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書恩這幾天到處奔波籌錢還債,平常交往的友人一听說他要借錢,馬上躲得不見人影,不然就是跟他撇清關系,最後實在是走投無路了,他只好硬著頭皮到興來客棧踫踫運氣,一听掌櫃說聶廷軍還沒走,便急著要見他。
'請你讓我見見聶老板。'他向展驍說。
展驍冷淡的說︰'我家主人現在沒有空,丁大少爺還是請回吧!'
'求求你讓我見他,只要一下子就好。'丁書恩低聲下氣的請求。
他打量丁書恩狼狽的樣子,可見得這幾天日子很不好過。'好吧!你在這兒等一下,我去請示我家主人。'
'謝謝、謝謝。'
丁書恩冷得縮起肩膀、搓著雙手在外頭等待,沒過多久,展驍就出來回覆了。
'丁大少爺,請跟我來。'展驍領著他到東廂房的一間小花廳,'我家主人就在里頭,進去吧!'
再謝過後,丁書恩深吸了一口氣,才鼓足勇氣進屋。
'聶老板,謝謝你願意見我。'他暗笑的說︰'我……我今天是來請求你再多寬限幾天,到時我一定會把錢還清的。'
聶廷軍狀似悠哉的品茗,'喀!'的一聲放下杯蓋,'丁大少爺,我給你七天的時間已經很優待了,何況以丁家目前的經濟情況,區區一萬兩銀子並不算什麼,要我再寬限幾天實在沒有道理。'
'那是以前,現在不同了。'丁書恩緊張的頻頻擦汗,'我娘說山上的樹木前陣子被人盜采了大半,有段很長的時間很難接到生意,因此……手頭緊了點,一時之間很難湊到那麼多銀子。'
'那是你們的事,與我何干?'聶廷軍不痛不癢的說。
丁書恩咽下一口唾沫,'我知道,可是咱們真的一下子沒辦法拿出那麼多銀子,聶老板,算我求求你,錢我是一定會還,只是需要時間……'
聶廷軍嘲弄的睥睨面前窘態百出的男子,'你們不是還有一些田地,可以先拿來作抵押,不然還有一座宅院不是嗎?既然沒有錢就不要賭,也不必來求我了。'
'這……'娘不會答應的。
'怎麼?你不回去問問你娘嗎?還是要我現在就叫人打斷你的手腳?'
'不!我馬上回去找我娘商量。'丁書恩嚇出一身冷汗,掉頭就往外走,心想娘絕不會讓他動用到祖先留下來的田產,這下鐵定完蛋了。
丁書恩步出小花廳,正好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自對面的房中走出來,他揉了揉雙眼,還以為看花了眼。
'娘子!'他快步的繞過花圃,穿過長廊到對面去。'娘子,真的是你!你怎麼會在這里?'
宋雨薔愣了一下,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他,竟不知怎麼回答他才好。
他熱切的拉住她的柔夷,'娘子,你走了以後我好想你,還以為你已經回天津去了,沒想到居然還可以再見到你,我真的太高興了。'
'我……'她五味雜陳的瞅著曾經是自己最親密的丈夫,心中竟沒有一絲喜悅,這讓她好生困惑。'我生了一場大病,多虧了廷……呃,聶老板救了我,還讓我先住在這兒。'
'原來是這樣,還能再見到你,真是太好了!'他話說到一半,握在手中的小手就被人抽走。'呃……聶老板?'
聶廷軍不想當個妒夫,偏偏就無法眼睜睜見丁書恩握著自己女人的小手,即使他們曾經是夫妻也不行!
'現在才來表示關心有何用?當初你們母子狠心的將她趕出門,難道就沒想過她一個弱女子在這種天氣怎麼回天津,更沒想過她可能會病死在路邊?'
'別說了!'宋雨薔輕聲的制止。
丁書恩一臉的慚愧,'不是我狠心,是娘她……我不能不听她的話。'
'好個孝順的兒子!'聶廷軍挖苦的嗤哼,'既然你已經把她休了,就收回你虛偽的關心,往後她的事部與你無關。'
'怎麼會無關呢?在我心里,還是很愛娘子的,娘子,你要相信我。'
宋雨薔聞言,分不出心中是苦是悲,'你到這兒來有事嗎?'
'我……欠了聶老板一點錢,所以來求他再寬限我幾天。'丁書恩心中一慟,又把希望放在她身上。'娘子,請你也替我向聶老板說情,請他放我們丁家一條生路,不然我就死定了,娘子,你要幫我!'
'這……'這教她如何開口?
聶廷軍惱怒的瞪向丁書恩,他居然還有臉求宋雨薔幫他說情,他從沒見過臉皮這麼厚的男人。
'誰說情都沒有用,這一萬兩銀子我是要定了。'他憋著怒氣喝道。'還有,她不再是你的娘子,不要再這麼叫她。'
'娘子,你要救救我……'丁書恩才不管那麼多,只要能幫他解決困難,也要厚著臉皮硬賴著不放。
宋雨薔一時左右為難,最後還是選擇替他求情。
'真的不能再寬限幾天嗎?'盡管他們不再是夫妻,但看在過去的情份上,她不能袖手不管哪!
她的態度讓聶廷軍怒紅了雙眼,莫非在她心底就只愛丁書恩一個人,而他充其量不過是個強要她身子的大惡人?
他悶聲的問︰'你這是在幫他求情?'
宋雨薔眉間鎖著輕愁,幽幽的嘆口氣,'我不能不幫他。'
這句話听在兩個男人耳中,各有不同的意義。
丁書恩大聲的歡呼,'我就知道在這世上除了娘,只有你對我最好了。'
'這就是你給我的答案?'聶廷軍掩去受傷的眼神,漠然的瞟向丁書恩。
'好,既然她願意替你說情,看在她的面子上,我就再給你十天的時間,等十天的期限一到,要是再還不出錢來,你就等著一輩子當殘廢吧!'
'我知道、我知道,那我走了。'丁書恩興高采烈的作勢要走,臨時想到什麼,走了兩步又回來,'娘子,我跟高家的親事已經取消了,我現在就回去跟娘說,求她答應讓你回來,你在這里等我。'
這回他真的走了,卻丟下一顆大炸彈。
宋雨薔臉上不見半絲驚喜,照理說她該高興才對,可是為什麼想到要回那個家,胸口卻像堵了塊大石頭,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你不是應該覺得高興嗎?難道這不是你想要的結果?'聶廷軍一臉諷刺的表情,只有自己明白心中的苦悶。
她無措的進到房中,'我……已經不能回去了。'
聶廷軍滿口苦澀的說︰'你是擔心丁家會知道我和你的事?我可以收買這兒的掌櫃和伙計,只要你、我都不說,絕不會有人知道,你可以大大方方的回到丁家,繼續當丁家的少夫人。'
'你要我回去?'陡然間好像有根針扎在她的心口上。
他故作大方狀,'問題是你想不想回去?如果你真想回去,我留住你的人,也留不住你的心,與其這樣,不如就成全你們。'
宋雨薔深深的看著他,'那你會把錦繡還給我嗎?'她竟抱著一絲希望,希望他再用錦繡來威脅她,讓她繼續留在他身邊。
'我可以把她還給你,反正我已經得到我要的了,如果你還是決定回丁家,到時別忘了通知我一聲。'聶廷軍戴上漠然的面具,趁面具滑落之前奪門而出。
'廷……'她揚起手想叫住他,轉念一想,又將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宋雨薔心中好矛盾,畢竟她嫁給了丁書恩,對女人而言,名節重于一切,丁家若願意再接受她,她還是應該回去。
可是她卻高興不起來,為什麼呢?
才不過十天而已,那個家突然變得好遙遠,是她的心變了嗎?
宋雨薔坐在飯桌旁,眼神復雜的瞟向對面的空位,今晚他又沒回來吃飯,就連晚上兩人同榻而眠,他也不再踫她了。
'他不在嗎?'她問展驍。
展驍輕咳一聲,'嗯……爺他……出去辦點事。'
'是賭場的事嗎?'
'不是。'
'那麼是什麼事?'
他一時語塞,'宋姑娘,你還是別問,飯菜快涼了……'
'有什麼事不能讓我知道?'宋雨薔不禁好奇的又問。
展驍沒轍,只有坦白說了。'爺他……他上翡翠園去了。'
她還沒意會過來,'翡翠園?那是什麼地方?'
'就是男人尋歡作樂的地方。'展驍話一說出口就後悔了。
剎那間仿佛有一桶冷水從她的頭頂澆了下來,讓她全身的血液都結冰了。
'他去了妓院……'這就是他不踫她的原因嗎?因為他對她已經膩了、倦了,所以,他才去找那些歡場中的女子?
不對、不對,他上妓院跟她有什麼關系?她跟他原本就沒名沒分,如果他對她不再留戀,她便可以恢復自由,也可以回到丁家去,這不正是她要的嗎?
'宋姑娘,爺他只是心情不好,上金鎖姑娘那兒喝酒,晚上絕不會留在那兒過夜的。'展驍一心想要亡羊補牢。
她霍地起身,'對不起,我吃不下去,想先回房休息。'
宋雨薔一步也沒停的沖回房中,用力的關上門扉。當她回過神來時,才注意到雙頰掛著兩行淚水。
'我為什麼要掉眼淚?他不再勉強我、願意讓我離開,我該開心才對不是嗎?為什麼要難過呢?'
她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只覺得心中千頭萬緒,找不到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