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陽光從窗簾外透過來,將聞織雲從睡夢中喚醒,她征忡的眨了眨眼皮,愣了好一會兒,才想起昨晚的事,緊接著她發現自己身上蓋了一條涼被,房間的冷氣發出微弱的運轉聲,而且有人幫她換上睡衣。
聞織雲心中一動,她焦急的掀開涼被,奔出房外。
「冽!」她在隔壁的書房沒找到人,客廳里也沒有半個人影,瞥一眼牆上的時鐘,正指著十點二十分,想來他已經出門上班了。
她緩下奔騰的情緒,一臉悵惆的回到房間內,突然有個模糊的印象浮現在腦海中,昨晚在她昏迷後,似乎還發生了什麼事…
「冽,如果你真的恨我,就不會為我做這些事了。」她重新燃起信心,美眸閃著褶褶有神的光芒。
對!她不能這麼輕易就放棄,盡管他們之間橫亙著上一代的仇恨,她也不願將他讓給別的女人。
聞織雲像打了一劑強心針,沖進浴室內很快的盥洗完畢,然後挑了件寶藍色碎花的及膝樣裝,顯得氣質優雅、雍容大方,她決定再到鳳氏一趟,非得想辦法化解他們婚姻中最大的危機不可。
待一切準備就緒,她坐上計程車,在將近十一點半左右來到鳳陽大樓。
秘書小姐是公司里少數知道穆襲冽結婚的人之一,見到聞織雲的到來,先是客氣的請她稍待。
「穆太太,你可以進去了。」得到許可,秘書小姐微笑的說。
聞織雲道了聲謝,唇邊漾著溫婉的笑靨,滿懷喜悅的推開辦公室的門,只是那抹柔笑卻在目睹屋內的畫面時,硬生生的僵在臉上。
她腦子有一剎那的空白,不敢置信的瞪著熱烈擁吻的男女,而那個男人居然是她深愛的丈夫。
「為什麼?!」聞織雲嘗到被人狠狠的推下谷底的滋味。
擁物的四片唇終于分了開來,穆襲冽側過頭,一派冷漠的說︰「我可沒有叫你來公司,是你自己要來找難堪的,怨不得我。」
他的手還圈在滿臉尷尬的歐陽品儂身上。歐陽品依困惑的來回打量這對新婚不到一個月的夫妻;想不到他居然會用這種對待仇人的語氣說話。
聞織雲心痛到了極點。「我以為…」
「你以為什麼?以為我會忘了我父母的死,忘了你是誰的女兒?」他涼涼的恥笑她的愚昧無知。
聞織雲的淚再也不听使喚的滴進衣領,喉頭像梗著硬塊,再也說不出話來,只能倉皇的奪門而出,逃離那個令她心碎神傷的地方。
辦公室內大約有三秒鐘的死寂,歐陽品儂才若有所悟的指控。
「你利用我!」
穆襲冽臉色難看的將臉埋在雙拿中,「抱歉,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她很不以為然的說︰「讓她誤會我和她的丈夫有染,這就是你的苦衷?你分明是在陷害我,冽,你們之間究竟出了什麼問題?」
「我們之間沒有問題!」他拒絕作任何解釋。
歐陽品儂氣不過的嬌喝,「難道看見她傷心流淚,你也不追上去安慰她?你這算什麼丈夫?」
他攢緊眉頭,「我的事不用你管。」
「好,算我多管閑事,以後我不會再多問了。」她氣呼呼的甩上門。
☆☆☆
站在車水馬龍的路口,來往繁忙的車輛從聞織雲眼前可是她卻像一尊無知無覺的化石,一雙空洞的眼眸眨也不眨,呆呆的樣在那兒不動。
夏日里燥熱的暖風揚起裙袂一角,喚回她少許的神志,同時也讓她感覺到她的頭充滿昏眩和氣悶的壓力。
不期然的,一輛黑色富豪轎車緩緩的靠邊停下,正好就在她跟前,旋即後車門被打了開來,鑽出一名外型英氣的高大男子,合身的黑色上衣,展現出他經過鍛鍵的雄偉胸肌,氣勢不容小項。
「你在這里干什麼?」一個人站在艷陽下,不中暑才怪。
聞織雲愕然的問︰「你是……」
「你是來這兒找青龍的嗎?」因為鳳陽大樓就在幾步遠的地方。
「青龍?」
「就是穆襲冽。」她連他們「四靈將」的名號都沒听過,可見得青花那小子真的將報復執行得很徹底。
她露出恍然的表情,終于認出面前有些眼熟的男人。
「啊!我見過你,你是冽的朋友。」他們到法院公證結婚的那天曾經匆勿見過一眼,只是沒有刻意去記對方的姓名。
白虎挑了挑粗黑的眉毛,「你見過主矗了?」
提到穆襲冽,聞織雲的表情有些僵硬,「嗯!我、我正要回家。」
「我送你回去。」他站在車門邊,示意她坐過去。
她委婉的說︰「不、不用了,我可以搭計車。」
「你怕我對你不利?」
聞織雲一瞼錯愕的看著他。
他從胸腔內進出兩句粗獷的呵呵笑聲,「你盡管放心好了,想對付你的人絕對不是我,上車吧!」
聞織雲無法再推辭,只好坐上車,卻赫然發現除了司機外,前座還有一名戴著墨鏡的男人,等白虎坐定後,車子再度啟動。
她將小手擺在膝上,雖然不太清楚這些人是從事什麼職業,可是感覺上不太像尋常人。
「你跟冽是很好的朋友嗎?」她幽幽的問。
白虎透過茶色的太陽眼鏡睇睨著她,沒有隱瞞的說︰「我們從國一開始就認識了,是可以為對方出生人死的好兄弟。」
她心痛難忍的輕噸,「那……那你一定也很恨我了?」
「這還用問嗎?」他從異端哼出氣來,「青龍全都告訴你了?」
聞織雲沉重的頷首。
「我是很恨你們聞家的人,可是,卻不忍心見到青龍這輩子永遠被仇恨的陰影給捆綁住,他的心里一天放不下這個恨,就一天無法得到真正的快樂,那是我最不願意看到的事。」白虎正色的說。
「我知道,我知道他很恨我,可是我好愛他,只要可以彌補聞家帶給他的傷害,要我做什麼都行。」她淚如雨下的啞咽道。
他沉默了半晌,「你真的願意為他做任何事?」
「嗯!無論怎麼困難,我都願意去做。」
「如果我要你離開他呢?」
「什麼?」聞織雲整個人都怔愕住了。
白虎冷然斜睨,「你不是說任何事都願意做嗎?」
「我……」即使他背叛了她,她也沒想過要離開他啊!
「如果你想改變心意,那我也幫不了你的忙了。」他嘲謔的笑說。
她的胸口像是壓了塊大石頭,「不,我是真的想幫他,可是我愛他,我不想就這麼放棄我們的婚姻。」
「如果你真的像你口中所說的愛他,就不要讓他的一生被恨意給困死。」
聞織雲仰起迷惘的小臉,「什麼意思?」
「他應該說過他之所以娶你,是為了替他父母報仇,對不對?」
她眼中布滿痛楚,點頭承認了。
「那麼理由就很簡單了,你們的這樁婚姻從頭到尾都是建築在仇恨上頭,就算青龍心里對你有一絲一毫的愛意。只要想到他父母的死是你父親造成的,他永遠無法完全敞開心胸去愛你,也永遠會活在愛與恨的矛盾中,加重他心底的罪惡感,他會覺得對不起他死去的父母,你不希望見到他痛苦吧?」
白虎在她水光蕩漾的眸底看到了想要的答案,清了清喉嚨,「其實折磨你,他心里也不好過,可是,青龍還是會選擇繼續下去,那麼到最後,你們之中一定有一個人先崩潰,所以,只要他答應和你離婚,才有機會將仇恨的種子從他心底徹底拔除。」
「我和冽真的只有離婚這條路可以走嗎?」她吶吶的說。
「我要說的只有這些,其他的你自己想。」白虎拍了下司機的椅背,原本在住處附近打轉的車子快速的滑進車道,平穩的在大樓前停妥。
「已經到了。」白虎讓聞織雲下了車,然後車子「咻!」的一聲開離原地。
☆☆☆
聞織雲心事重重的進人家門,心里還在思索著剛剛白虎的建議。
難道真要走到離婚這條路才行嗎?
「鈴…」屋內的電話響個不停,她趕緊開了門進去。
「喂,哪一位?」當聞織雲听見母親喚她的聲音,先是吃了一驚,接著眼眶紅了起來。「媽,你怎麼會知道……」
尚芬在另一端輕聲責備,疊聲的問道︰「要不是亞歷士通知我們,媽還不知道你爺爺過世的事,這個電話還是我聯絡到弘伯,他親口告訴我的,還跟媽說你結婚了,雲雲,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亞歷士(Alex)是唐靖中的英文名字,他是聞織雲的繼父、唐文風的親佷子,和她也是大學時代的同學。
「媽,這些事在電話里說不清楚,你和唐叔叔現在人還在歐洲嗎?」她就是不想打攪他們的蜜月之旅,所以才刻意不和母親聯絡,沒想到紙還是包不住火。
「听到出了那麼多事,你以為媽還玩得下去嗎?我和你唐叔叔早就回到英國,我們打算搭明天一早的飛機回台灣。」尚芬語氣激動的說。
聞織雲記下了飛機抵達的時間,「嗯……我會去機場接你們。媽,你先別生氣好嗎?我是真的很愛他,嫁給他也是我自己心甘情顧的……等見了面,我會將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你,就這樣了,拜拜。」
她放下听筒,想到母親和繼父即將回到台灣,對她和冽的婚姻又會造成什麼樣的沖擊呢?而白虎的話言猶在耳,就像一根隱形的針不時的扎痛她,讓聞織雲有種孤軍奮斗的感覺。
☆☆☆
「媽!」聞織雲奔向一對剛走出出境大廳,外型相當登對的中年男女。
尚芬見到女兒,眼眶倏地濕了,不舍的輕撫她清瘦的臉頰,「發生這麼大的事,你為什麼不早點跟媽說呢?」
她本語淚先流,「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這些事我自己就可以處理,所以才不想打擾你和唐叔;唐叔,真的很對不起。」
唐艾風溫文的微笑,「我們是一家人,還說什麼對不起。」
「待會兒媽要听你的解釋,沒有一個好理由,媽可不會輕易的原諒你。」尚芬憐惜的撫著她的長發。
「雪琳娜,我這麼大的人杵在這里,你都沒看見啊?」一個開朗又俏皮的男聲突兀的插了進來。
聞織雲一見到來人,驚喜的叫道︰「亞歷士,你怎麼也來了?」雪琳娜(SHELENA)是她的英文名字,只有在英國的朋友才會如此稱呼她。
「因為好久沒見到你了,所以就跟三叔和三嬸一起回來。」唐靖中張開雙臂,大大的擁抱她一下,並親了親她的臉頰。
唐靖中雖然是在英國出生長大,但在祖父母的要求下,還是說了一口流利的中文。唐靖中全身上下曬得一身古銅色,顯然是個喜歡戶外運動的男人。
「真的好久不見了。」她淚光閃爍的笑說。
唐文風擁著尚芬的肩膀,體貼入微的說︰「好了,我們還是先上車,有什麼話到飯店後再慢慢聊。」
一路上,母女倆都沒有說話,只是緊握著彼此的手。
等計程車停在下榻的凱悅飯店前,唐艾風先到櫃抬辦好住宿手續,然後再跟著行李員到房間去。
「你們母女倆在這里好好談一談,我和亞歷士先去拜訪一個朋友,大概兩個小時就回來,到時,我們一家人一塊吃個飯。」他善解人意的留給她們獨處的空間,在尚芬感激的眼神下,偕同唐靖中一起離去。
聞織雲可以感受到繼父對母親的尊重和包容,心中充滿感謝。
「媽,我很高興當初你能嫁給唐叔,他真是個好人。」
「是呀,我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男人了。」尚芬綻出幸
福的微笑,多虧了他只求付出、不求回報的深情,才讓自己真正的拋開對前次婚姻的怨懟,有勇氣追求第二春。「你爺爺走得匆忙,我沒來得及趕回來見他最後一面,這幾天我會找個時間到他的墳前上個香,畢竟他對我這個媳婦兒一向很好。」聞織雲送給她面紙,」媽,我相信爺爺不會怪你的。「
待尚寥竇了情緒,便將話鋒轉過主題。
「好,先別說這些,我們來談談你這次倉猝結婚的原因,連媽都沒有通知一聲,我相信你一定有個好理由。」
聞織雲咬了噴下唇,「媽……」她語氣一頓,終于道出了事情的經過,從十二年前的一場車禍,造成穆家兩尸三命的悲劇,一直說到穆襲冽為了替親人復仇而娶她。
听完了全部的故事,尚芬除了震驚之外,更是忿忿不平。
「真是太過分了!,就算當年是你爸爸犯下的過錯,可是,他人也已經死了,他怎麼可以報復在無辜的你身上?你們結的這是什麼婚?既沒有公開宴客,連親人也沒有受邀觀禮,只是隨便到法院公證,實在是欺人太甚了!」
「媽,對冽來說,我是聞家的人,又是爸爸的女兒,他當然有權利這麼做了。」她反而能心平氣和的面對這件事。
尚芬沉下秀容,一副怒氣難平的表情。
「不管怎麼樣,媽還是不能容許他這麼做,也不承認你們的婚姻,你爺爺已經去世了,你再留在台灣也沒用,雲雲,跟媽回英國去。」
她搖了搖頭。
「為什麼?」
聞織雲喉頭于澀的一曬,「媽,有件事我沒告訴你,其實早在和冽結婚前,我就知道他是為了什麼才接近我,可是我愛他,所以,我想用我的愛來補償他。」
「雲雲,你……這是在拿自己的幸福開玩笑。」尚芬低叫。
「也許是吧!但若不是爸爸的過失,冽也不會失去他最愛的親人,我無法眼睜睜的看他一個人困在仇恨中,即使他再恨我,我還是無法丟下他不管。」
「你真的這麼愛他?‘尚芬瞥見女兒眼中無怨無海的痴情,不禁替她擔憂,怕她再受到更重的傷害。
聞織雲的美眸泛出溫柔的光輝,「盡管他做了許多傷透我的心的事,可是,我相信總有一天他會從仇恨中走出來,真心的接受我。」
尚雲憂心忡忡的問︰「萬一他還是辦不到呢?」
「我會一直等下去。」她會一次又一次的將碎掉的心黏起來,直到它不再跳動,或許才會真正的死心。
「雲雲」
「媽,請你不要阻止我好嗎?「聞織雲堅持的請求。
女兒的性情她是再了解不過,看似好脾氣的她,一旦下定決心,任誰來勸說都沒有用,身為她的母親,在這個時候也只能在旁邊默默的支持,在她受傷時,為她提供療傷止痛的地方。
「那麼你安排個時間,讓媽見他一面。」‘她勉為其難的同意了,「不管怎麼樣,他現在娶了我的女兒,我這個丈母娘總不能連女婿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吧!「見母親讓步了,聞織雲時了口氣。」嗯!我會跟他說。「
晚上一家人在飯店的自助餐廳用過飯,因為時差的關系,聞織雲想讓母親和繼父早點休息,也擔心自己太晚回去,穆襲冽會找不到她。
尚芬不太放心她一個人回去,就由唐靖中充當護花使者,護送她返家。
☆☆☆
回到住處,面對一間空蕩蕩的屋子,聞織雲似乎已慢慢地習慣了。她換了套舒適的家居服,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靜靜的等待穆襲冽回來。
當聞織雲在半夢半醒間听見們鎖開啟的聲音,已經是十一點半,她按下牆壁上的開關,將天花板上的吊燈點亮。
「冽,你回來了。」她笑臉相迎,假裝沒見到穆裝冽臉上的漠視。
穆襲冽解著脖子上的領帶,冷淡的問︰「有沒有東西吃?」
「有,當然有,我下個面很快就好了。」聞織雲趕緊到廚房里為他張羅消夜。
他就站在廚房門口,深深的瞅了一眼聞織雲忙碌的身影,卻什麼話也沒說,就走進主臥室。
穆襲冽覺得好累,終究他是個正常人,不是變態殺手。
可以用殘虐的手段對付一個弱女子。在幾個死黨面前他可以把話說得很大聲、很好听,可是真要去執行,才了解它的困難。
可是每當地想用柔情去對待她時,父母慘死的模樣又會浮現在腦海中,讓仇恨再度佔領他的心,就這麼反反覆覆。原來仇恨就像一把雙面刀,在傷了對方的同時,也傷了他自己。
等他洗了澡出來,聞織雲也煮好了一碗大鹵面,「這是我在食譜上學來的,你吃吃著合不合胃口?」他眯著她淺笑盈盈的模樣,似乎忘了那天在辦公室撞見的那一幕,盡心盡力的服侍他,穆襲冽臉上的冷峻幾乎要塌陷了。
「味道還不錯。」他嘗了一口,比想像中好吃。
聞織雲听見他的贊美,對他投以一朵明媚的粲笑。
「嗯……冽,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可以嗎?」她吞吞吐吐的問。
他抬頭瞄了她一眼,「什麼事?」
「我媽他們今天下午飛來台灣,她想見你,你……明天下午有空嗎?」
穆襲冽「啪!「的放下筷子,口氣不善的問︰「怎麼?你打電話回家求救了?「
「我沒有!」她兩眼漾出水光,「我不會那麼做的,雖然媽已經知道我們兩家之間的恩怨,可是,這個婚姻是我自願的,媽不會怪你的。」
「她憑什麼怪我?」穆裝冽掀唇冷笑,「她以為我會讓你餓著了?還是看到你身上有什麼不該出現的傷痕,以為我虐待你了?」
聞織雲淒側的搖著頭,「沒有,她只是關心我而已。冽,我媽和唐叔他們難得回台灣一趟,你就勉為其難的跟他們見一面好嗎?」
「有這個必要嗎?」他硬下心哼道。
她喉頭一梗,「就算我求你好嗎?我只是不想讓我媽擔心,即便只是演戲也好,只要讓他們看見我們夫妻感情和睦的樣子,她就會放心的回英國了,冽,拜托你,只要見一面就好!」
穆襲冽在她委曲求全的姿態下,態度終于松動了。
「我會盡量撥空趕去。‘稅完,他又低頭吃面。
「謝謝。」頓時她的喜悅充溢于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