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耗
念武陵人遠。煙鎖秦樓。
惟有樓前淺,
應念我終日凝眸。
凝眸處,
從今又添一段新愁。
——鳳凰台上憶吹蕭•李清照
不過,既然不是為了吃飯問題,那他就不曉得自己還有什麼壞習慣需要改了。
「那到底是什麼?」
白斂在三位同儕的示意下,主動說明。「首先,教主必須要有張讓人看了心生畏懼的表情,如此一來,才能震懾住敵人。」
他微張著口,呆頭呆腦的問︰「為什麼?」
「不要問什麼,教主只要照著做就好。」白斂相信總有一天,鐵杵也能磨成繡花針。
周大器沉吟了片刻,很傷腦筋的說︰「嗯,可是……這樣不太好吧!要是大家都怕我,就沒有人願意跟我做朋友了。」
「教主將來要成為武林霸主,所以不需要朋友。」馬勃定定的望進他的眼底,正色的道。
「沒有朋友,那活在世上不是很孤獨嗎?」他皺眉抓了抓頭發,一個頭兩個大。「而且,我也不想變成那種惹人厭的人,可不可以通融一下?」
馬勃瞪他一眼,「不行!」
「呵呵……我想也是。」
「不準傻笑!」秦椒嚴格的低斥。
他立即用手心捂住嘴巴,心里暗暗叫苦,連笑都不行,這不是比練功還辛苦嗎?
石斛也提出警告。「教主以後切忌不能再動不動就亂笑,牙齒更不能露出來,那會讓你看起來像個呆子,毫無半點威嚴。」
「呃,好。」周大器用力的點了兩下頭。
白斂扯開他捂住嘴的手掌,「好,你不要笑試一次。」
不笑就不笑,很簡單!他緊抿著嘴角忖道。
「很好,現在請教主瞪著我。」
瞪?可是他又沒瞪過人,這個要求實在是屬于高難度動作,他只能拼命睜大眼楮看他。
秦椒握緊拳頭低叫,「要凶狠一點!」
還要凶狠?周大器臉頰抽動兩下,努力揣摩他的意思。
「不夠!再剽悍一點!」馬勃大叫。
他登時傻眼了,剽悍是什麼樣子,自己連見都沒見過。
「教主,專心一點!」
周大器連眨眼都不敢了,集中所有的精神用力給他們「瞪」下去……
「叫你瞪,怎麼成了斗雞眼?」秦椒猛拍了下額頭,氣得快昏倒了。
「東西看久了自然就會變成斗雞眼,這又不能怪我。」他覺得自己很無辜。
他吶吶的說︰「斜、斜眼瞪人?」
「沒錯,就像這樣。」白斂親自示範,當他用一種極為冷酷無情的眼神斜睨向他,被盯的人霎時有萬箭穿心的錯覺,把周大器嚇得直往椅內縮去。
周大器窒了窒,囁嚅的道︰「我、我、我明白了,你不要再瞪了。」
「好,現在請教主學一遍。」
「要我學……」他冷汗涔涔的瞄了下眼前的四位堂主,沒有人肯出手幫他,看來只能打鴨子上架。「萬一學不像,你們可別生氣。」
馬勃拍拍他的肩頭,算是在安慰他。「多學幾遍自然就像了。」
「教主就把我們當成是你的仇人,心里想著要把我們碎尸萬段,臉上的表情自然就會逼真了。」還是石斛懂得循循善誘。
他苦笑一下,「我、我試試看就是了。」
心里照著石斛提供的方法,然後用眼角斜斜的瞪了過去。
「好多了,教主已經慢慢捉住訣竅。」
「接下來把頭向左一轉,表達你心中的憤恨……千萬注意眼神要維持原來凶狠的樣子。」
「好,開始!」
周大器努力瞪、用力瞪,瞪得眼珠都要抽筋了,不過為了早點結束這酷刑,也只有乖乖的依照指示,將頭顱轉向左方。
「成功了!教主,你辦到了!」馬勃欣慰的大叫。
白斂總算掀動了下唇角,扯出一個算得上是笑容的弧度。
「哈哈……不愧是前任教主的兒子,真是虎父無犬子。」秦椒也笑了。
石斛滿意的直點頭。「已經夠了,教主,你可以休息了。」
「我……我……」周大器仍舊維持方才歪斜著頭顱的狀態,五官全都皺成一團,一副快哭出來的表情。「我……我的頭拐得太大力,不小心扭到了。」
啊、啊、啊!一只烏鴉就這麼打從四人眼前飛過……
*****
花了好一番工夫,才讓周大器月兌離歪著頭走路的窘境,也深深的明白自己鬧了個大笑話。「對不起,我真是太笨了。」
馬勒清了清喉嚨,「教主,你不要灰心。我們十八年都等了,不在乎這些日子,只要教主肯下工夫去學的話,相信沒問題的。」
「其實是我們太急了,一下子就要教主學會所有的事,當然會失敗了。」秦椒頹然的坐下道。
周大器嘆了口氣,「你們一定對我很失望對不對?我跟我爹一點都不像。」
「呃,其實也還好啦!」石斛含蓄的回復,可眼神卻避開他。
他苦笑,輪流的打量他們四人,「可是,我又很慶幸自己不像他,我寧願當個普通的平凡人,也不想成為人人吐口水的殺人魔王。」
「為了完成霸業,就一定要有人犧牲。」馬勃一口否決他的說法。「就像歷史上每次要改朝換代時,必定要先經過戰亂,死了成千上萬的百姓,才有安定的日子可過。」
「可是,我爹又不是皇帝,他沒有資格殺那些人。」光想到這點,周大器就覺得好內疚、好慚愧。
白斂冷冰冰的凝睇他,仿佛想瞪穿他的心。「那麼教主的意思是不願意實踐前任教主的遺願了?」
他一時語塞。「我……我沒這麼說。」
師祖曾經說過,在還沒想出個兩全其美的辦法,讓他們放棄之前,可不能把話講明了,免得過于刺激他們,後果不堪設想。
秦椒希望得到一個正式的答復。「那麼教主是願意了?」
「總得先讓我把武功學好,不然我恐怕是第一個被殺的人。」周大器難得急中生智的說。
這番話說服了他們,沒有再追問下去。
于是四人達成共識。「好吧!也只有這樣了。」
「呼——」他剛才繃得太緊,這會兒一放松,兩腿快撐不住自己的身子。
這種日子再這樣下去,他肯定會先瘋掉。現在的他好懷念以前的生活,雖然過得不是很富有,但是至少不必每天過得擔驚受怕,還得被逼著學武功,成天談得都是如何和別人打打殺殺,他只想和芍藥過一般的夫妻生活,然後再生幾個孩子,最好是女兒,就跟她娘一樣活潑、美麗又大方,那該有多好!
「教主,不要心不在焉,我們再來復習一遍方才學的。」白斂嚴厲的要求。
周大器不敢說不。「好吧!」
他慢慢的引導周大器進入狀況。「好,按照我們剛才練習的,重新來一遍。」
「我試試看。」周大器做了個深呼吸,培養情緒,在心中假想著他們是自己的仇人,還企圖搶走他的芍藥。
馬勃看得兩眼發光,「對!就是這樣。」
「教主,你辦得到的。」石斛也在一旁打氣。
周大器恨極的一個橫睨,仿佛真的和他們有什麼奪妻之恨。
「太棒了!就是這個眼神、就是這個眼神。」秦椒興奮的大叫。
白斂淺笑的贊許,不枉這十天來的魔鬼特訓。
這時,他們依稀在周大器身上找到了前任教主號令武林、威風凜凜的神態,不由得陷入往日的回憶……
「啊!」冷不防的,周大器陡地臉色大變,高高的彈躍起來。
四人不解,異口同聲的問道︰「怎麼了?」
他一臉尷尬的朝他們傻笑,「我、我答應芍藥下午她沐浴的時候要幫她刷背抓龍的,差點就忘記了。」
霍然,一陣乒乒乓乓,桌椅翻倒的聲響大作,就見四人摔坐在地上,徹底被他打敗了。
馬勃揉著大吼,「你說什麼?」
「我、我先回房一下,馬上就回來。」
他才跨出一步,就被秦椒拎住後領,揪了回來。「教主,你是一家之主,怎麼可以讓女人騎到你頭上去?」
石斛也氣得直翻白眼。「只有妻奴才會做那種事,別忘了你可是天帝教教主,她要刷背抓龍,自然有婢女去伺候。」
「不行!芍藥不習慣讓別人服侍,而且她還說我幫她刷背抓龍可以增加夫妻之間的情感,所以不能由別人代替。」周大器笑得有些怪難為情的,「要是我沒去的話,今晚芍藥鐵定不讓我進房了。」
「你——」如果他不是教主,也不是前任教主的親生兒子,馬勃早就將他祖宗十八代全請上來打招呼了。
周大器歉然的朝他們頷首,「你們等我一下,大概半個時辰就好了。」說完,便趕時間的沖出大廳,就怕去得太晚,晚上就得在房外打地鋪了。
「教主!」石斛朝著他的背影吶喊。
秦椒看著另外三位同儕,搖頭嘆道︰「簡直是朽木不可雕也,不但沒有教主的派頭,連一點身為教主的自覺都沒有,你們看怎麼辦?」
「涼拌!」馬勃冷斥。
白斂則是支額不語。
「唉!我看天帝教想統一整個武林的夢想,只怕遙遙無期了。」秦椒嘆道。
其他人也有同樣的想法。
*****
天帝教創立至今,向來只有血腥和爭斗,從來沒有像今天這個大年夜如此溫馨熱鬧過,整個總舵的前前後後擺了數十張酒席,全都坐滿了一臉茫然的手下,似乎不太適應這種歡樂的氣氛;一千女眷們則忙著上菜,她們把孩子們全聚在同一桌,由年紀較大的孩子來陪伴照顧。在這個適合全家相聚的日子里,不分身份地位,都可以好好享受一頓大餐。
當四位堂主來到大廳內,臉上全是錯愕,怔愕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馬勃低聲的質問自作主張的妻子,「是誰讓你們到前頭來的?這是男人做事的地方,你們居然把這兒搞成這副德行!」他們心目中的天帝教總舵該是讓人望之生畏的地方,而不是到處充滿親切融洽的笑聲。
「是教主和夫人的主意,他們說今天是大年夜,就該依照習俗來過。」馬夫人有了芍藥當靠山,決定不再唯夫命是從了。「不然這里太冷清,一點過年的氣氛也沒有。」他當場氣炸。「你、你……」以前妻子從來不敢反駁自己,也謹守本分,現在居然造反了,背後肯定有軍師撐腰。
馬夫人臨走之前丟下一句話,「你們有問題就去找教主和夫人。」
這時,其他三人也從妻子口中得知主使者的身份,全都面面相覷。
「相公,堂主他們來了。」芍藥老遠就瞥見面色不豫的四人,用手肘撞了下夫婿的腰側。「看他們的臉色不太好看,似乎不怎麼滿意我們的安排。」
周大器一臉疑惑,「會嗎?再怎麼樣,年總是要過的。」
「人家可不這麼想喔!」她嘲弄的說。
他笑咪咪的招呼他們人座。「四位堂主大叔,你們來了,快點坐下來,孩子們都在喊肚子餓了。」
石斛覺得事情好像有些失控了,不像他們原先計劃的那般。
「教主這……」
「有什麼事等吃過年夜飯後再說也不遲。」周大器待他們全都入座,舉起茶杯起立,所有的人見狀,也紛紛站了起來。「雖然我才當上你們的教主沒幾天,但是我是真心的把大家都當作朋友,今天是大年夜,我祝大家身體健康,因為我不會喝酒,所以就以茶代酒,來,干杯!」
一張張原本不自然的表情,慢慢的綻出笑容,所有人全部舉杯。
「多謝教主。」
「干杯!」
周大器一仰而盡,還不怎麼習慣在這麼多人面前說話。「還、還有件事我要宣布,我知道很多人家有老小妻室,這些年很少有機會相聚,所以從明天開始,連放一個月的假,讓大家回去跟親人團圓。」
「嘩!」這個宣布幾乎讓眾人高興得快要瘋了。
一名手下激動異常的沖到他眼前,淚水在眼眶中打轉。「教主,謝謝你,我娘最近這兩年身體很不好,我一直很自責沒辦法回去看她……真是謝謝你!」
「教主,再過兩天就是我爹去世滿一年的忌日,他死時我無法回去將他送上山頭……現在終于可以親自為他上香了……教主的大恩大德……屬下一輩子都會記在心里。」
「你能來當我們的教主……真是太好了!」
「我們會永遠效忠教主!」
看著他們又哭又笑,周大器也跟著鼻酸眼熱。「你們不要這麼說……這些都是我該做的事。」。
在場的女眷們一個個低頭拭淚,感動得亂七八糟。
就連自認心腸冷硬的四位堂主也因眾人的反應而動容,不由得檢討自己,他們似乎從來沒有真正的關心過自己的手下,只曉得要他們忠于天帝教、為天帝教賣命,按月發給他們薪餉,要不是教主善意的安排,也不會知曉其實他們遇到很多困難都沒有人幫他們解決。
芍藥眼中亮晶晶的,用著無比景仰的眸光瞅著夫婿,「相公,你好了不起喔!我真是越來越愛你了。」她可沒教他這些,完全是他自己想出來的。
他被夸得臉都紅了。「我、我真的沒做什麼。」
「教主叔叔好棒……」
「我好喜歡教主叔叔喔!」
「我也是。」
「我不喜歡爹,爹老是板著臉不說話,我最、最喜歡教主叔叔了!」
「我也是、我也是……」
孩子們無心的童言童語,讓他們的親爹感到汗顏不已。
芍藥模模他們的小腦袋瓜子,「你們好乖,快跟教主叔叔說恭喜發財,就可以拿到紅包喔!」
七、八個孩子一下子全撲向周大器。「教主叔叔恭喜發財、紅包拿來。」
「紅包紅包……」
周大器咧開白牙,從懷中抽出一疊紅包袋。「好,不要急,每個人都有份,有了紅包可不要亂花喔!」
「還不謝謝教主叔叔。」孩子們的母親馬上給他們機會教育。
大、小孩子歡天喜地的拿著紅包,露出天真的笑容。
「謝謝教主叔叔。」
最愛撒嬌的女娃張開雙臂,「教主叔叔抱抱。」
「好,抱抱。」他將她抱上大腿,喂女娃吃了只雞腿,就像個寵愛孩子的父親,一點都不會覺得不耐煩。「來!大家開動了。」
輕松的氣氛在孩子們的帶動之下,整個活絡起來,一改平日的一絲不苟,大家談天說地,好不快樂,一干手下也全圍到主桌前敬酒。
他連忙推拒,「我是真的不會喝酒。」
芍藥美目滴溜一轉,想出個絕頂妙計替夫婿解圍。「不如這樣好了,今天你們只要有本事把四位堂主全都灌醉,明年每個月都可以加薪三兩。」
「好耶!」歡呼聲此起彼落。
四位堂主同時變臉。「夫人……」
「秦堂主,我敬你。」
「白堂主,屬下先干為敬。」
「那我就敬馬堂主三大碗公。」
「還有石堂主,你可別乘機偷溜……」
看著四人慘遭圍攻,芍藥笑彎了美眸,偷偷的朝女眷們使了下眼色,表示她們的計劃成功了。
女眷們低低竊笑,對丈夫的窘境可沒半點同情心。她們不在乎什麼統一武林、什麼武林霸業,只想有個安定穩固的生活,讓孩子們得以健康的長大,只要能說服這四個死腦筋的男人,她們可是很願意配合夫人的行動。
不消多久,四位威風八面的堂主全都醉醺醺的躺在地上,還有不少手下也七橫八豎的倒下,可是大家臉上全洋溢著笑意,皆認定明年會更好。
*****
大年初一,沒有回家過年的人都睡晚了,有的宿醉未醒,有的還賴在床上,周大器一早就親自下廚,為夫妻兩人煮了頓豐盛的早飯。
「芍藥,該起床了。」他將柔軟的嬌軀從被窩中扶坐起來,粗手粗腳的幫她套上厚棉襖。「今天外頭很冷,不要凍著了。」
睡意猶存的芍藥半眯著美眸,軟綿綿的靠在他身上嬌嗔,「今天是初一,又沒事可做,讓人家再睡一下嘛!」
「誰說沒事可做?來,我幫你穿鞋。」周大器蹲在她腳邊,為她套上繡花小鞋,這副妻奴的模樣若是讓四位堂主看見,只怕又會看不下去的罵他有辱男人的尊嚴。「睡醒了沒有?」他半拖半抱的讓她坐到鏡台前,並伺候她梳洗。
芍藥噘著朱唇嘟囔著,「醒啦、醒啦!」
「好,可以吃飯了。」他再度將渾身慵懶的娘子攙到桌前,為她盛飯布菜。「等吃飽了,我們馬上就可以出發了。」
她仰起螓首斜睞,渾渾噩噩的問︰「出發?要去哪里?」
「我听幾位嬸嬸說了,她們說大年初二是出嫁的女兒回娘家的日子,如果我們早上出發,連夜趕路的話,明天下午就能到達當陽門了。」
「相公,你……」芍藥為之錯愕。
周大器憨憨的笑說︰「我這個笨女婿總要見岳父的,再怎麼說,他都是生你、養你的親爹,我不能讓你變成不孝女。」
「可是,我爹已經說要和我斷絕父女關系……」她難過地低下螓首。
他臉色一正,「我看得出岳父只是在說氣話而已。都是我不好,沒有事先經過他的允許,就和你拜堂成親,他當然會生氣了,所以我們這趟回去,我要親自跟岳父賠罪、請求他原諒。」
「相公,你有這份心意就夠了。」芍藥咬了下紅唇,「我爹要是見到你,絕對不會說什麼好听的話,我不想讓你太難堪了。」
「再難听的話我都听過,可是這次是為了你,我不會在意的。」周大器用溫和的語調來說服她。
芍藥動容的凝睇他寬厚淳樸的五官,「你真的這麼想?」
「那是當然了、他是你爹,也就是我爹,做兒女的惹爹娘生氣,本來就是要誠懇的請求他們的諒解。」他臉上堆滿傻笑,「小時候我不听話,惹娘生氣了,只要我跪下來認錯,娘自然就笑了。」
「相公……」芍藥撲進他懷中,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他撫著她縴美的背脊,「我相信總有一天岳父會原諒我們的,所以你別再跟岳父嘔氣了。」
「嗯!」芍藥在他胸前點下螓首。「那我們吃過飯後就馬上動身。」
周大器咧開一口白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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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在寒風中疾駛而過,周大器口吐白煙,不斷揮動著手上的韁繩,就是希望能趕在初二傍晚來到當陽門,幸好路上的積雪不多,才沒影響到路況,在芍藥的引路之下,一路上都很順利,當他們來到目的地,正好是申時時分。
周大器將馬車停妥,原本開心的模樣在見到當陽門門外懸掛的白色燈籠,以及把守在門口的當陽門弟子全都穿著孝服時,換成傻愣愣的表情。
「相公,是不是到了?」芍藥掀開布簾,嬌艷的身影從里頭鑽了出來。「怎麼愣在這兒?」
他呆呆的看著前方,那怪異的神情引起她的注意,這才順著他凝視的方向睇去,嬌容倏地刷白。
芍藥失聲大叫,「是誰死了?難道是……」
「芍藥!」周大器也跟著躍下馬車。他能了解喪親之痛,所以想抱住她、安慰她,撫慰她的痛苦。
「爹——」她哭喊著沖上前,守門的弟子見到她的來到,各個臉上都流露出悲傷的神色。「你們告訴我,是誰死了?」
輩分比她低的當陽門弟子聲音微哽,「師姐,是師父他老人家…」
「師父他死了!」有人哭道。
宛如一記青天霹靂當頭打下,將芍藥打得頭暈目眩。
「不……不會的……你們胡說!」她淚眼婆娑的哭吼,「爹怎麼會無緣無故就死了呢?你們都在騙我。」盡管他們時有爭吵,可是他們終究是血濃于水的親生父女,她實在無法接受這突來的噩耗。
周大器擁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聲音也啞了。「芍藥,不要這樣。」
「我不相信……我要進去找我爹……」芍藥掙開他的懷抱,跌跌撞撞的沖進當陽門,一路從前院奔向大廳,兩排白色的挽聯被狂風吹得啪啪作響,當莊嚴肅穆的靈堂印入眼簾,她登時放聲大哭。「爹——」
跪在地上燒蓮花紙錢的杜仲為泛紅了眼,「師妹,你終于回來了,可是……師父他老人家已經不在了……」
事實擺在眼前,她不能再騙自己了。「爹,女兒不孝,女兒回來晚了……」
「岳父。」周大器也以女婿的身份屈下雙膝說。
杜仲為霍然爆怒的瞪向他,「是你!你還有臉踏進我們當陽門!」
「我……」周大器一時語塞,不解他為何這麼憤怒。
「你害死了我師父……我今天要替師父報仇!」杜仲為咬牙切齒的嘶吼,拔劍出鞘,就要往他身上刺去。
芍藥哽聲嬌吼,「三師兄,你在發什麼瘋?」張開雙臂,護在夫婿身前。
「我才沒有發瘋,師父他……他就是被這個畜生害死的!」
「被、被我害死了?」周大器腦袋一片空白。
杜仲為用手背抹去眼淚,惡狠狠的吼叫,「對!你就是害死師父的凶手!竟然還有臉來見我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