的手機鳴唱著,那是代表老家電話的鈴聲。會用這支電話打給她的只有母親,而這麼晚,她和父親早就該睡了……
腦中立刻閃過不祥的念頭,她急忙咬唇,不敢再想,趕緊上前接起。「喂?」一接起,母親哭泣的聲音,更是讓她手都抖了。「媽,怎麼了?你別哭啊……」
「為什麼?這是遺傳嗎?我也沒做過這種事啊,怎麼你們三個姊妹一個個都這樣……」姜母哭得好傷心。
「到底什麼事?媽,你冷靜點。」她強抑害怕勸道。母親已經哭成這樣,她不能再添加她的壓力。
「你妹妹……白日……她懷孕了……」
姜青天睜大眼,當場愣住,怎麼也沒想到會听到這個消息。
「而且、而且她還跟你一樣,不肯說對方是誰,你爸氣得把她關在二樓,不準她離開!」姜母放聲號啕大哭。「你說說我該怎麼辦,要怎麼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