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後
「海公子,這您點一下。」京城藥鋪里,掌櫃畢恭畢敬地遞來黃紙藥包。
站在門前的海品頤回頭,接過打開清點里頭的事物,而後包起,點頭微笑。「謝謝您了。」
這些年,忙著其它事,她已無法親自上山采藥,只能至藥鋪購買。
剛開始,藥鋪掌櫃見男裝扮相的她年輕斯文,根本不放在眼里,還企圖偷斤減兩、哄抬價格,但經過幾次交手,她所展露的內行見解和議價手腕讓掌櫃節節敗退,之後完全不敢造次。
「海公子,醉月樓買這些藥是做啥用的?」忍了許久,掌櫃還是忍不住問。也難怪他好奇,說到醉月樓啊,真可說是京城中的傳奇。
雖為青樓妓院,卻名響京城,出入賓客皆大有來頭,王公貴族、權貴顯要,為了擷香日,一夜散盡千金連眼也不眨。
而那擷香日——更是讓醉月樓盛名不衰的主因。擷香姑娘,醉月樓的當家花魁,只在每月初一、十五的擷香日接客,卻讓醉月樓的鴇母——嬤嬤!所訂下的規矩,襯托得更顯特別。
想成為擷香姑娘的入幕之賓,得先繳交千兩的入場金,接下來,需再解了擷香姑娘所定的題,題目有文有武,誰能拔得頭籌,才能有幸擷香。
物以稀為貴,這道理人人都懂,但經過有幸擷香者的迷醉宣傳,加上無法擷香的扼腕憾恨,即使條件再嚴苛,參與者仍前僕後繼,讓每一次的擷香日都盛況空前。單靠擷香日,就讓嬤嬤賺飽了荷包,更別提醉月樓每日賓客如雲的收入。
樹大招風是不變定律,如此盛名的醉月樓,卻沒人敢惹,因為醉月樓的嬤嬤八面玲瓏,在王公貴族中翻手成雲,靠山眾多,上門的酒客即使再權貴財重,也只能乖乖地流連溫柔鄉中,不敢造次。
聞言,海品頤挑眉,壓低了音量……滋陰補陽啊,藥膳料理可是讓恩客流連忘返的絕活呢!」臉上滿是意有所指的笑,眼神卻閃過一抹精光。
「有什麼藥方透露一下吧!」听到補陽兩個字,耳朵都豎起來了。
男人哪!海品頤皮笑肉不笑地揚起唇角。「這可不成,獨門秘方得上醉月樓才嘗得到,我還有事,先告辭了。」微一欠身,她轉身定出藥鋪。
「唉,又沒套出來。」掌櫃朝店內伙計嘆氣。
「別看海公子笑臉迎人,手腕比起醉月樓主事的嬤嬤也是不遑多讓呢!」
整個藥鋪因醉月樓的話題熱鬧起來,沒人注意到,一名靜靜在角落買藥的莊稼漢子見海品頤離去,隨即拿起購得的藥,走出藥鋪。
出了藥鋪,海品頤憶起藥鋪掌櫃方才的問話,俊雅的面容染上淡嘲的笑意,思緒回到五年前,三人初識時。
結伴成行後,一路上,像水淨這種遭遇的姑娘多不勝數,她們手邊的銀兩有限,根本救不了這麼多人。一次翻找東西時,她看到深藏包袱的藥包,憶起遲昊曾說過的藥方。那藥方,會讓人昏睡,而且會讓人幻夢,醒來會以為自己與人交歡。
突來的大膽念頭,讓她將提議說出!先服下解藥,她再暗中用藥將入迷昏,只要忍著點,讓男人在昏迷前動手動腳,不需喪失清白,仍可賺取銀兩。
明知危險,但憑著她身懷武功和嬤嬤八面玲瓏的手腕當靠山,竟也有恃無恐地覺得此法可行。那段時間,為了拿捏藥性,老拿經驗豐富的嬤嬤試驗,直到技巧成熟,小小的妓院才正式開張。
一開始,難免出差錯,幾次狀況都靠著嬤嬤用巧言圓過,再不然就讓她用武功打了出去。出了事,就換地點,隨著一路救的姑娘越來越多,規模越來越大,最後,竟也把醉月樓做成了名享京城的青樓,無人發現。
這些年,她下藥的技巧已由笨拙練為精巧,從剛開始加在酒菜里,到現在,已發展到把藥浸在燈芯里,隨著火燃,除了淡淡的花香,再無異樣。
問她那些藥的用途?怕是連死她都不會說出口。
拿著藥包,海品頤挑眉,留意兩旁街道的狀況,往醉月樓走去。
突然,一種莫名的感覺頓住她的腳步。海品頤倏地回頭,熱鬧的大街景象映入眼簾,並無異樣。
她沉吟,而後決定是自己多慮。再不回去嬤嬤又要嘮叨念人了!海品頤加快腳步,繼續前進。
她沒發現,那名莊稼漢子保持適當距離跟著她,直至她從醉月樓後門進入,仍望著主樓旁擷香閣,一直望著。
他知道她的感覺有多敏銳,所以他只能拉開兩人的距離,甚至不能與她目光交會,否則,她立即會識破他的偽裝。
五年了,她不曉得,他其實對她的行蹤了若指掌。每每見她與人周旋,挺身護著醉月樓的一切,會讓他有種想現身保護她的念頭。
但他無法這麼做,他只能像這樣躲在暗處,靜靜地看著她。眸底有抹光芒一掠而過,和那平凡尋常的外表完全回異,只一瞬間,又隨即隱去。
他又定定地看了一會兒,才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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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燈初上,原本寂靜的醉月樓開始有了聲息,人人為了開門前的準備而忙碌。
嬤嬤雙手捧著賬本,往擷香閣走去。徐娘半老的美顏讓歷經的滄桑刻劃出一條一條的紋路,精明銳利的目光全掩在風情萬種的姿態下。
走到擷香閣,手沒敲門,嬤嬤直接用肩膀推門走進——
「擷香,這賬本就交給你啦……啊!」看到房內有名男子,嬤嬤嚇得撫住心口,略一定神,才松了口氣。」品頤呀,真給你嚇死了!還以為哪個采花賊闖進了擷香閣。」
海品頤輕笑,上前接過嬤嬤手中的賬本。「都看五年了,還看不習慣嗎?」
「誰叫你扮起男人那麼俊!」屏風後有返麗顏探出,擷香——當年的水淨——笑著走出,當年瘦弱的小姑娘如今已出落成絕世美人,成了醉月樓招牌。「別說嬤嬤老是嚇到,連我有時也看得傻了呢!」
「你們兩個!」嬤嬤瞪眼,卻忍不住噗哧笑出,望著她們的眼神滿是疼愛。一個扮起男裝,俊俏文雅;一個艷麗絕美,迷倒眾生。「真不曉得當年是中了什麼邪,竟被你們說服,做了這勾當。」
「那時我看起來可憐,品頤可靠啊!」擷香嬌笑,上前拉了嬤嬤的手到內室坐定,脂粉未施的臉面麗清靈,一點也不像嬌媚做作的花魁。「不然嬤嬤怎麼會信我們呢,對吧?」她看了海品頤一眼。
「別拖我下水。」海品頤拿過嬤嬤手中的賬本,淡淡笑道,「那時連我自己都不信我自己了。」這些年,她變了許多。
以前的她,憑著在家中藥鋪磨練出應變交際的本領,兼之本就輕松外放的個性,總在最短的時間內就輕易和人熟稔起來。但如今的她,經歷的事太多了,背負的事情也太多了,她變得內斂防備,除了虛偽應對,她只在嬤嬤和擷香面前綻露笑顏和情緒。
「可不是?」憶起剛開始時所出的紕漏,嬤嬤忍不住搖頭。「有幾次差點沒把我嚇死。」
「因為我們做的是好事,老天爺幫忙!」擷香皺鼻扮了個鬼臉,「別擔心。」
「是啊!」嬤嬤跟著笑了。「不說了,我還得去外頭盯著,開門時間快到了呢!」
「嬤嬤您忙吧!」海品頤送她到門口,將門關上。
「明天我們要去哪個城鎮?」擷香翻開賬本問道。
「京城東方七十里的張家村。」海品頤回到她身邊,從懷里拿出一張清單。「東西我已經買好了,你記一下吧!」
這些年來的所得,全用來濟貧賑災。只要听到哪里鬧了荒,她會采買農具和藥,和擷香易了容,運送物資去救濟災民。她們從不直接給子銀兩,而是用這種方式助他們站起,讓他們得以維持長遠的生計,不讓因生活困苦被賣入青樓的姑娘再增加。
「嗯。」擷香接過,將一筆筆的支出記在賬本里。
明天,又要扮成那張麻子臉了。
海品頤心猛地一窒,轉頭看向外頭,不想讓眼里的失防讓擷香瞧見。即使已經五年,只要憶及他的一絲一毫,她的心,仍忍不住揪痛。
她沒想到,他教她的一切,竟對她幫助如此之大,使藥、易容,若不是憑著這些能力,醉月樓絕對撐不起這個局面。
五年來,她的技巧愈漸純熟,以為隨著時間流逝,她會慢慢淡忘他的身影,但使藥和易容,已和她緊緊纏繞,每次踫觸這些,對他的記憶便愈鮮明,這一切怕是到死,再擺月兌不開。
這五年來,沒她在身邊,還會被夢魘糾纏嗎?還是因不需顧慮她而感到輕松?
海品頤無聲輕嘆口氣,微微苦笑。現在被夢魘糾纏的人換成是她了,她總夢見,那一天,她沒讓人跟回木屋,這五年來,依然跟他在木屋里,過著遠離俗世的幸福日子。
然而夢一醒,殘酷的現實讓她難以面對。就因為一時的疏忽,他離開了,今生今世,再也無緣相見。
他還好嗎?
能有機會讓她問,他的離開,是煩了,還是……太在乎她而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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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墨的夜色,一抹白影竄過陰暗的巷弄,身上的傷讓他停下腳步,他倚靠屋牆,呼息變得沉重紊亂,幽邃的眸子在黑暗中閃著精光。
該死。他深吸口氣,胸膛立即傳來劇痛,他強抑著,將幾已涌出喉頭的血抑下。難道,今日是他命絕之日?
耳畔傳來追隨而至的細微聲響,他擰眉,強撐著施展輕功往前掠去。在傷重與體力透支的雙重折磨下,他的意識開始模糊。
讓我陪你……那曾在耳畔呢噥的話語,再次響起,緊攫住他即將渙散的神智。
他想見她。
在死之前,他只想見她一眼,只一眼,他立刻就走……他咬牙,凝取殘存的意志力,一躍而起,掠過連綿的屋脊,朝醉月樓的方向前去。
月正當中,堂皇氣派的醉月樓高朋滿座,絲樂歡唱、醉人笑語此起彼落,交織成一片奢靡婬媚的氛圍。
相較之下,主樓旁的擷香閣反倒顯得冷清。擷香日未到時,精致小巧的擷香閣除了原本光輝璀璨的建築外,低調得仿佛不似青樓妓院。
「煩死了!」擷香雙手支頷,紅女敕小嘴翹得老高。「時間怎麼過得那麼快?不是才剛過擷香日嗎?怎麼明天又要到了!」
原本站在窗邊留意主樓狀況的海品頤被她這動作逗笑,走回她身邊。「之前不知道是誰嫌一月兩次太少,想上、中、下旬各辦一次,好好大撈一票的?」
「辦了才有銀兩啊!」擷香低嘆。那時要不是品頤反對,說不定真的變一月三次了。
「想想那些村民吧,前天到張家村,你不是連回來了都還會笑?」知道她只是抒發煩悶,海品頤用這事來轉移她的心情。
樓里的姑娘忍辱負重,都是為了幫助更多的人。雖用她調制的迷藥不曾喪失了清白,但被人摟肩抱腰,說多難受就有多難受。
「我知道。」擷香嬌俏地皺皺鼻子。雖然品頤不像她們需要賣笑讓人吃豆腐,但樓里對外采買、議價及探訪村落的重擔全落在男扮女裝的她身上,所承受的責任和壓力比任何人都來得重。
「我去樓里看看情形。」見她心情已經恢復,海品頤起身。她所制作的燈芯已很久沒出過事,但藉由暗道巡視狀況,是她每天必做的工作,怕出了差錯,賠上的是某個姑娘的清白。
「你自己小心哦!」擷香叮嚀道。
「嗯。」海品頤微笑,正要朝門口走去,一陣風刮進,將房內的燈火盡數吹熄。
這陣風來得詭異!她心一凜,全身戒備瞬間升起。
「擷香!」她立刻朝她的方向看去。
「我沒事。」隱約中,看見擷香對她搖頭。
是她多心嗎?海品頤定神,想先將燈芯點燃,此時,一抹身影突然從窗口竄進,她一驚,立刻施展拳法,凌厲朝來人攻去。
黑暗中只听到打斗的風聲,擷香急得努力辨視她的身影。「品頤……」
來人功夫不弱!無暇應聲,海品頤進攻的速度更加迅捷,在對方背上拍了一掌,听到對方逸出悶哼,她心喜,正要乘勝追擊,一縷若有似無的氣味鑽入鼻際,那味道——像青草……
海品頤怔住,瞬間失防,被對方乘隙攫住手腕,帶進懷中,意識到被俘,她趕緊斂回心神,肘往後頂去就要掙開,突然,對方開口,猛然頓住她的動作!
「你的掌法練得比弓箭還純熟了。」附在耳畔的低語,用只有她听得到的聲音說道。
一時間,海品頤腦海一片空白,身子因激動而微微輕顫。怎麼可能?又是夢嗎?但握住她的手,和背後傳來的溫暖體溫,又為何如此真實?
而方才對戰時,那人只為將她制伏,並未傷她分毫……
「品頤!」听室內頓時沒了聲響,擷香急得大喊。
那喊聲拉回她的神智,海品頤想要開口,喉頭卻啞了,她必須深呼吸,才有辦法出聲。「擷香,點燈。」
她微一掙動,對方輕易放了手。
海品頤轉身,望進一雙冷魅的眼,在黑暗中閃著犀光。對方沒動,只是定定地迎視她的目光。
擷香趕緊點燈,原本漆黑的內室頓時大放光明。
隨著綻放的燈光,令她魂縈夢牽的面容,立即映入眼簾。海品頤站不住腳,扶著一旁桌案,閉上眼,再睜開,他依然在眼前。
他,遲昊,一如五年前初會,身著白衣,站在她面前。
「你……」一開口,千言萬語全被哽咽堵住,海品頤只能緊緊咬唇,怕忍了五年的痛化為淚水奔流而出。
遲昊沉冷的俊容面無表情,但黑眸卻因她的反應而起了波動。驀地,眉宇聚起,他退了步,倚著門板滑坐下來。支撐他來到這里的意志在見到她後瞬間潰散,他幾乎站不住腳。
海品頤臉色一變,急忙上前。打上他的那一掌沒那麼重啊!
「你怎麼了?」她蹲在他身邊急道,拉過他的手想要搭脈。
遲昊沒回答,反握住她的手,緊緊握著,緊得像是永生永世都會一直這樣握著。
看著被他包覆的掌指,海品頤再禁不住,難忍的情緒化為淚潸然而下。夢中的他也是這樣握著她啊!卻為何他就這麼離去?下留任何信息就毅然離去?
握住她手的力道倏地收緊,海品頤望向他,看見他雙眼緊閉,似在忍受極大的痛苦,鮮紅的血絲自他嘴角留下。
不!她絕不讓他又將她丟下!海品頤托住他的手臂扛扶在肩,咬牙強力站起。他幾乎將全身力量壓在她身上的情形,讓她心驚——他竟傷重到連站都站不起!
「別告訴嬤嬤!」朝嚇傻了的擷香喊道,她運功撐著,快步往後頭的暗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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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己房內,海品頤將他扛上榻,搭脈診療他的傷勢,發現他中毒又受了內傷,急忙下榻,拉開一旁的藥櫃,揀選其中幾項藥粉倒入瓷碗里調勻,加了一滴燈油將藥粉捏成錐狀,再用火點燃,放置榻旁。
今非昔比,五年後的她,面對傷重的他已不再那麼手足無措。
她隨即上榻將他扶起,迅速除下他上身衣物,雙掌抵住他的背心,施展內功為他祛毒及療傷。
幾個循環下來,海品頤的內力已耗盡大半,無力再撐,只好斂功收掌,調停自己的氣息。
原本急促的呼吸漸漸趨于平緩,海品頤望著他的背,輕輕咬唇。
他醒著,她知道,然而紊亂的情緒讓她不知該如何開口。見藥已燃盡,她拿起瓷碗下榻走到藥櫃前,再次調制。
「我來。」低沉的嗓音在背後響起,他挑選藥粉一一置于瓷碗里,自後伸出的手臂將她困在藥櫃和他的胸膛之間。
「這方法誰教你的?」
他一開口,溫熱的吐息拂過頸際,引她心顫。海品頤必須凝聚所有注意力,才有辦法維持平靜的語音開口︰「我自己想的,緊急時,還得等熬藥根本緩不濟急。」
「教你的都還記得,而且還青出于藍。」他仿佛低笑了聲,淡然的語音帶著重傷未愈的粗重氣息,松手退了開。
海品頤轉身,看見他退坐榻上,除下的外袍隨意披在肩頭,深邃的眸子緊鎖著她。
五年來,只在夢境流連的人如此真實出現眼前,強烈的情感再羈不住,她倏地撲進他懷里,沖力將他撞得躺在榻上,她也不顧,只是擁著他,緊緊擁著他。
「為什麼丟下我?為什麼放我一人?」一直壓抑的問句伴隨決堤的淚奔流而出。「我一直告訴自己別絆著你,別成了你的負擔,我從沒要求過你什麼,為什麼?為什麼連個存在都不給我……」
她的啜泣撕扯他的心,遲昊將她的螓首攬靠胸前,任她發泄。
他懷中暖人的溫度催化她的悲楚,海品頤像個孩子似地放聲大哭,現在的她不是醉月樓能力高強的管事,而是一名因愛而無助的弱女子,強忍五年不敢釋放的痛苦,在他的懷抱中,再無顧忌地盡數放肆哭出。
「我好怕,我一直好怕……」她哽咽低哺。
「怕什麼?」遲昊附在她耳畔低道,喑啞的語音帶著她還來不及察覺的深情。
「怕自己也成了你的夢魘,折磨著你……」海品頤搖頭,泣不成聲。「我那時候要是再小心點就好了,對不起……對不起……」
傷她的人是他,是他啊!為何還一心掛念著他?遲昊痛苦地閉起眼,而後狠狠地吻住她的唇,渴切索求她的呼息,猛烈地將體內狂肆的情感傳達給她。
「等……」海品頤幾乎不能呼吸,想推離一點喘息的空間,他的唇卻沿著頸側往下,在她的鎖骨下方停住,吮嚙住她的肌膚,像烙印自己的痕跡般用力吻住。
他的手掌順著她玲瓏的曲線撫過,憶起五年前的那一晚,海品頤因羞怯全身體溫瞬間升高,混和了不安和期待的矛盾心情讓她無法思考。
遲昊強迫自己將理智拉回,她的一顰一笑,她的人,他想了五年,若不是那一晚緊擁著她的回憶,他根本無法支撐下去。
察覺他的停手,海品頤不解地抬頭看他,氤著情潮的赧紅麗容差點擊潰他的自制。
「別看我。」遲昊低啞道,伸手將她攬靠胸前,不讓她繼續用無心散發的魅誘來挑逗他。「我不想和上次犯同樣的錯。」
他說的錯是……不該抱了她嗎?海品頤一僵,全身血液在瞬間變得冰冷。
知她誤會,遲昊將她擁得更緊。「我太急,用那種方式要了你。」
海品頤一怔,好半晌才會意過來,羞得不知該說什麼,只能埋首他的胸前,好久好久都不敢抬起頭來。發現自己仍壓著他,她慌亂地支起身子,卻反而被他拉回,手臂環過她的腰際,不讓她離開。
「我很重……」海品頤輕抵他的胸膛,怕他傷重無法承受。
遲昊根本不以為意,輕撫過她頸際的發絲,緊緊擁住她。
听著他的心跳,靜靜倚躺著,海品頤猶豫了會兒,輕輕開口︰「為什麼走?」
頓了下,遲昊低道︰「我不想說。」
海品頤愣住,隔了半晌,他的話才進入腦海。不想說?就這三個字讓她痛了五年?她深吸口氣,抑住椎心的感覺,要自己給他時間。「這五年你都怎麼過的?」
遲昊干脆保持沉默,輕撫她的動作停了下來。
心像被人擰緊,海品頤閉眼,怕漫然而起的打擊讓她無法承受,好不容易,才有辦法再開口︰「為何突然出現?」
他依然沉默,環住她的雙臂松開,置于身側。
海品頤咬唇,不爭氣的淚泛上眼睚。這代表什麼?她沒資格過問嗎?「為什麼你會出現在醉月樓?為什麼會來找我?」她不死心,堅持要一個答案。
「……我被追緝又受傷,需要一個地方躲避。」
他給了,卻是傷她至極。
海品頤慘白著臉,支起身子,凝視他的眸光滿是淒楚。她知道,他會用無情冷絕的話來掩飾不願透露的思緒,從初會時就一直如此。
但……在丟下她五年後初次見面,能不能有一些失防?在她哭喊出強抑的心音後,能不能有一些回應?
「除了替你療傷外,我對你而言,到底還有沒有其它意義?」就算只輕輕點頭也好,她不想只能猜測他的心思,結果卻毫無預兆被他遺棄。
她盈淚的眼,刺進他的心。遲昊置于身側的手暗自握緊,冷魅的俊容沒有透露任何思緒。還不是時候,現在的他還有事要處理,她會成為他的負累。
「不想被我拖累,我可以馬上走。」遲昊起身就要離去。
又是相同的結局?難道,她和他之間就只能這樣一再重演,救了他,愛上他,而他再用離去傷害她?
她不要這樣!她不要只能是這樣!
「站住!」海品頤大喊,跪坐榻上的縴細身子因憤怒和心傷而微微輕顫。
她要讓他明白,他無法永遠一意孤行,她曾給予的,除了她自己之外,沒有人奪得走,包括他在內!
海品頤用力咬唇,抹去淚水,翻身下榻。
「你被誰追緝?」望著他的眼眶泛紅,卻滿是不容轉圜的堅定。
遲昊心震,黑眸深處激烈撼動。總是如此,為何不對他心死?為何不放自己好好過活,反而願意被他牽連傷害?
「初天緯!御前侍衛統領,奉旨追辦娥貴妃娘家命案。」抑住將她緊攬入懷的沖動,遲昊平靜開口。
海品頤震驚地看向他,不敢相信他竟和此事有了關聯。
娥貴妃是當今聖上寵妃,娘家二十七口在上個月一夕暴斃,這件滅門血案轟動京城上下,諸多揣測,都將矛頭指向羅剎門被買通殺人。
「你不是早已月兌離羅剎門了嗎?」難道這五年,他竟又回了羅剎門?
遲昊拾起衣袍穿上,沒有回答。
「不想說是嗎?」見他沉默,海品頤淒惻一笑。「在你決定拖累我和醉月樓時,不覺得我有權利過問嗎?就算死,至少也要讓我死得明白。」
系上腰帶的手一頓,遲昊心里掙扎不已。他該怎麼說?說他被初天緯率兵包圍幾被拿下,傷重之余以為性命將就此斷送,好不容易突破重圍,強烈念頭促使他逃進醉月樓,只為了見她一面?
他怎能說?只要一說出口,她將會更加義無反顱。
「你身上的毒又是誰下的?」明知他不會回答,她還是發泄似地問出。「你不是遠離羅剎門了嗎?為什麼羅剎門的過錯會嫁禍到你頭上?」
「嫁禍?」遲昊微眯起眼,深似無底的眸子緊睇著她。「為何不認為是我做的?」
海品頤搖頭。「如果你會做這些事,五年前不會想要月兌離羅剎門。」
她的信任將他強裝的冷硬擊潰一角,遲昊思忖,終于透露些微訊息。「初天緯為人正直,若沒有確切證據,不會為難醉月樓,你可以放心。」若非如此,他不會貿然闖進。
他說了,卻說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海品頤惱怒地瞪著他。她才不擔心那個初天緯,任他多有來頭,憑嬤嬤的人脈定可輕易擺乎,她擔心的人是他,是他這五年來的去向,是他身上受的傷!
海品頤緊緊握拳,煩躁地閉上眼。知道他不會多說,怕再待下去,亟欲求解的沖動會讓她將他壓在榻上拿刀逼問,只好暫時撤退。
「我要去樓里巡視,可能要天亮才會回來,你先睡吧。」
「怕和我共處一室嗎?」遲昊輕道。
他低沉的嗓音微帶撩人的暗喻,海品頤臉一紅,連忙用反駁來掩飾羞怯。「誰、誰說的?那本來就是我每天必做的工作。」
遲昊揚唇,淡得幾乎讓人看不到,而後轉身走向床榻。「會有回房睡覺的時候吧?我只能待在你房里,總會遇到的。」
想象那終會來臨的畫面,海品頤臉更紅了,慶幸背過身的他看不見她的表情。「我要走了。」不知該如何回應,她只能匆匆逃離。
遲昊躺下,望著關合的門板,腦海浮現她尷尬的表情,微微勾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