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顥步出小廳,尋找阿圖的身影。
不管是誰,听到有人批評自己的親人,會生氣也是正常的,要是有人說姐姐的壞話,他鐵定不會讓對方好過。
他一眼就看見阿圖坐在不遠處的涼亭內,便踱了過去,覺得自己必須為先前的幼稚言語負責。
「咳。」英顥先發出一點聲音,才踏進涼亭。
阿圖背過身去,不想看到他。
「我要為方才說的那些話跟你道歉。」他不是會逃避的人。
聞言,她錯愕地回過頭,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英顥一臉正色。「我不該說那些傷人的話。」
「其實……我也有不對的地方,大哥都說了那不關你的事,我還是替他不平,所以才故意慫恿那些女人。」阿圖轉過身子,也不拿喬,該道歉的時候就會道歉。「咱們就算扯平了。」
「就算扯平了。」他淡淡地笑了。
阿圖驀地瞠圓了眼。「原來你也會笑。」
「我當然會笑了。」英顥怪異地看她。
「我就沒看過,你老是面無表情,一副八風吹不動的樣子,就算皇上要砍你腦袋,你的眉頭大概也不會皺一下,看人也總是很傲慢地斜視,就像這樣…….」阿圖學他的樣子,用高高在上的眼神睥睨,都快成斗雞眼了。
英顥嘴角抽搐。「我哪有這樣?」
「有!只是你不知道而已。」阿圖真想拿鏡子給他照。
「算了,你說有就有吧。」他原本想要爭辯,最後還是打消念頭,心想退讓一步又何妨,不想做無謂的爭吵。
「這麼快就妥協了,一點都不像你,我還以為你會用鼻孔看著我,然後哼一聲,死也不會認同。」她失笑地說。
「听你的口氣,好像我這個人很不可理喻。」英顥沒好氣地說。
阿圖撲哧一笑。「想不到你還挺有自知之明的。」
「哼!」他扔一記瞪眼過去。
她馬上指著英顥傲慢自負的眼神。「啊……就是現在這個樣子!好像別人說的都是蠢話,只有自己是對的。」
「你是第一個敢對我這麼說的人。」英顥在涼亭內的石凳上坐下。
「因為沒人敢得罪你,才不敢說真話。」阿圖也跟著坐下。「不過現在倒覺得你這個人也挺勇于認錯的,其實不算太壞。」
「被你這麼稱贊,我應該高興嗎?」英顥笑睨地問。
她偏頭想了想,打趣地說︰「不過比起我大哥可還差得遠。」
「滿口都是大哥、大哥,你該不會還想過長大之後要嫁給他吧?」他听得胸口發悶,忍不住淡諷。
阿圖瞪圓了眼。「你怎麼知道的?打從我有記憶開始,就是大哥抱著我,還有當馬給我騎,要是晚上睡不著,也是大哥哄著我睡,所以我就決定長大以後要嫁給大哥當福晉……」
「可惜你們是兄妹。」英顥听得更不舒服了。
她垂下螓首,很小聲地咕噥道︰「又不是親的……」
「他是你大哥,這輩子都不可能娶你,就像……」我也不可能娶自己的姐姐。英顥可以說感同身受。
「小時候確實是這麼想過沒錯,可是現在已經知道大哥只是手足之情,而不是……那種喜歡……」至少在大哥面前,阿圖不曾臉紅心跳,就像面對眼前這個男人一樣。
英顥見她眼神閃躲,臉泛紅暈,就是不敢看自己,接著想到阿圖剛剛說的話,一陣熱氣莫名地竄上俊臉。
這是怎麼回事?
就算阿圖心里喜歡他,他也照樣可以視若無睹,完全不擺在心上,可是……平靜無波的心卻像投進了一顆小石子,起了不小的波瀾。
為什麼會這樣?
不,應該問為什麼會是她?
「你……已經有喜歡的人了?」他試探地問。
听他這麼問,阿圖緊張得從石凳上站起來。「我、我才不要告訴你!」要是說了真話,一定會被這男人取笑的,更何況這是不被允許的。
「等一下!」英顥捉住她的手腕。
兩人靠得好近,幾乎快要可以感受到對方身上的體溫。
他慢慢地垂下眼簾,將阿圖的臉蛋看得很清楚,就連有幾根睫毛都數得出來,那是一種鮮明的印象,不再有一絲模糊,這是因為喜歡嗎?對事情很少產生困惑的英顥不禁這麼想。
為什麼會是她?
腦子不由得又響起這個疑問。
兩人的距離貼近到阿圖可以听到男人的呼吸聲,她不敢抬頭看英顥的表情,也怕被他看到自己臉紅得快燒起來,只能盯著對方胸前的琵琶襟,不知道該怎麼打破眼前的曖昧。
英顥呼吸稍稍急促了些,知道應該做些什麼,或縮寫什麼來打破這種詭異的氣氛,但是聰明如他,也在一時之間拿不定主意,知道察覺握在掌心的縴細手腕正微微地發抖,俊臉掠過一抹驚愕。
他可以感受到阿圖的驚惶不安……
阿圖可以察覺到他的猶豫不決……
彼此似乎有些領悟到對方心理的變化。
流竄在兩人之間的熱度和吸引力也跟著逐漸升高……
「你、你到底要跟我說什麼?」阿圖緊張到險些咬到舌頭。
若說阿圖與眾不同,似乎也不很恰當,該說她不造作、不虛偽,比起總在外頭戴著面具的自己,莽撞到既讓他生氣,又放心不下。
「我……」下面的話陡地打住了,行事嚴謹的英顥不想隨口就說出心意,至少在真正確定之前,還是暫時保留。
「沒什麼,天色暗了,該進屋了。」他松開手掌說。
聞言,阿圖一顆高懸在半空中的心髒,總算緩緩地落下,差點就窒息了,分不清這種滋味是失落,還是松了口氣。
一直等到戌時左右,終于將被告和原告帶到,杭州知府衙門更是很少見的在晚上開堂審案。
只見被告陳家的大少爺一臉不在乎,就是篤定知府大人不敢拿他怎麼樣,而原告小柱子這是在叔叔和嬸嬸的陪同之下前來,雙方都跪在堂上等候問審。
「……你確定看到被告陳家大少爺用箭射死你爹娘嗎?」杭州知府坐立不安地開口問案。
小柱子用力點頭。「大老爺,那天我跟爹娘一起到山上采野菜回家吃,遇到那個男人正在打獵,結果……他說只要我爹娘跑得快,不讓他射中的話,就給咱們十兩銀子,爹娘很害怕,就趕緊拉著我要下山……」
見到杭州知府和報告陳家大少爺視線交會,仿佛在暗示什麼,坐在一旁的英顥全都看在眼底。
「知府大人還不繼續問下去嗎?」他冷冷地問。
「然、然後呢?」杭州知府額頭冒出冷汗。
「然後那個男人就拿箭射死我爹和我娘……本來還想射我……是我爹在臨死之前叫我快點跑……」小柱子說到這里便嚎啕大哭了。
同樣坐在一旁的阿圖跳起來,恨不得將凶手痛扁一頓。
「冷靜一點!」英顥早就提防到她會這麼沖動。
阿圖不得不按捺住怒火,心不甘情不願地坐回原位。
「小孩子說的話,誰會相信?你有什麼證據?」陳家大少爺哼笑一聲。「我只是看花了眼,以為是兩頭鹿,沒想到卻是人,一切都是意外。」
「你說謊!」小柱子哇啦哇啦地哭叫。
「肅靜、肅靜!」杭州知府拍下驚堂木。
英顥打量著陳家大少爺片刻,終于開口詢問被告了。「不知道你射箭的技術如何?」
「當然是箭無虛發。」陳家大少爺神奇地說。
他擊了下掌,作出了決定。「既然這樣,不如咱們實際到現場演練一次,由我來射箭,你來當其中一名死者,我倒想看看是不是真的會把人當成了鹿,一箭給射死了。」
陳家大少爺臉色驟變。「慢……這……怎麼成……」
「不用擔心,我的射箭技術還算稱得上百發百中,一定會記得避開要害,不至于要了你的命。」英顥目光冰冷,每一字每一句都讓人听了全身打顫。
「大人……」陳家大少爺嚇得向杭州知府求救。
杭州知府不禁慌張失措,又不敢幫被告說話。
「知府大人意下如何?」英顥森冷地問。
「這樣……也不失是個好辦法。」杭州知府硬著頭皮說。
一听,陳家大少爺全身無力,坐倒在地上。
英顥看著和被告同樣臉色一片慘白的杭州知府。「那麼知府大人就先把被告押進大牢,明天下午,也就是案發的時辰,咱們就在現場把經過重演一遍,相信真相一定可以大白。」
「是、是。」杭州知府點頭如搗蒜。
就在退堂之後,小柱子和他的叔叔嬸嬸就先安置在知府衙門後院,讓捕快衙役歇息的小房內,而英顥和阿圖依然暫住在杭州知府的官宅內。
當兩人走進院落,來到小廳,阿圖不禁用崇拜的眼神看著英顥,說一點兒都不欽佩是假的。
「你是怎麼想到這個法子?這麼一來,肯定會把那個混賬嚇得屁滾尿流,自動說出真相,看他還怎麼狡辯。」她等不及明天到來。
「一個女孩兒家,說這種粗話能听嗎?」他一面啜著茶水,一面數落。
阿圖吶吶地回道︰「知道啦。」
「所以我才說做事不要沖動,要多用腦子,這樣才能解決問題。」英顥希望她能多學學。
這男人根本是拐彎抹角在教訓她。「反正我就是沒你聰明,老是闖禍。」
「我只是不想在你闖下大禍之後,再來想該怎麼救你。」他這是未雨綢繆。
她咬了咬唇。「你、你可以不用救我。」
英顥啜著龍井茶,揚起眼簾,黑黑的瞳眸默默地看著阿圖。
「這樣看著我做什麼?」阿圖覺得臉頰又開始發燙了。
他蓋上碗蓋,好輕好輕地嘆了口氣。「要是能不救就好了。」英顥知道自己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出事,一定會想辦法救她。
這話說得很無奈,可是卻又讓人听得心頭泛甜。
阿圖听懂了他的意思,先是一喜,可是馬上想到阿瑪對佟家的態度,一顆心又往下沉了。
「姓佟的沒一個好東西……」
「你一定要牢牢記住,絕對不要相信佟家人的話,更不能喜歡上人家……」
「乖女兒,阿瑪可以把你嫁給任何人,只有那個姓佟的不行……」
「就算是皇上開口,阿瑪寧死也不會答應……」
她得听阿瑪的話,不能做出讓阿瑪傷心難過的事,所以絕對不能動心,不能讓自己掉進去,阿圖不停地說服自己。
「我、我有點困了,先回房去。」阿圖想要逃避兩人之間漸漸生出的情愫,只要裝作什麼事也沒發生就好。
看著她落荒而逃的身影,英顥不想把她逼得太緊,而他自己也需要時間來理清這份感情,于是回到座椅上。
這二十多年來,他心里早就認定世上除了姐姐,絕不會對第二個女人動心,可是這個想法在遇到阿圖之後起了變化。
為什麼是她?
這是他第三次問自己同樣的話。
對于姐姐,因為佟家的詛咒,從小就必須裝瘋賣傻,得要承受不是一般人可以理解的壓力,總是讓他好心疼,想要盡一切力量保護姐姐,想讓她得到幸福,那樣的感情自然得像是呼吸,不需要思考,也不需要理由,甚至沒有一絲懷疑……
想到這里,英顥突然呆住了,這樣的想法和感受不就是親情?難道他從頭到尾都誤解了?
英顥又憶起自己還很小的時候,阿瑪和額娘總是拉著他的手,一再叮嚀自己要保護姐姐,所以他的心里所念著想著的就只有姐姐一個,以為姐姐是他的全部,也是他最重要的人,更不認為還能像這樣全心全意地去關心另一個女人。
對姐姐這樣的愛……只不過是手足之情,並不是他原本所以為的那種感情,直到這一刻他才幡然醒悟。
可是對于阿圖,她的心直口快、她的直率自然,總是讓自己既頭疼又氣惱,每回相遇就搞得自己一團混亂,可是偏又放心不下,擔心她不小心得罪了誰,又闖了什麼禍,得要牢牢盯著,深怕她真把腦袋給丟了,這樣隨時心驚肉跳,為她擔心害怕的滋味,跟他對姐姐的感覺是不一樣的。
這才是喜歡吧?
如果不喜歡,何必關心她的死活?
若真的是喜歡,他們之間有可能嗎?
英顥可沒忘記她的阿瑪是恆博,是皇貴妃娘娘的兄弟,和他除了公事,平日根本不相往來,恆博甚至對佟家懷有很深的敵意,依照常理判斷,兩家絕對不可能成為親家。
但是……真的不能嗎?
這個念頭才冒出來,英顥有些驚愕,因為他發覺自己認真了,已經開始設法把阿圖娶到手,這樣若不是喜歡又是什麼?
那麼接下來該想的是要怎麼解決兩家的恩怨。
到了第二天,案情有了意外的發展。
被關了一夜的陳家大少爺因為了作了整晚的噩夢,連路都走不好,是被衙役拖出牢房的,準備帶往案發現場實際重演。
「都準備好了?」英顥瞟了一眼被告,接著從阿圖手中接過一支箭,然後搭在弓上,開口問著身邊的杭州知府。
「都準備好了,隨時可以出發。」杭州知府直冒冷汗。
「嗯。」他應了一聲,威風凜凜地拉滿弓,還有意無意地將箭頭瞄準早已面無人色的陳家大少爺,大有威嚇的企圖。
果不其然,陳家大少爺想到昨晚夢見兩名死者前來索命,雙腿倏地一軟,癱坐在地上。「我招了……我全招了……他們是我故意射死的……」
英顥低哼一聲。「知府大人可是親耳听到了?」
「下、下官都听到了。」杭州知府躬身回道。
他冷冷一瞟。「那麼應該知道怎麼判吧?」
杭州知府把腰彎得更低,臉色發青。「下官知道……」雖然對不起陳家,不過保住自個兒的腦袋和頂戴最要緊。
「好好處理這個案子,我也能回去跟皇上復命。」英顥睥睨著卑躬屈膝的杭州知府,口頭上稍稍警告。
「下官定不負皇上的期望。」杭州知府顫巍巍地說。
話一說完,杭州知府立刻開堂審問,由于被告自己招供,又有小柱子這個人證在,殺人罪定讞,最後判了陳家大少爺死罪。
驚堂木用力一拍。「退堂!」
凶手得到應有的懲罰,終于可以還死者一個公道。
「小柱子……」阿圖來到滿臉淚水的孩子面前。「你爹娘在天之靈,看到你這麼勇敢的為他們伸冤,一定感到很驕傲。」
小柱子用袖口直抹淚,哭到說不出話來。
「雖然你爹娘不在身邊,也要好好地活下去知道嗎?」她多希望能再幫這個孩子一些。「以後要是遇到什麼困難,就到京城來……」
說到這兒,阿圖取下手腕上的玉鐲子,塞到小小的手心里。「只要拿著它到吏部尚書府找我,我一定會幫你的。」
「小柱子記住了……」他跪下來朝英顥和阿圖磕了三個響頭,便跟著叔叔和嬸嬸離開了。
阿圖送他們離開知府衙門,只能在心中默默地給予祝福。
從頭到尾不發一語的英顥則看著阿圖,想到皇帝說得沒錯,她有一顆熱誠的好心腸,一旦想對個人好,不會計較誰吃虧、誰又佔便宜,也不會在乎對方的身份地位,只會一股腦兒的投注進去,此刻的他真正地體會到了。
他就是喜歡這樣的她。
英顥終于承認了。
這個女人即便老氣得他半死,但還是有著吸引自己、讓自己動心的優點,令那些莽撞又愛闖禍的缺點也變得微不足道。
「事情辦妥了,咱們回去吧……」阿圖收回眺望的視線,卻望進一雙溫柔的男性瞳眸中。
是錯覺吧?
一定是。
阿圖羞惱地瞪眼。「做什麼老這樣盯著我看?我又做錯什麼了?」
「沒有,你做的很好。」英顥嗓音放輕。
她怔愣一下,旋即感覺到臉上的熱度逐漸加溫。「怎麼突然稱贊起我來了?這樣我很不習慣,你、你還是想罵的時候就罵好了。」
英顥有些哭笑不得。「你又沒做錯事,我為什麼要罵你?」
「可是你這樣會讓我……」後面的話阿圖沒有說完。
見阿圖猛地轉過身去,他不禁蹙攏眉頭。「不要背對著人說話!」
「等一下……」阿圖胡亂揮著手囔道。
他有些不滿地將她扳過來。「看著我……」
阿圖用手心捂住自己熱到發燙的臉頰,急得大叫道︰「啊……現在不要看……這樣很丟臉……」
「這有什麼不能看的?」英顥硬是將她捂著面頰的小手拉下,瞅見的是張布滿紅霞的臉蛋,連耳根子都紅了,不禁逸出輕笑。
她往上瞋了一眼。「你是存心看我出糗。」
「這樣才公平。」確定阿圖對他不是沒有感覺,英顥心頭也更篤定了,至于恆博那邊的問題,總會有辦法。
「我、我只是臉皮薄,所以容易臉紅,沒有其他意思,你可不要誤會了。」阿圖不想讓他發現自己的心意,因為等到回京之後,就再也不會見面,更不會有任何關系。
英顥听她的口氣根本是欲蓋彌彰,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阿圖,你……」這是頭一次喚她的閨名。
她大叫一聲。「不要這樣叫我,看我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說著還煞有介事的搓著手臂。「咱們快回去跟皇上復命吧。」
阿圖很快地牽了馬出來,然後利落地方上馬背,說她是膽小鬼也好,只要不會違背阿瑪的話,讓他傷心,她什麼都願意忍耐,即便要假裝一點都不喜歡這個男人也願意。
見狀,英顥也不再多說。
反正他不急,至少在陪皇上南巡的這段日子,阿圖是逃不掉的,總會讓她願意去面對自己的心意。
就這樣,兩匹駿馬噠噠地往行宮的方向馳騁而去。
當他們回到行宮,皇帝馬上宣兩人覲見。
「……這件事你們辦得很好!」听完始末,皇帝滿意地笑了,兩眼還不時在這對年輕男女身上打轉,想知道這趟任務時候讓兩人之間的關系有所變化。
英顥態度恭謹地拱手。「謝皇上。」
「阿圖,你過來!」皇帝伸手召喚。
「是。」阿圖一臉乖巧上前,來到皇帝身邊。
皇帝親近地拉起她的小手。「這趟跟著朕一塊兒南巡好玩嗎?」
「回皇上的話,好玩倒是還好,只是長了不少見識。」阿圖照樣有話直說,也任由皇帝握著自己的手,就算沒有戳破「秘密」,彼此也都很清楚對方是自己的什麼人,所以對這樣的舉動不會誤會,可是在第三者眼里就不是了。
即使能做到面不改色,英顥還是不由自主地往被皇帝握住的那只小手看去,覺得很刺眼,目光霎時變得犀利,下顎也不自覺地抽緊,心里恨不得拍開皇帝的手。將阿圖拉回身邊,不許任何男人踫觸。
原來這就是嫉妒。
這嫉妒就像有無數只蟲子在啃著他的心,又癢又痛,令人發狂。
他都忘了皇帝破例封阿圖為和碩格格,還注意到每回看著阿圖的眼神是與眾不同的,見了她也總是笑得特別開懷,雖然聖意難測,但是根據種種的跡象顯示,這也代表阿圖在皇帝心中的確佔有一席之地,甚至可以說是相當喜愛的。
英顥實在不願往那方面去猜測,若是皇帝突然有一天想要冊封阿圖為妃嬪,自己根本連一點勝算也沒有,他不由得垂下精銳的眸光,心里很清楚皇帝比恆博還要難以對付,甚至注定自己是輸了的那一方。
「英顥……」皇帝笑不掩口地說。「你們這趟辛苦了,都下去歇著吧。」
英顥打千跪安。「臣告退。」
「皇上,阿圖也告退了。」阿圖笑盈盈地跟著打千。
在皇帝的笑聲中,兩人退出了寢殿。
見身旁的男人臉色陰沉,她不禁困惑地問︰「你怎麼了?」
「跟我來!」英顥一把扣住阿圖的手腕,便快步往前走。
「要上哪兒去?」阿圖一臉莫名地被他拖著走。
直到跨進自己的寢室,英顥才放開她。
「到底怎麼了?」阿圖狐疑地追問。「有什麼話就說……」
還沒說完,她就被攬進一座寬厚溫暖的胸懷中,頓時瞠大雙眼,身子也跟著僵住了,兩手更是停在半空中,不知道擺在哪里好。
「你……呃……」她又羞又窘。
想到從小都曾被阿瑪和兄長這樣抱過,可是也不曾手足無措過,還全身發軟、燥熱,一點都不像平日的自己,她應該馬上將他推開的,說不定就會恢復正常了。
阿圖雖然是這麼想,可是又說服自己,這男人會有這種不尋常的舉動,或許是有什麼心事,應該先關心一下。
「呃,要是有什麼困難就說出來听听,多個人拿主意也好……」男人的體溫和氣味不斷傳來,她努力撐住身子,免得膝蓋一軟,坐倒在地上。「萬一誰都幫不了,我去幫你求皇上,皇上一定會幫的。」
听到「皇上」兩個字,英顥將雙臂收得更緊,胸口的酸意都快滿出來了,從來沒想過自己居然會吃一國之君的醋。
「皇上喜歡你。」這話不是問句。
她怔了一下,老實地點頭。「這個我知道。」
英顥嗓音略沉。「他真的很喜歡你。」
「我知道。」阿圖又頷首,還是不知道他的重點是什麼。
英顥看著她,艱澀地問︰「如果皇上要冊封你為妃嬪呢?」
「……啥?」阿圖愣愣地瞪著他,過了半晌才听懂。
「誰都看得出來皇上對你是不同的,所以不是不可能的事。」若真是這樣,他該怎麼處理才好?
她張著嘴巴,片刻之後笑了出來,然後愈笑愈激動,連眼角都濕了。「那是不可能的事……」
「你能保證皇上沒這個意思?」英顥可不像她那麼天真單純。
「當然可以……」阿圖好不容易才止住笑。「皇上把我當做……他的女兒一樣,不可能要我進後宮的。」她和皇帝是親生父女,這個天大的秘密不能說出來,所以只能這麼回答。
「你確定?」英顥思索著她的話。
「對我有點信心好不好?」阿圖不禁悻悻然地說︰「別老是把我當做什麼都不懂的笨蛋,至少這件事我可以向你保證絕對不可能。」
听阿圖說得信心滿滿,他焦躁的心才稍稍和緩了。
「那就好。」英顥吐了口氣說。
阿圖揚眉看著他,小心翼翼地問︰「你拉我來這兒就是要問這個?」
「嗯。」他嘴角柔和下來。
她後退一步,想要離英顥的懷抱遠一點。「為什麼要關心這種事?就算是皇上真的有那個打算,也跟你無關吧?」
英顥沉下俊臉問道︰「難道你一點兒感覺都沒有?」
「感、感覺什麼?」阿圖別開目光,顧左右而言他。「啊……我好累,想回房休息,不打擾了。」
就在阿圖要踏出房門之際,英顥又把她拉回懷中,要阿圖正視自己
的目光。她如果沒有動心,又何必逃避?
「到最後你總要面對的。」他意味深長地說。
「我沒什麼好面對的……」阿圖使勁地想推開他。
「逃避不是最好的辦法。」英顥有些惱火了,既然她對自己同樣有意,就該一起面對。
她不是不敢去面對自己的感情,而是害怕看到阿瑪失望傷心的表情,那才是她最不願意見到的事。
「對我來說這是最好的……」大聲吼完,阿圖可以說是奪門而出。
英顥的手掌撲了個空。「又讓她跑了。」
其實他大可追上去,硬逼著阿圖面對兩人的感情,不過想到還有其他人在,這麼一鬧,不就讓人看笑話,只怕會弄巧成拙,讓恆博知道以後鐵定恨死他這個佟家人。
「唉!」英顥從沒想過會為了個女人嘆氣。
既然是阿圖先來招惹他,還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團混亂,那麼她也別想置身事外,當然要將她一起拖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