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日落月升,晨曦再臨,遲昊獨坐在屋內,整夜沒睡,冷魅的俊容一片淡然。
他起身至屋外掬了盆水,走回桌旁,抽出蘊身貼藏的布掛,翻到背面,輕巧將繡線一拉,露出一個開口,依序將里頭物事取出。
他拿起一個肉色的薄片抖開,那是一張人皮面具,將面具覆上臉,以水調勻特制藥粉抹在接縫處,再用長劍割下發尾,一根根沾黏下頷成了短髭。把發抓散,然後隨意束起,除去身上外衣,抽起榻上獸皮用劍割劃,先將布掛系于腰間,再將獸皮套在上身,腰帶一束,即成簡單背心。
拿起長劍,他走至溪邊,在清澈溪流的映照下,詭魅俊冷的容顏已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有著粗獷外表的獵戶,他在溪邊抓了把泥沙沾染于獸皮上,營造出鎮日穿梭山林的風霜滄桑。
早知她不會回來,他下該浪費這一天時間。
眸中閃過一絲冷戾的光,遲昊站起。他的易容手法高超,連鎮日相處的師兄弟都無法辨識,這項專長從未在她面前顯露過,就是為了這時候所留的退路。
羅剎門犯案無數,人人欲除之而後快,就算她去通報宮府將他逮捕歸案,他也毫不意外。見過他真面目又如何?普天之下再找不到他這個人。之前他在她身上下的隱毒,已屆發作邊緣,不回來正好,省得在他面前毒發身亡。
他居然動過為她解毒的念頭?遲昊沉冷著臉,眼中不見絲毫溫度。
我陪著你,你不是自己一個人,若再有人尋來,我幫你一起擋!
給予再奪取,人心哪……他冷冷嗤笑,將劍收入背後蘊膚而藏,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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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會這麼痛苦……
以往完全不放在眼里的崎嶇山路,此時成了不見終點的噩夢,海品頤停步喘息,麗容因心口絞痛整個擰起,唇瓣慘無血色。
將滑落的包袱甩回肩頭,她仰首用力呼吸,卻只有些微的空氣進入肺部,又是引起劇烈疼痛,疼得冷汗侵上背心。
該死!為什麼這內傷一直好不了?海品頤抓住枝干穩住身子,強忍著等那間歇的疼痛過去。
一回到家,只來得及匆匆和爹娘敷衍幾句、交代行蹤,隨即沖進藥鋪搜刮所需藥材,就連管事珍藏的天山雪蓮酒都給她連哄帶搶給弄了來。
將其它衣物食糧打包好,準備在最短的時間趕回,才一跨出藥鋪,胸痛卻突然爆發,而且比前幾次都來得猛烈,疼得她當場蹲跪在地,幾乎失去意識。
這突來的變故嚇慘了大家,無力反抗的她只能任人扛進屋內。她辯稱只是內傷,仍被父親強制留下,還讓駐守藥鋪的大夫前來診斷。
大夫找不到病灶,加上她不斷在旁解釋,父親接受只是輕微內傷的說詞,卻仍要她歇息一天再動身。她沒有辦法,只好忍到深夜,所有人都已入睡,她才趕緊留書,施展輕功離開。
這一耽擱,等她抵達山腳,已是晌午,早過了約定的時間。
感覺疼痛稍褪,海品頤咬牙,用意志力拖著疲憊的身子繼續前進。撐著點,就快到了,要等她,千萬要等她!
前進間,她听到不遠處傳來行走的聲響。海品頤停下腳步,屏息聆听,眉心微聚。對山勢了若指掌的她走的是近路,崎嶇難行,卻可節省許多時間,而對方走的是尋常山道。
會是羅剎門人又追尋至此嗎?這個想法讓海品頤心驚,略一思忖,立即改變方向朝聲音來源走去。
她算準距離,趕在對方前頭上了山道,並迎面朝來人前進,才走一小段路,就看到一名獵戶打扮的中年男人走來,腰間系著兩只山雉。
是一般人嗎?視線下著痕跡在來人身上轉了一圈,海品頤點頭打招呼︰「日安,收獲還好嗎?」
「至少沒空手而回。」來人點頭回應,聲音低沉豪邁。
海品頤微笑,就要和他錯身而過,一縷若有似無的味道卻頓住她的腳步。
那味道,她在他身上聞過。很淡、很難形容,像青草的味道,說不上好聞或難聞,卻壓過她為他熬煮的濃厚藥味,在每一晚握住他手時,鑽進她的鼻息,伴她入睡。
她一怔,看向那寬闊的背影漸行漸遠,心頓時慌了。別對她死心,她回來了,回來了啊!情急之下,海品頤足下一點,落在他面前,阻住他的去路。
她知道她的舉動堪稱唐突,甚至毫無根據,但就是有種直覺告訴她——是他,是他!
「我回來了,別走!」她急道。
獵戶愣住,狐疑擰眉。「這位兄台,你……」
「對不起,我回來遲了。」無視那張陌生的容顏,海品頤只直直望進他的眼,那雙向來深似無底的眼。「別走……」
她竟認得出他!陡生的殺機迅速竄過遲昊的腦海,手已本能移至腰際,卻又被另一抹強烈而起的念頭給頓住動作。她回來了,有人為了他回到這里……
手緩緩放下,遲昊平穩呼吸,而後恢復原來聲音開口︰「你怎麼知道?」他的易容,甚至瞞得過師父。
見他承認,海品頤滿腔狂喜,她強抑著,卻仍忍不住紅了眼眶。「我記得你的味道。」還有他的眼,在那陌生的皮相下,仍望得見他的心。
「味道?」遲昊擰眉。
「嗯。」海品頤笑道,他眼中難得流露的不解,讓她覺得好親近。「我們回去好不好?我把藥帶回來了。」
遲昊躊躇了下,而後低道︰「你先走。」
「嗯。」海品頤欣喜點頭,率先往一旁的山林走去。「我帶你抄捷徑。」
望著她縴細的背影,遲昊對自己的行為不明所以。
為什麼不殺她?她可輕易識破他的偽裝,甚至知道他的過往及弱點,是心月復大患,他的毒也幾已全解,為何不殺她?
回答他的,只有穿梭林間的微風,那麼輕拂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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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山雪蓮酒每晚睡前飲用一杯,對祛毒很有療效;這大補丸睡醒空月復服用,對功力大有幫助……」回到木屋,海品頤興奮地將包袱里的東西一項項拿出來獻寶。「喏,這套衣服,你先換上吧!」
遲昊卸下面具,看著那套嶄新的衣鞋,雖非錦繡華麗,卻是他慣穿的白。他起身,直接將身上那件獸皮背心除下,依次穿上單衣及外袍,尺寸剛好合身。
「這樣就不用勉強你穿我的衣服了。」海品頤笑道,他肯跟著她回來,讓她開心不已。「我還帶了塊火腿,煮山菜粥時切一些加進去,味道可鮮的。」
被她的喜悅感染,遲昊放松臉部線條,不似以往那般冷硬。他除下舊鞋,換上她準備的新鞋。
「對了,今晚還有山雉加菜。」想到置于屋外的山雉,海品頤忍不住揶揄。「想不到你打獵的功夫也挺好的,還不用弓箭呢!」
她,膽子愈來愈大了。遲昊擰眉,卻發現自己並沒有想象那麼不悅,反而!有點想笑,並不只是勾起嘴角,而是有股笑意自內心涌起。
「又不是學藝不精,石子就夠了。」遲昊淡然反譏。
他懂得什麼叫斗嘴了?海品頤驚喜不已,想開口誘他說更多,卻突然一股沉窒侵襲胸口。她臉色一變,知道劇痛轉眼就會降臨,甚至來不及說些借口,轉身就要沖出屋外。
遲昊見狀立即伸手拉住她,不讓她離開。
她不能讓他發現她受傷!海品頤掙扎,卻抽不回手。
「放開——」一開口,急涌出口的溫熱液體讓她瞠大了眼。
看著大量暗紅的血一滴又一滴地滴落地面,迅速積成大片血漬,海品頤被這情景嚇傻了,怔愣原地。怎麼會這麼嚴重?!
時限到了!遲昊沉著臉,攔腰將她抱至榻上,讓她倚牆而坐,動手去解她腰帶。
「不……」海品頤搖頭,伸手擋住他的手。他會發現她的秘密!
「別說話。」撥開她的手,遲昊毫不費力地將她腰帶扯掉,敞開她的衣襟。
完了……海品頤只能虛弱地側過頭去,完全不敢看他的表情。
被布條纏繞的胸脯布滿烏紫,遲昊知道他所下的隱毒已即將帶走她的生命。先是胸口發黑及劇痛,間歇會越來越短,發作越來越猛,直至吐血身亡。
他雙手拉住布條運勁繃斷,食指中指並連,迅速自羶中、神闕、關元點穴而下,最後雙掌平貼于丹田處,用內力導引毒素,而後指尖自月復處直畫而上,直至咽喉。
海品頤只覺一股腥臭瞬間沖上喉頭,她別開臉朝地嘔咳,嘔出大量暗黑的血液。
「咳……」那似掏心掏肺的嘔法,讓她眼角都滲出淚來,直至已嘔不出血,她才趴伏榻沿不住喘息。
「漱口,別喝下。」遲昊將她扶起,將水遞到她唇邊。
海品頤依言漱口,重復幾次,吐出的水才已不帶烏黑。遲昊遞來一顆藥丸,她張口吞服,立刻感覺一股沁涼滑過喉頭,順著吞咽而下,沁涼化為溫暖,鎮定了體內翻攪的疼痛。
這番折騰下來,她臉色慘白,只能虛軟地倚靠遲昊身上。
原本紫黑的胸口已恢復白皙,在斷裂布帶遮掩下若隱若現,加上倚靠在懷的軟玉溫香,遲昊喉頭一窒,發現自己竟想將她擁得更緊!
這個突來的念頭駭著了他,遲昊將她推開,起身下榻。
「以後不會再發作了。」
怕會被誘起更多難以招架的陌生感覺,遲昊別過頭,不看她。
那刻意的舉止讓海品頤紅了臉,手忙腳亂地攬緊襟口,雖然她的衣物全都還穿在身上,卻完全衣不蔽體。他冷然的表情讓人猜不透心思,無法得知他對她身為女子的事實有何想法。
他會覺得她對他所做的是純粹關心,或是已瞬間析透她所隱懷的情感?她的臉更紅了,像是自己的心思赤果果地攤在他面前,完全無法隱藏。
紊亂的思緒橫亙腦海,突然間,她發現一事!
「你怎麼會治?」那敏捷迅速的動作,好似早已知道她的癥狀。
心內激動的情緒已全然抑下,遲昊淡睨著她,並未言語,看著她臉上的表情由吃驚、恍然,而後揚起淡淡的苦笑。
「我還以為,這是壓制你時所受的內傷。」海品頤低嘆。
早該料到,留她在旁,他不可能不做任何防備的。
是因為這樣,所以她發作時就避著他,怕他內疚?「我說過,終有一天,我會殺了你。」他冷硬道,將內心那抹撼動勉力忽視。
望著他,海品頤揚起了笑。她從不曾心存僥幸,以為自己能夠感化他,也不曾以為他會下不了手。
原來愛上一個人會是這樣,她可以不求他有所回應,也不求他允諾留在這里,更不敢求什麼天荒地老,她只想要他快樂,別再身陷自我折磨中無法自拔。
她這樣很傻,她知道,但她管不住自己。只要能多一點時間和他相處,即使最終代價是她的命,她也甘願。
「我也說過,我等著。」海品頤輕道,語音溫柔堅定。「我會陪著你,到你傷好,一切由你決定。」
那毫不在意的泰然神情,激怒了他。遲昊侵上榻,單手扣住她的咽喉抵上牆。「你為何不怕?方才你已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你知不知道?」
「但還是被你拉回來了。」海品頤輕道。
她的咽喉肌膚隨著嗓音,鼓動他的掌心。遲昊咬牙沉怒,掌心挪至她的肩處,微一使力將她推倒榻上,上身朝她貼近,俯視著她。
「不怕我拉你回來是為了其它目的?」指尖順著她的雙乳中央筆直滑至下月復,和方才點的穴位相同,羶中、神闕、關元,動作卻輕柔無比,帶著惡意的挑惹。
強忍羞怯,海品頤要自己別在他的挑釁不認輸。「你何時發現的?」方才拉開她衣服時,他一點遲滯也無,好似早知她是女子。
遲昊惱怒地發現,她不為所動,反倒是他被她軟馥的膚觸弄得心神不寧!他突然翻身下榻,覺得一把無名火在體內急燒。自七歲過後,他就不曾真正動過怒,卻被她撩撥了情緒,而他,竟無法及時捺下。
他冷板著臉,轉身就要定出木屋。突然,她的嗓音拉住他——
「昨晚……睡得好嗎?」
握不著事物的手,將會沉溺于夢魘中多久?
聲雖悄,語里的關懷卻將他冰封的心全然包圍。他整夜沒睡,他告訴自己,是為了防備她帶來敵人,但內心深處他很清楚,只余他孤單一人,他無法面對夢魘。
冷凜的表情放松,對陌生情緒的不安在霎時間全然瞬去。
她回來了,為了他回來了。
遲昊沒有回頭,只短短開口︰「很好。」而後大步定出屋外。
很好!嗎?那帶有溫度的回答,讓海品頤輕笑起來。他回答了,即使言不由衷,還是回答了。
在他犀銳的觀察力下,她身為女子的事實怕是早就被他識破,他卻一直沒有言明。而他願意為她解了毒,還有這些日子的態度轉變,是不是代表他也有那麼一點在乎她?
一思及此,海品頤先是一怔,在下一瞬間,心忍不住跳得又快又急,連呼吸都顫了。
她真能在他心上佔有一席之地?她急忙起身,企圖穩住因喜悅狂亂的心,眼角瞥見敞開的衣襟,方才他輕撫而過的觸感仿佛又燒灼她的肌膚。
海品頤將衣襟緊緊攏住,回想和他相處的情景,臉上揚起溫柔滿足的微笑,雙頰嫣紅得像熟透的桃子,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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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品頤原只想倚坐休息一會兒,但一天一夜的奔波加上毒發的折騰,不知不覺,她閉上了眼,沉沉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她醒了,天仍亮著,她揉揉眼,起身伸了個懶腰,滑落肩頭的事物讓她動作一頓!她塞在包袱里的披風什麼時候變到她身上了?
是他嗎?不見遲昊蹤跡,發現自己前襟仍是敞開的狠狽情景,她臉一紅,趕緊下榻除下衣袍,從包袱里抽出纏胸的布條緊緊纏繞,再把衣袍穿上。
一瞥眼,看見桌上有只烤好的山雉,雖已冷了,仍油亮亮的,看得她肚子咕嚕咕嚕叫。這強烈的饑餓感立刻讓她覺得不對。天!她不會整整睡了一天吧?
海品頤環顧四周,發現毒發的一片狼藉已整理得不見痕跡,她帶回的藥材、食物被安置一旁架上。
他做了這些事她都渾然不知,她竟睡得這麼熟!海品頤不禁咋舌,趕緊把雉肉啃掉,想去找遲昊。
正要踏出門,壓在獸皮下的事物攫住了她的注意,她走回拿起,發現那是他用來易容的面具。
這還是她第一次有機會踫到面具呢!海品頤眼楮睜得大大的,手指搓撫,發現面具觸感軟女敕,與人的肌膚類似。
「怎麼做的啊……」她驚嘆,忍不住好奇,拿到溪邊,借著溪水映照試著戴上,卻是按了就掉,一點也不服貼。
「不怕面具有毒會毀容?」淡然的嘲諷在身後響起。
像被捉個正著的小偷,一轉頭,見他來到身旁,海品頤赧紅了臉。「我……沒見過,很好奇……」
睨她一眼,遲昊抽過她手中的面具,握拳揉捏,轉瞬間化為粉末飛散。
「啊……」海品頤要阻止已來不及,懊惱抿唇。不讓她研究就算了,何必湮滅證據呢?他留著還是可以瞞過羅剎門那些人啊!
「那面具是照我的臉模做的,你當然戴不上。」遲昊眼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溫柔。「過來。」他轉身往屋里走去。
他要做什麼?海品頤愣了下,趕緊追上,一進屋內,看到他坐在桌前,不斷從懷中掏出物事。動作之快,就像那些東西是憑空出現。
海品頤嘆為觀止,終于明白自己為何會在不知不覺間中了毒。「好厲害,都不會拿錯東西。」
基本功就值得嚇成這樣?遲昊挑眉,她的反應逗得他心情很好。「拿個木碗裝水過來。」
海品頤趕緊裝了水來,目不轉楮地看著,就像小時候等著看人變戲法般興奮。在她的注視下,遲昊斟酌分量,一一將藥粉在碗內調勻,成了淡綠色的糊狀物。
「閉上眼。」他命令道。
雖然不解,海品頤還是閉上眼,感覺冰涼的事物敷上了臉,她屏著氣,怕只要稍微一動就會毀了一切。
「你哪時看我扮獵戶是屏氣的?」
海品頤臉微紅,幸好在藥糊的掩飾下沒被發現,連忙用鼻子用力呼吸。
須臾,遲昊將她臉上的面具拆下。「好了。」
海品頤張眼,看到原本淡綠色的藥糊變成膚色面具,驚訝得張大了眼楮。
「那是……我?」雖只是粗制的胚膜,卻像照鏡子般惟妙惟肖。
遲昊沒回答,將剩余藥糊染了顏色,倒置面具上塑形,再用小刀刻劃,手法之快,不多時,一張全然陌生的臉已出現眼前。
遲昊將面具遞給她。「這樣扮起男裝更不容易被人識破。」
海品頤接過,不可置信地覆上臉,發現完全貼合,立刻興奮地沖到溪邊,一探頭,看見一個顴骨高聳、滿臉麻子的方臉男人瞪著她。
好厲害!她縮回,然後又探出,還是一樣的麻子臉,這新奇的經驗讓她樂不可支,雀躍地奔回屋內。
「連我自己都認不出來!」海品頤笑得開心不已。
「老用手壓著不煩嗎?」遲昊低哼。「過來。」
海品頤趕緊過去,見他倒了些水在掌心調勻藥粉,在面具和肌膚的接縫處涂抹。
「那……我拆下的話不就毀了這張面具嗎?」突然想到,海品頤好舍不得。
「小心點拆,可以一直使用下去。」面具做得太傳神,連他都覺得丑。
「為什麼要毀掉那張獵戶的面具?」
「被識破了,留著何用?」這一點,讓他完美的技巧有了殘缺。
「它沒有破綻,我是從別的地方發現的。」這樣就毀掉,太可惜了。
「到底是什麼味道?」直到現在,遲昊還是想不透。
「就……一種味道。」海品頤真的無法形容,除了味道,還有一種直覺,仿佛連在茫茫人海都能認出他。
看看他光潔的臉,她晶亮大眼突然眨呀眨的。他現在應該沒面具可用吧?「我也想試看看。」
拿他試驗?遲昊直覺就要回拒,但迎上那雙盈滿祈求的眼,襯上那麻子臉,怪異的組合讓他忍不住揚眉。第一次發現,自幼被迫學習的技巧,帶有豐富的樂趣。
「再去盛一碗水。」
一听他應允,海品頤飛快地沖出屋外,又飛快沖回來,雙眼晶燦燦的。「好了!」她好期待!
「這分量二,分量三,分量五……」他指導。
海品頤默記,依序加入調成藥糊。「眼楮閉上。」
遲昊依言閉眼,上顎微揚,方便她涂抹。
如果,他能一直像這樣,忘記在羅剎門的過往,多好?海品頤靜靜看了會兒,
眼中滿足愛戀,才輕柔地將藥糊涂抹在他臉上。
感覺她的指月復在他臉上輕撫而過,遲昊身體繃緊,而又放松。他不習慣和人這麼接近,身體本能地想閃躲,但憶起是她,那抹不安會被壓下,讓她逐步進佔他的周遭,他的心思。
「……可以卸下了嗎?」輕柔的呼喚拉回他的心神。
遲昊睜開眼,她的手輕撫過他的輪廓,如星的眼眸凝視著他。
「可以。」遲昊斂神,沒讓心思顯露。「手法要快,不然藥糊干了就做不成。」
「喔!」海品頤趕緊小心地卸下成形的面具,再將剩余藥糊倒在面具上,興奮地塑形,忙了半晌,才獻寶似地把面具拿到他面前。「看,做得很不錯吧!」
那是一張笑臉,手法粗糙,只消一眼就會讓人識破,但那抹笑,卻真誠無比。
在她眼中,她希望看到這樣的他嗎?遲昊頓了下,把面具覆上臉。「你說呢?」
她只希望有朝一日,能見他用真實的面容這樣對她笑。海品頤心一悸,揚起了笑︰「我做得好差,改天再幫你做個更好的!」
改天?以為他們真有一生一世嗎?譏誚的心音響起,卻又突然有另一個念頭將它完全覆蓋。
一直以為,在這里療傷的這段日子,是一段空白,但在山風溪水的環繞下,在她的陪伴下,這里的生活深深烙印,反而是曾有的過往成了空白,他甚至憶不起,在冷血殘殺時,劍起劍落下,他想的是什麼。
改天啊……或許吧!
笑臉面具下,俊薄的唇揚起淡淡的弧度,很淡很淡,幾不可見,卻柔人心坎,真誠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