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
告訴我你是誰?
為什麼你的眼神這麼悲傷?
你到底是誰?
讓我看清楚你的臉……
為什麼不讓我靠近?
不要走……
不要走……
蘇碧落滿身大汗的從床上驚醒過來,當她彈坐起身,才發現自己哭了,連枕頭都浸濕了一片。她喘著氣抹了把臉,還是無法從夢境中那股極度的眷戀和不舍當中抽離。
為什麼每當她看見夢中那個穿著古裝的男人,會這麼痛徹心扉?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我會一直作這個夢?」她氣憤的捶打床墊,發泄心頭的無力和挫折感。「為什麼要纏著我?」
這個奇異的夢好像就是從那一場幾乎要了她的命的車禍醒來之後就開始了,從此這個穿著古裝的男人不時的出現在夢境當中,什麼話也不說,只是既深情又痛楚的看著她,看得她心都疼了,又怕說出來會嚇到家人,以為她中邪或卡到陰,所以只能每天重復被夢魘給侵襲。
「阿碧!阿碧!」樓下響起來旺伯的叫聲。
已經七十多歲的蘇來旺嗓門還是很大,中氣十足的站在下頭往樓上叫,他們這家保安堂在高雄老街上已經有九十年以上的歷史,而蘇家的祖先在跟著鄭成功來到台灣之前也是個大夫,可惜子孫無人繼承衣缽,只是開藥鋪維生。
雖然如此,來旺伯還是很引以為傲,堅守崗位到現在還不肯退休放手給年輕人去打理。
梳洗完畢,碧落打起精神,裝出狀若無事的笑臉。「阿公,你叫我?」
樓下的來旺伯將兩只玻璃瓶放進環保袋中,瓶子里裝的是剛煎好的中藥。「對啦!你下來幫阿公看一下店,我要送煎好的藥去給你干媽喝。」
「阿公,我去就好了。」碧落柔順的說。
他遲疑的瞟了孫女一眼,「好是好,可是你要騎腳踏車去嗎?」
他這個孫女一年前還是高中的新鮮人,想不到上學沒幾天,突然發生一場可怕的車禍,被一個酒駕的年輕人撞得在加護病房昏迷了六個多月,差點變成植物人,醫生還發出兩次病危通知,嚇得他每天到天後宮求媽祖娘娘保佑,後來還是乩童起乩,說這是上輩子留下的因果,現在因緣到了。
他和兒子、媳婦兒嚇得跪在廟外一整夜,但求孫女早日清醒,想不到真的神跡出現,只是躺了半年的身體要花好長的時間來復健調養,這才慢慢恢復健康。
碧落撒嬌的挽住阿公的手,「干媽才住離我們這里兩條街而已,我用走路去就好了,你不要擔心。」
「好,那你自己走路要小心,最好走旁邊一點,看到車子要閃知不知道?」他很不放心的再三叮囑。
碧落在心中嘆了好大一口氣。「阿公,我知道。」
「那要早點回來。」當阿公的還在碎碎念。
她接過那只裝了藥汁的環保袋,「我知道,拿給干媽喝了以後我就直接回家,要是干媽想留我下來吃飯,陪她聊天的話,我也會先打電話回家。」為了讓阿公安心,她仔細的交代。
他點了點頭,滿是皺紋的臉上還是流露著擔心的神色。「好啦!快去快回,過馬路要小心。」
走到店門外的碧落笑吟吟的揮手。「好。」
才沒走幾步,回頭往家的方向看了一眼,瞥見阿公還站在門外看著她,見她回頭也跟她揮手。
「阿公,你快進去啦!」她擺手喊道。
來旺伯這才點頭走回店內。
看來那場車禍真的把全家人都給嚇去了半條命,有差不多半年多的時間,碧落幾乎是足不出戶,不是因為不想出門,而是每次說要出門透透氣,家人就緊張兮兮的跟著,就怕真的應驗了媽祖娘娘的警告。
所以她就干脆待在家里,閑來無事時跟著阿公認識各種藥材,看看祖先留下來的手稿,上頭記載了不少古代的醫術,讓她學了很多,想不到陰錯陽差的讓她找到自己將來要走的路子,若是大哥不想回高雄繼承家業的話,也可以由她來。
深深的吸了口氣,碧落依舊聞得到老街特有的淳樸和寧靜。在老人家口中,這個號稱是高雄第一街的巷道,在過去就叫「街仔路」。在那個時代可說是別無分號,在這一、兩百公尺的道路上,國內外商號林立,有商店、米糧、南北貨、茶樓,和洋行,日治以後,更有郵局、日本料理店、華洋百貨行。
因此,現在這些建築看起來古意盎然,同時也可以看到當時普遍采用的建築材料,有木頭、咕咾石、紅磚等,雖然在市政府的大力宣傳之下,觀光客變多了好幾倍,但是他們這些居民依舊過著屬于原來的生活,沒有因此有太大的改變。
將垂落下來的發絲撩到耳後,她順手打開環保提袋,這才發現阿公又忘了放幾塊梅餅在里頭,干媽很怕中藥的苦味,沒有梅餅鐵定不肯喝。
碧落才打算回家拿,剛抬起頭,跟著就呆住了,她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走到天後宮來了。此刻的她就站在位于天後宮旁的一扇朱色大門前,那扇門就像在古裝連續劇中常看到的。
「這里什麼時候開了一家骨董店?」她納悶的看著沒有招牌的小店,記得前幾天來拜拜時並沒有看見。
這時,門扉「呀!」的一聲被推了開來。
開門的是位年紀看來很大,可是氣質非常莊嚴的婦人,銀白的發絲挽成了髻,髻上插著一支珊瑚簪子,身上穿著棗紅色的改良式旗袍,寬寬的袖擺很有韻味,臉上的皺紋顯示她的歲數不小,卻又讓人猜不透她真實的年齡。
婦人露出睿智和善的笑意。「歡迎光臨,要不要進來參觀一下?或許能找到你需要的東西。」
仿佛被某種不知名的力量所牽引,碧落的雙腳像是有自己的意識跨進店內,原來里頭是間充滿古意的擺設,令人宛如走進了時光隧道,到處可見明清兩代的骨董家具。
她有些恍惚的瀏覽展示的東西,無論是桌上、香幾、炕幾或角櫃,全都擺滿各式的飾品,如白水晶、煙晶、黑發晶、碧璽、發晶、石榴石、珊瑚、鈦晶、琥珀、虎眼石、骨干水晶……等等,大至佛像、聚寶盆、晶柱、晶球,小至手珠、項鏈和戒指,真可說是琳瑯滿目,讓人看得目不暇給。
就在這時,像是听見來自另一個空間的呼喚,震動她的靈魂,身體卻沒來由的產生一種本能的反應,似乎在抗拒什麼,不讓她再往前走;體內有兩個自己形成拉鋸戰,一個想要前進,一個則是後退。
「一切隨緣,凡事全在你一念之間。」婦人慈悲祥和的目光像是看透她內心的掙扎,讓她來選擇將來要走的路。
碧落怔怔的看著她,然後像是做出重大的決定,順應自己原有的命運,跨出了右腳……
一步、兩步……
當她來到櫥窗前,兩眼直直的瞪著掛在半身模特兒頸子上的項鏈墜子,雖然只用簡單的皮繩串起來,不過那只呈現橢圓形的墜子充滿了湛藍濃麗的神秘,和不可思議的沁彩幻變。
滴滴答答……
毫無預警的,眼淚發了狂似的奪眶而出,讓碧落也覺得莫名其妙,可是怎麼也停不下來。「為什麼會這樣?我……到底怎麼了?」
看著這塊湛藍色石頭,她的心好痛,好像有只無形的手握住她的心髒,痛得她眼淚直掉。
「這塊墜子叫青金石,它是不是很美?」婦人像是沒看見她流淚不止的窘狀,自顧自的為她介紹。
「中國和波斯、印度、埃及以及其他文明古國一樣,自古都很喜愛青金石,在古代也常被用來制作成皇帝的葬器,據說入葬青金石‘以其色青,此以達升天之路,故用之’,所以它又叫‘帝王石’,被視為權勢的象征,並被認為是可以帶來智慧、驅趕邪魔的聖石。」
她淚眼婆娑的伸手取下它,小心觸模,聲音微帶哽咽。「不知道為什麼,我有種好懷念、好懷念的感覺,好像它原本應該屬于我的……對不起,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突然有這種奇怪的想法。」
婦人依然是那張和藹親切的笑臉,「或許真是這樣也說不定,古羅馬人還將它獻給女神維納斯,所以它也算是守護情侶的寶石。傳說中這條項鏈來自遙遠的國度,原本是一位男子贈給心愛女子的訂親信物,它本來和一只青金石瓖銀的戒指配成一對,不過那枚戒指已經在兩年多前送給一位有緣人。」
「後來呢?」她問。
「後來由于那名女子紅顏早逝,從此這條項鏈也跟著失蹤,那名男子盡管如願的登上王位,成為一國之尊,還立了那名已死去的女子為後,卻始終未曾再娶,雖然青金石是屬于一種強而有力的護身符,也沒能保佑兩人,讓他們從此天人永隔。」
「好悲哀的愛情故事,想不到這條項鏈有個這麼美麗的傳說。」碧落痴痴的凝望著它,「請問這條項鏈要賣多少錢?」
「你喜歡它?」
碧落淚眼蒙蒙的看著它,「我不知道,我只是覺得它、它有好多話要跟我說,一直要我把它帶走。」
婦人覷著青金石墜子好一會兒,像是與它達成共識。「這家店里的東西只送給有緣人,並不販售的,不過它早就認你為主人,所以你可以擁有它了。」
她既驚又喜。「真的可以嗎?」
「只要你能好好善待它,不要再把它弄丟了,我想它這次一定會好好保護你,讓你不會再受到傷害。」婦人語帶玄機的說。
雖然不太了解對方話中的意思,不過碧落還是再三道謝。「我一定會好好珍藏它,我可以對天發誓。」
婦人的笑靨充滿祥和。「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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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它!
又是那雙令她看了心痛的雙眸……
出乎本能的,碧落試著靠近他,可是每靠近一步,男人也退一步……
別走!讓我看清楚你的臉……
當她在心中這麼叫著,奇怪的事發生了,那個穿著古裝的男人不再退後,靜靜的站在原地凝視著她……
碧落與他淚眼相對,慢慢的,她可以看見他的臉部輪廓……原來她一直無法看清對方的長相是因為他戴著奇怪的面具……
這個男人……這個男人她應該認得……
她的胸口好燙,有股沖動想要張口叫出對方的名字,好像自己的靈魂深處早就知道他是誰,但旋即又愣住了,她並不認識他,又怎麼會知道他姓什麼、叫什麼?為什麼她會有這種錯覺?
就在這時,她感覺到他的嘴在動,好像在說話……
你在說什麼?我听不到?
快……我身邊……
什麼?你說什麼?
快回到……回到我身邊來……
低啞帶著回音的男性嗓音吐出短短幾個字,卻像暮鼓晨鐘般震動了她的心扉,眼淚掉得更凶……
為什麼她會這麼難受?為什麼?
才想到這里,臉上戴著面具的古裝男人翻身上馬,揚蹄而去……
別走!
不要走!
「不要……不要走……」碧落再次哭著醒來,那種來自心底的哀傷讓她哭得泣不成聲。「你到底是誰?我為什麼一直夢見你?」
碧落圈住膝蓋,將淚顏埋在膝蓋上,抽泣到雙肩抖動。
誰能告訴她到底發生什麼事?
在昨天以前,除了眼楮,她看到的一切都是朦朧不清的,可是這次好清晰,好像那個男人就站在她面前……
她不是個愛哭的女孩子,就算是在復健的那段時間,盡管承受著痛楚,她也沒有因而掉下一滴眼淚,可是只要一想到那雙飽含憂郁的男性雙眼,她就哭到難以自己,難道她每天都得心痛一次嗎?
不過,之前出現的夢境沒有這麼清晰,可是配戴這條項鏈之後,感受更為強烈。碧落睇著躺在手心的青金石,在月光下它綻放出美麗神秘的光芒……像是要把她的靈魂都給吸了過去……
今早精神不太好,碧落才梳洗完下樓,就看見幾個親戚都圍坐在店里跟阿公開講。因為蘇家世代都住在這里,除了幾個年輕晚輩上台北工作,其他老一輩的都離不開這條老街,他們在這里出生,到死也不想走。
碧落漾開笑靨,上前跟長輩打招呼。「阿公早,大伯、大伯母、三叔早。」
「阿碧,身體好一點了沒有?」長輩們關心的詢問著。
「我已經都好了,只要等學校開學,就可以回去念書了。」碧落可是很期待重回學校的日子。
幾個長輩頻頻點頭微笑。「真是多虧媽祖娘娘保佑,要不然真不知道會怎樣。」
「我們這間天後宮真是靈驗。」
來旺伯可得意了,他現在是天後宮里的義工之一,每天早上都會騎著鐵馬去燒香,順便打掃,算是答謝媽祖娘娘的庇佑。
「那是當然了,不只是阿碧,我听說那個誰的兒子在路上被不良少年砍了好幾刀,听說手和腳都斷了,後來去求媽祖娘娘,居然活過來……」
看著長輩們一個個說得口沫橫飛,聊得正興起,碧落就先到廚房幫母親把早餐端到桌上,然後再出來招呼大家進去一塊用餐。
比起其他家族早已人丁凋零,他們蘇家算是很有向心力的,阿公的幾個兒子、女兒有事沒事就會來找他喝茶聊天,所以他每天都笑口常開,看來可以活到一百二都沒有問題。
「老板!有人在嗎?」外頭傳來客人的叫聲。
她率先起身。「阿公,我出去看就好。」不想打壞他們開講的興頭。
來到外頭,是個中年的男客人,穿著普通,沒什麼特別。
「請問要抓藥嗎?」
中年男客人多看了她一眼,「對,我這里有張藥方,請你幫我按照上面寫的抓藥,總共要三帖。」
「好,請你稍等。」碧落接過寫在便條紙上的藥方,然後一一照著上面的藥材來秤。
當她從身後的藥格子中抓了幾樣藥材之後,那位中年客人依舊目不轉楮的看著她。起初她還不以為意,不過被這樣盯得有些怪怪的,又不便發脾氣,只好笑笑的問。「請問還有需要什麼東西嗎?」
他瞅著面前這位差不多十八歲左右,長得眉清目秀、秀麗縴細的女孩子,雖然稱不上艷光四射,但是相當美麗,走到哪里都很引人注目,不過她的氣色怎麼看都覺得不太對勁。
「小姐,我沒有惡意,也沒有其他意思……只是想告訴你,最近這陣子要離有水的地方遠一點,不然容易發生事情。」他說。
碧落愣了一下,以為踫上詐騙集團,這年頭處處都要小心,所以她不動聲色,想看看對方還會說什麼。
「因為我平常有在修佛,還會看一點面相,感覺你最近的氣色不太好,你晚上是不是常作同一種夢?」中年客人瞅了她半晌之後問道︰「這個夢已經作了很久,起碼有一年以上了?」
這下她真的露出驚愕的表情。
「小姐在這一、兩年當中,是不是有遇上什麼生死交關的事?像是車禍,或是生了重病?」見她不說話,他也不勉強,畢竟真的太突然了,沒人會相信。
「佛說‘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在每個現世的生命當中,都是由過去的生命輾轉而來。眾生依個人不同的業力產生六道輪回,有‘天道’、‘人道’、‘阿修羅道’、‘畜生道’、‘餓鬼道’和‘地獄道’,因此可以清楚人真的有前世今生、因果輪回。
「那個夢就是你的前世,也可以說是你即將要面對的命運,是個很大的劫數,如果想要平安的度過,這個月出門千萬要小心,絕對不要靠近有水的地方,這樣或許可以逃過一劫。」
她听得一愣一愣的。「謝謝,我會小心的,況且我也不會游泳,所以不會去有水的地方。」很快的將三帖藥仔細的分裝好交給客人,對方付了藥錢,似乎還是不太放心,不過也沒再說什麼的便離開了。
「客人走啦?」當碧落回到廚房,繼續吃未完的早餐,來旺伯隨口問道。
她點了下螓首,「嗯。」
不要去有水的地方……
她應該不會去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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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穿古裝的男人真的和她的前世有關?
這太荒謬了,她並不是很相信,可是除了這個,還能怎麼解釋?
昨天下午她還特地跑去找那家店,可是怎麼找也找不到,問了附近的店家,根本沒有人知道有這樣的店面存在,這讓她心中驚疑不定,原想將項鏈收起來,不要再帶了,可是每當一這麼想,身體里就好像有另一個自己正流著淚,乞求她不要這麼做。
碧落真的好累,身心都疲憊不堪。
一整個下午她都心不在焉,還差點抓錯藥給客人,被阿公罵了一頓,雖然阿公疼她疼得惜命命,可是要是讓病人吃錯了藥,那可不是開玩笑的;母親趕忙出來緩頰,要她到市場買幾樣素料,準備明天十五要到天後宮拜拜。
半個小時後,碧落才騎著小綿羊在回程的路上,听見有人叫她,聲音有點耳熟,回頭一看,果然是小堂弟。
「姊姊!」一個大約國小五、六年級的小男生迎面朝她跑來,那是三叔最小的兒子。「姊姊,不好了!」
她按下煞車,把小綿羊停了下來。「小佑?車子這麼多,不要在路上跑,很危險的知不知道?」她不希望他跟自己一樣。
「姊姊,哥哥跟同學說要去海邊玩水,可是阿爸說那里很危險,叫我們不要去,可是哥哥都不听,我又不敢跟阿爸說。」
碧落听了當然也著急了。「他去多久了?」旗津海邊常發生溺水事件,所以早就豎立警告標志在那邊,可是依然無法阻止游客前往。
「已經很久了。」小男生快哭了。
她當機立斷。「好,你不要急,姊姊現在過去找他。」
「我也要跟姊姊一起去。」他很快的爬到後坐,抱住碧落的腰。
等他抱穩了,她快速的發動機車,直奔海邊的方向。
小姐,你這陣子最好不要靠近有水的地方……
不然會發生危險,只怕劫數難逃……
那名客人的警告聲似乎言猶在耳,不過碧落根本顧不了這麼多,三叔就只有這兩個兒子,三嬸很早就過世了,他們萬一有個什麼,三叔一定會非常自責,身為他們的姊姊,又怎能不管。
「小佑,你要抱好。」她回頭說道。
小男生兩手圈得很緊,大聲的喊,「好。」
小綿羊以最快的速度往前奔馳,本來很短的距離,此時卻顯得格外的漫長,當他們好不容易趕到海邊,就看見幾個高中生在沙灘上驚慌的大喊大叫。
「哥哥!」小男生認出在海面上載浮載沉的是自己的兄長,登時哭了出來。「姊姊,你看哥哥在那里!」
碧落丟下機車,兩眼直盯著在水面上不斷掙扎的大堂弟。「大隆!大隆!」怎麼辦?她環顧了下四周,想找大人求救,可是根本不見有其他人在。
「不關我們的事!」
「是蘇大隆自己要下去游泳。」
「我們什麼都不知道。」
幾個高中生一個個連忙撇清,才一轉頭就跑得不見人影了。
「姊姊,怎麼辦?」小男生哭哭啼啼的問。
眼看堂弟已經往下沉了,碧落低頭交代。「你快去找人來幫忙。」小男生點點頭就跑去求救。
她看著快滅頂的堂弟,下意識的月兌掉鞋子,試著往海里面走。「大隆,姊姊來救你了。」
當她越走越遠,水面從腳踝一直往上升,直到胸口,碧落努力的伸長手臂,想要抓住堂弟,可是怎麼也不夠長。
媽祖娘娘,請禰救救大隆,請不要讓他出事!
或許真的有神跡出現,她的手指居然踫觸得到堂弟的手臂,但還差那麼一點點,碧落只得再往前,不小心喝到一口海水,連忙憋氣,往前一把抓住他,使勁的往自己的方向拉;原本就比她高、比她壯的堂弟像是有了浮板,整個人巴住她不放。
「大隆……咳咳……」碧落被海水給嗆到,不過一心還是想先救堂弟要緊,吃力的將他往岸邊推。
大隆左腳抽筋的情況比較好轉,腳尖也能踫到底,他慌張的劃動雙手上了岸,筋疲力盡的癱倒在沙灘上。「咳咳……呼……呼……」
碧落雖然不會游泳,不過她不斷告訴自己不要慌亂,要冷靜面對,想到若藉助身體的浮力,應該還不至于會溺水,可是,就在這時她驚慌的發現,右腳的腳踝不知被什麼無形的東西給握住,她第一個念頭是遇到抓交替的水鬼,才這麼想,整個人已經硬生生的往海底被拖去?……
而另一方面,小男生在附近找到幾個大人,跟他們求救,于是有人跑了過來,在听到蘇大隆的話之後,紛紛跳到海里救人。
不到半個小時,來旺伯和幾個兒子、媳婦兒聞訊趕到,簡直不敢相信听到的噩耗,一個小時前還好端端的碧落居然沉到海里,到現在都還下落不明。
「不是叫你不要來嗎?為什麼不听話?死的為什麼不是你?」三叔一巴掌打向自己的大兒子,痛哭失聲的罵道。
蘇大隆全身濕淋淋的下跪懺悔。「阿爸,對不起……」
「誰說阿碧死了?阿碧有媽祖娘娘保佑……她不會死……」來旺伯大聲的責罵三子,腳步踉蹌的走向沙灘,他只有這個孫女,好不容易救了回來,想不到還是注定要失去。
看著女兒不見蹤影,做母親的自然痛徹心扉。「阿碧!阿碧!」上回把女兒從鬼門關救回來,這次一定也可以平安月兌險。「媽祖娘娘,救救我的女兒……」
「阿碧!阿公在叫你,你听到沒有?快點回來……」來旺伯老淚縱橫的朝海面呼喊。「快點回來,阿公在等你。」
當父親的執意要跟著前來搜救的人員下海,被他們給拒絕,只能蒼白著臉,苦苦的等候結果,盡管臉上沒有淚水,但心情卻是沉重無比。
「阿碧!阿碧!」
所有的鄰居也都趕來幫忙,大家在沙灘上呼喊著,可是得到的結果讓他們知道這次真的是希望渺茫,碧落恐怕已經被卷到海底,甚至飄流到外海了。
手持著招魂幡,鈴聲叮叮搖動,伴隨著只有聲嘶力竭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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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宿城御天湖
「那不是盧大娘嗎?」
御天湖旁的大石上坐著一位失魂落魄,神智不是很清醒的婦人,口中喃喃自語,兩眼緊盯著湖面,像在等待什麼,這幾乎是每天都會出現的場景了。
「唉!她又來找女兒了。」有人同情的嘆道。
身邊的人好奇的問︰「女兒?」
「對啊!大概十年前,她的女兒就溺死在這座湖里,從那時候開始她就瘋了。真是可憐,原本母女倆相依為命,女兒死了,她一時承受不了打擊,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還每天來這里等女兒回家。」
「原來是這樣,那她都一個人,沒人照顧她嗎?」
那人又是憐憫、又是欣慰。「有,她的女兒當時已經許了人,那個未來女婿還真是有情有義,後來還認她做義母,派人照料她的生活起居。」
「幸好遇到這麼有良心的人,不然……唉!」大家听了這個故事,都只能感嘆世事難料、人生無常。
不過就算有再多的同情也沒用,沒人真的幫得上忙,現在的霝國百姓都過得不是很好,年輕的君王好戰成性,每年還加重賦稅來增加軍備武器,只為了降服境內其他少數民族,非要他們俯首稱臣不可,早就民怨四起。大家只能顧好自己,沒有餘力去幫助別人。
這時,因為家里太窮,所以差點被賣進青樓的春兒被買來照顧盧大娘,她才剛煮好飯菜,一轉眼就沒看到她的人,就知道她又跑來這兒了。
「大娘,我們回家吧!」比起自己狠心的親娘,讓她更羨慕死去的碧兒有這麼好的親娘。「明天再來好不好?」
盧大娘口中低喃,「我要等碧兒。」
「我知道,明天再來等吧!」說著,春兒便要牽起她的手。
就在這當口,盧大娘原本呆滯茫然的眼神突然瞠大了,直勾勾的瞪著湖面,似乎看到什麼。「碧兒?碧兒在那里!!是我的碧兒回來了。」
春兒在心中嘆氣。「大娘……」
「你看!是碧兒啊!」枯瘦的手指顫抖的指向湖面。
春兒順著方向看去,不免露出驚訝的表情,因為湖面真的好像有個人浮在上頭,而且看來真的是一位姑娘。「真的有人……該不會有人不小心掉下去了吧?」她趕緊大呼救命,希望引起旁人的注意。「快來救人哪!有人掉下去了!」
在湖畔垂釣或剛巧經過的人听見,幾個識得水性的路人便奮不顧身的跳下去。
「碧兒!碧兒!」盧大娘整個人顯得清醒不少,著急的在岸邊等待。
兩、三個路人將溺水的姑娘救上岸來。
盧大娘慌張的推開他們,撲了上去,用力搖晃她。「碧兒,娘在這里,你快醒一醒……碧兒,娘就知道你舍不得離開娘,一定會回來的。」
經她這麼猛烈搖晃,原本失去意識的姑娘一陣劇咳,將肺腔里的水都咳了出來。「咳咳……咳……」
「碧兒,娘終於等到你了。」她抱住失而復得的女兒痛哭。
春兒自然以為她認錯了人,把對方當作死去的女兒。「大娘,你認錯了,她不是你的女兒……」
「誰說不是?」盧大娘有些生氣。「她是我的碧兒,不信你看!她身上有這條項鏈,就可以證明她是我的碧兒……碧兒,娘就知道你沒死。」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春兒被搞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