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舵主,你真的決定這麼做?」
魏大朋對著座上的年輕男子說道,他有張飽經風霜的五官,身材粗壯,皮膚黝黑,說話的聲音中氣十足,此時口氣卻透著遲疑。
「真的不再考慮?」
身為漕幫總舵主的古觀濤只能把無奈藏在粗獷的臉孔下,幫他斟了杯惠泉酒,「既然這是師父的心願,我怎麼好違逆他的意思……魏叔,咱們別淨談這些事,坐下來陪我喝一杯吧!」
他接過酒杯,語重心長的繼續這個話題。「婚姻大事豈能兒戲,我看得出你對馨兒小姐只有兄妹之情,並不是真心想與她白頭偕老,何必如此勉強自己答應這門親事?」
「等我娶了馨兒,她就是我的妻子,我自然會一輩子對她好。」古觀濤像在對自己發誓。「努力讓她幸福。」
「我知道你一定可以,但是……觀濤。」魏大朋改喚他的名字,以長輩的身分進行勸說。「當年你娘親手把你交給我,讓我帶你進漕幫,讓老爺子收你為徒,我就有責任照顧你,如果是因為老爺子的關系,而不得不答應這門親事,我可以……」
古觀濤明了他的好意,不過還是只能心領了。「魏叔,師父就只有馨兒一個女兒,自然不放心把她交給外人,如果這樣做能讓他老人家安心的話,我這個做徒弟的又能為他分憂解勞,豈有拒絕的道理。」
「你若是真的心甘情願,又何必借酒澆愁?」平常總舵主雖不至于滴酒不沾,但這趟載運的貨物是官糧,相當重要,絕不能有任何輕忽大意,依他的個性是絕不會因酒誤事。
執杯的大掌輕輕一震。
「也許事情還有轉圜的余地,只要馨兒小姐能夠想開,老爺子那邊就好辦了,只不過……」實在太難了,他一時說不下去。馨兒小姐自小就認定了總舵主,早已言明非他不嫁,因此老爺子才如此執意要把女兒嫁給他。
「很難辦到對吧!」古觀濤又替自己斟了一杯酒,自我解嘲。「別瞧馨兒外表看來柔柔弱弱,一旦固執起來,誰也說不動她。」還記得那天師父跟他提起婚事,驚愕之余,才恍然明白馨兒對自己的心意,頓時陷入兩難。
魏大朋靈機一動,突發奇想。「除非在這之前,總舵主已經先訂親了!」唯有如此才能解決眼前的難題。
濃眉一皺,「魏叔的意思是……」
「就來個先斬後奏。」他不希望一段勉強來的婚姻讓兩個年輕人將來痛苦。「你若有了未婚妻,老爺子總不能委屈馨兒小姐。」
古觀濤啞然失笑。「魏叔,你才喝了一杯酒就已經醉了。」
「我沒醉,我是說真的。」
這時,傳來兩聲急促的敲門聲,接著房間的門被人推開。
「船長?!」水手打扮的年輕人喊道。
身為這艘慶字號的船長,魏大朋警覺到有事發生了。
「什麼事?」
水手臉上透著慌張,「咱們在貨艙里頭抓到一個偷渡客。」
「什麼?!」不只魏大朋驚訝,就連總舵主也起身出外察看個究竟。
這名企圖搭霸王船的偷渡客不是別人,正是身上僅剩的盤纏被扒,急著想上京城幫師父完成遺命的歐陽蜻庭,不過她怎麼也沒想到會被自己的小聰明給害慘了,這就叫偷雞不著蝕把米。
她不行了!真的快忍不住了!
蜻庭面色發青的捂住小口,以防胃里的東西真的吐出來,何況她現在的處境艱難,絕對不能讓人發現,不然真的會被丟到河里喂魚,可是……
「嘔∼∼」
她趕緊用兩手堵住嘴巴,現在終于知道自己會暈船,不過已經太遲了。躲在貨艙里的蜻庭,因為密閉的空間,加上空間狹窄,每天以干糧度日,讓她十分後悔上船。沒想到坐船會這麼難受,下次就是打死她,也要敬而遠之。
好痛苦!真的不行了!
再不出去透透氣,她一定會死在這里……
才這麼想,就听見有人打開貨艙的門,兩名水手進來察看貨物的情況,蜻庭再也顧不得被發現的危險,從藏身處爬了出來。
她伸長一只手臂,另一只手捂住嘴,含糊其詞的求救。
「救……救我……」
完全料想不到船艙里藏了人,而且還是個姑娘,兩名年輕水手不禁瞠目結舌的瞪著她,好像她頭上長了角似的。「船、船上有女……女人!」
「咱們的船會沉、沉的。」這是行船人長久以來的忌諱,不準女子上船,否則會有不好的事發生。「天啊!怎麼辦?」他才剛進這一行,還不想死啊!「趕快通知船長!」
蜻庭臉色由青轉白,抓住其中一名水手,才張口想要說話,就听到自己發出「嘔!」的一聲,把梗在喉頭的東西全都吐在對方身上,嚇得對方呆若木雞,直直的僵立在原地。
「呼∼∼吐出來總算舒服多了。」
被燻得一身臭味和穢物的水手終于回神,氣得想宰了不長眼的她。
「妳、妳知不知道這是誰的船?!」
「我當然知道這是漕幫的船。」沒事先打听清楚,她怎麼敢偷跑上來。「俗話說自首無罪,我現在就跟你們出去自首。」
水手一把拎起蜻庭的領子,「哪有這麼簡單!居然還敢擅自跑上來,走!跟我去見船長。」
「喂!你不要這麼粗魯,我到底是個姑娘,你們也太不懂憐香惜玉了。」蜻庭不滿的抗議。「我有腳可以自己走,反正我也正想到甲板上透透氣,不然我都快窒息了。」
听她這麼說,兩名水手恨不得將她直接往運河里扔,還比較省事。
當蜻庭從船艙里出來,刺眼的陽光讓她快睜不開眼。待她好不容易適應,就見同時有幾十雙驚疑不定的眼楮瞪著她這個不速之客,而且各個高頭大馬、身材魁梧,讓她不禁頭皮發麻。
「各位大、大哥好。」她趕緊問候。
全船的水手漸漸向蜻庭圍攏過來,瞪著眼前這位明明是二八年華的俏佳人,卻穿著一件醒目的道袍,還背著一把桃木劍的小姑娘,那怪異的打扮令所有的人面面相覷。
古觀濤跨著大步走上甲板,高大的身材在眾人之中依舊相當顯眼。
「總舵主!」水手們異口同聲的抱拳喝道。
黑眸嚴厲的掠過現場每一張臉孔。「這是怎麼回事?」
一干水手朝兩邊退開,這下蜻庭再也躲藏不了。
她清了清喉嚨,朝看來應該是這艘船里頭地位最高、長得很性格粗獷的藍衫男子陪笑道。
「呵呵!這位總舵主,請你先听我說,我不是故意要搭霸王船的,我只是……只是銀子不小心被扒了,沒有盤纏當路費才……呵呵!」想要用無辜的純真笑臉蒙混過關。
「妳是怎麼上船來的?」開船之前明明做了最嚴密的檢查,確保沒有任何意外發生,居然沒有人發現她的存在,實在太不可思議了!難道是他管理手下太過松懈了?
蜻庭一臉得意洋洋。「這是屬于職業機密,恕我不能奉告。總舵主,你就念在我年紀小不懂事,高抬貴手饒了我這一次,我可以幫忙干活來抵船費,我什麼都願意做。」
「漕幫對待擅自上船的人向來毫不容情。」古觀濤嚴肅的表情有著不容挑戰的威嚴。「把她丟到河里!」不給點教訓難以服眾。
她小臉丕變。「什麼?!」
還沒回過神來,水手們就作勢要抓她。
「你這是哪門子的總舵主,心腸這麼狠毒!欺負我這個弱女子算什麼英雄好漢!」蜻庭失聲大叫,「哇啊……你們不要過來!不要抓我……我不會游水……救命啊∼∼」
雙腿原本就虛軟,連逃跑的力氣都沒有,就被人左右架住,拖到船邊,當真準備把她扔下去。
「殺人了……我不要下去……我下次不敢了……救命啊……師父。」她嚇得差點尿褲子,小臉上爬滿淚痕。「嗚嗚……我不想被淹死啊!」千算萬算,沒算出自己會是這樣的死法。
「住手!」始終沒有出聲的魏大朋突然開口介入。
抓著蜻庭的水手回頭等候裁決。
古觀濤眉峰一聳,「魏叔?」
「總舵主,就看在我這張老臉上,饒了這小姑娘一次吧!」他腦中陡地有個念頭閃過,這個從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剛好派得上用場。
沉吟片刻,古觀濤終于命人放了她。
蜻庭才一獲釋,就感激涕零的向恩人道謝。「這位大叔,你真是活菩薩,比起某個人面獸心還來得好上百倍。」說完還瞪了凜著臉孔的古觀濤一眼。哼!你給本姑娘記住。
「嗯咳。」魏大朋笑咳一聲,然後看向圍觀的手下。「這里沒你們的事了,都下去忙吧!」接下來的計劃不宜讓太多人知情。
她笑得好甜,甜得可以滴出水似的看著他。「大叔,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只要船到了京城,我馬上就走,也會到處宣傳漕幫的船防衛有多森嚴,真的連只蒼蠅都飛不進來。」蜻庭明褒暗諷的說。
「妳!」古觀濤哪听不出她在諷刺自己,登時臉黑了一半。
哼!剛剛居然想把她丟到河里喂魚,氣死活該!蜻庭幸災樂禍的忖道。
魏大朋一臉狐疑,「京城?這艘船並沒有到京城。」
「不到京城?」小臉不知是因為身體明顯虛月兌還是過于震驚,此時白得嚇人。「那……借問一下,它要到哪里?」
他有點擔心的看著她搖搖欲墜的身子。「蘇州。」
「蘇……蘇州……我暈。」枉費她這幾天飽受暈船之苦,結果根本搭錯船,兩眼倏地翻白,嬌小的身子往後倒進一具寬闊的男性胸懷。
「嘔……嘔嘔……」
船上最大也最舒適的房間內不時傳出嘔吐聲,就見蜻庭抱著臉盆,吐到連膽汁都要出來了,恨不得暈死過去算了。
她臉色又青又白,可憐兮兮的噙著兩泡淚水,哀求的望著靠在牆上,從頭到尾都不給她好臉色看的古觀濤。「我說總舵主,能不能叫船不要搖晃得這麼厲害……嘔……」
「船走得很平穩,並沒有在搖。」古觀濤雙臂抱胸,幸災樂禍的冷眼旁觀。
魏大朋滿眼同情的遞了杯茶水給她,「妳會暈船還敢坐?」
「這是我第一次搭船,之前根本不知道。」蜻庭好不哀怨的嘆口長氣,「要是早知道就不上來了……嘔……我再這樣吐下去……還沒上岸就掛了。」她覺得五髒六腑都要跟著吐出來了。
「哼!」
蜻庭不爽的狠瞪著用鼻孔冷哼自己的古觀濤,也看他不順眼。「你是堂堂的漕幫總舵主,何必跟我這個小姑娘一般見識,我都已經知道錯了,你還想怎麼樣?看你的面相,明明是個處事圓融、雍容大度的人,怎麼會一點度量都沒有。」
古觀濤黑眸瞇緊,長到這麼大,還沒見過比她還「欠揍」的姑娘,若不是看在魏叔求情的份上,早就親手將她丟進河里喂魚了。
「原來姑娘還會看相。」魏大朋倍感新鮮的問。
「當然會了,舉凡看風水、驅邪作法,還有算命卜卦,我不敢說樣樣精通,但是連我師父都說我得到他七分的真傳。」蜻庭驕傲的抬起可愛的下巴,尾椎還得意的翹起來,壓根兒忘了暈船這檔事。「就拿這位老是給我白眼看的總舵主來說好了,他的印堂豐厚而飽滿,光滑而露骨,此種人的命相具有旺盛的執行力,可以得到長輩的協助成就大業,加上他的眉毛長度超過眼楮,又濃密適中,此種眉型的人必是聰敏過人,處事從容不迫,有一種可以依靠信任的領袖氣質,我沒說錯吧?」
魏大朋听了連連點頭。「妳說的一點都沒錯!」
蜻庭又多看兩眼,「不過──」
「不過什麼?」魏大朋好奇追問。
「不過他的眉毛長得低了些,這種人通常家庭觀念很強,責任心又重,成天擔心這個、擔心那個,嘖、嘖、嘖!是標準的勞碌命,而且對感情又很執著,一旦投注下去,就不怕他移情別戀,真不知道該說好還是不好。」
這下魏大朋不得不對她另眼相看了。「妳說的真準!」
她可跩了。「我就說我很厲害嘛!」
「魏叔,你留下來跟她慢慢聊,我先出去了。」古觀濤可不想待在這里讓人評頭論足。
魏大朋不慌不忙的抬手制止。「等一等,總舵主,我還沒把留下這位姑娘的理由說出來。」
「理由?」以為魏叔是單純的同情她,想不到另有目的。
蜻庭吐到只剩下干嘔,終于告一段落,癱坐在榻上喘著氣。「大叔,原來你不是真心要救我啊?」難不成她誤上賊船?
「救妳當然是真心,不過,我也希望妳能幫咱們一個忙。」這是最好的機會,也是唯一行得通的方法。
她氣虛的問︰「什麼忙?」
「當總舵主的未婚妻。」
話才說完,古觀濤和蜻庭同時跳起來大叫。
「別開玩笑了!」
「我不要!」後者也不甘示弱。
魏大朋呵呵一笑,舉起雙手,要他倆稍安勿躁。「我的意思是冒充,不是真的。總舵主,這麼一來,或許可以讓老爺子就此打消念頭。」
「原來是假裝的,差點嚇死我了。」蜻庭拍拍胸口,給自己壓壓驚。「我寧願出家當道姑,也不要嫁給他。」
古觀濤橫她一眼,那意思好像在說「彼此彼此」。「魏叔,我已經決定娶馨兒為妻了,你又何必……」他雖然可以體會魏大朋的好意,不過這個法子遲早會被揭穿的。
「我只是不希望你將來後悔。」魏大朋不願他嘗到跟自己同樣的痛苦。
他下顎抽緊,一徑的逞能。「我不會後悔的。」
「你這孩子的個性就是太喜歡勉強自己去做自己不願做的事,又不知變通,真不知道該說優點還是缺點。」
蜻庭不怕死的在旁邊點頭如搗蒜。「對啊、對啊!」
一雙厲目瞪了過去。「我沒問妳的意見。」
她就是故意要跟他作對。「人家大叔也是為了你好,你不要不知感激,不如我好人做到底,免費幫你卜上一卦,看你的姻緣如何。」
「不必了。」古觀濤才不信他們這種江湖術士的話。
那輕視的態度讓她相當不滿。「本姑娘可不隨便幫人家算命的。」
「古某也不隨便給人算的。」他的氣焰也不小。
這下兩人真的杠上了。
你瞪我、我瞪你,互不相讓,好像在比比看誰瞪得比較久。
魏大朋臉上閃過一抹訝異,睇著自己看大的古觀濤,從小就是個沉著穩重、有擔當的孩子,表現出來的總是成熟堅毅的一面,其它的師弟、師妹還在玩耍時,他則忙著練功,而且開始跟船運糧,老爺子對他的訓練尤其嚴格,也有更多的期待,才讓他能一肩扛起漕幫的旗幟,魏大朋可從沒看過他有這麼孩子氣的舉動。
閱人無數的他心中一動,或許真是天賜良緣。
還瞪?眼楮大啊!
蜻庭努力不讓自己眨眼皮。
「幼稚!」古觀濤撇開臉龐低哼。
她氣炸小臉,本想反唇相稽,陡地心生一計。「好,我答應冒充你的未婚妻,你不必太感動,只要事成之後派人送我到京城就行。」至于豫親王府的事只好先擱在一旁了。師父,徒兒也是萬不得已。
古觀濤可不領情。「不必!」
「總舵主,魏叔這輩子從來沒有求過任何人,你就答應魏叔這個請求好嗎?」
他微蹙眉,萬分不解。「魏叔,為什麼?」
魏大朋表情復雜的嘆了口氣,「我只是不希望你步上我的後塵……你也許不知道,我和你娘年輕時曾經有過一段情。」這是藏匿在心中多年的秘密,實在不想將它挖出來。
听到這里,古觀濤的背脊離開柱子,站直腰桿,眼神驚訝。
「魏叔跟我娘?!」
蜻庭也忘了身體不適,急著想听下文。「然後呢?」
「我跟你娘是青梅竹馬,感情深厚,原以為從此可以廝守終生,沒想到後來家道中落,為了重振家業,即便心中百般不願,我還是不得不奉父母之命,迎娶富家千金為妻,而你娘也傷心的另嫁他人。」
想到過去那段刻骨銘心的感情,依舊令他心痛萬分。「可是我心里只有你娘一個,根本容不下新婚妻子,不到三年,她在我的冷落之下抑郁而終,從此我離開家門,投入漕幫,帶著滿心的愧疚和懺悔,終年在運河上飄泊。」
直到此刻,古觀濤才明白前因後果。「難怪我娘在臨終前,會把我交給你,我以為魏叔是我爹的朋友。」
「觀濤,你千萬不要誤會,打從你娘嫁了人,我就沒再跟她聯絡。你娘是個恪盡婦道的好女人,從來沒有做過背叛你爹的事,你爹在世時也對你娘很好,只是我和你娘心中多少有些遺憾,如果當年我娶的是你娘,你就是我的兒子了。」唯恐引起誤解,魏大朋連忙解釋。「可是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爹不在之後,她又沒有其它可以信賴的人選,所以才會找上我。」
古觀濤頷首,表示相信他和死去的親娘之間的清白。「可是我和魏叔的情況不同,我會努力去對馨兒好。」
「夫妻是要相處一生一世的,不是努力就可以。」他說出自己的經驗談。「雖然這世上多的是貌合神離或相敬如賓的夫婦,不過魏叔私心里還是希望你能娶到自己真心喜愛的姑娘,算是彌補我和你娘之間的缺憾。」
掩住小嘴,差點又要嘔吐的蜻庭,在旁邊拚命點頭。
趁著船上的人大多睡著了,蜻庭躡手躡腳的抱著夜壺來到甲板,就怕被人瞧見了,畢竟她是個姑娘家,這種隱密的私事總不好叫人幫她,幸好經過兩天,身體已經慢慢適應,比較不會暈船了。
確定四下無人,幾個水手坐在甲板上打瞌睡,沒人注意到她,趕緊把夜壺里的「東西」倒進河里湮滅證據。
「妳在干什麼?」
一個冷冷的男聲從背後迸出來,嚇得她趕緊轉過身,把夜壺藏在身後。
「你……你干嘛偷偷模模躲在後面?想嚇死人呀!」蜻庭面紅耳赤的啐道。
古觀濤早已經眼尖的看到她藏什麼東西,輕咳一聲,有些尷尬。「我是想妳三更半夜不睡覺,跑到甲板上來干啥。」
「我出來透氣不行嗎?」
他陡地沉下臉,「沒事不要到甲板上來。」
「你以為我愛來。」蜻庭依舊把夜壺藏在身後,用「螃蟹」走路的方式,一步步想退回艙房,沒有留意到後面有什麼。「我這就回房間睡覺了。」當她轉頭要跑,沒留意到後面堆了好幾口箱子。
「小心!」古觀濤低叫,本能的伸長猿臂。
待蜻庭發現已經來不及了,嬌小的身子猛撞上去,抱在懷中的夜壺順勢飛了出去,砸在一名正在打瞌睡的水手頭上,痛得他哀哀叫。
「哇啊!」
古觀濤不知該氣還是笑。「我不是叫妳小心了嗎?」
「你不要過來!」蜻庭這下更加相信他們一定是命中相克,這男人打從見面第一眼起,就處處找她麻煩,擺臉色給她看。「我看我和你的八字鐵定不合……痛死我了!」她抱著右腳又跳又叫,尤其是腳尖去踢到箱子,痛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他雖然不能接受她偷渡的行為,但說要將她扔進河里也只是嚇嚇她而已,並不是真的罔顧人命。見她痛得臉都皺得像包子,心腸一軟,作勢蹲來。「好了,別再跳了,讓我看看妳的腳。」若是在船上受了傷,就是他的責任。
蜻庭露出一臉驚恐的表情,避之唯恐不及。「給你看說不定會更嚴重,不用了、不用了,我要回房睡覺了。」
「妳!」只見她儼然把自己當作妖魔附身似的,用單腳一蹦一跳的逃之夭夭,讓古觀濤氣得直掀眉毛。「真是不知好歹!」
還沒入睡的魏大朋也到甲板上來。「這位小姑娘真是有趣。」
「我可一點都不覺得。」他氣悶的說。
魏大朋笑睇著他,倒覺得兩人的八字已經有一撇了,彼此的性格雖然迥異,不過卻有互補作用,倒不失為絕配,更加肯定這是老天爺的安排。
「魏叔,明天船就到蘇州,你認為這個辦法真的行得通嗎?」古觀濤可不怎麼有把握。「尤其是師父那一關,我怕瞞不了他老人家。」他只要說謊,舌頭就會打結,這樣一下子就穿幫了。
他拍拍他的肩頭,「那就要看你的表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