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簫聲，婉轉悠揚、纏綿悱惻…….
不知睡了多久，楊悅在一片簫聲中醒來，只感到口干喝燥。愣了半晌才听明白這簫聲與昨日的簫聲完全不同。四下里看了看，怔了片刻才想起自己是在蜀王府中。
見幾上有茶，便倒了些來喝，發現茶竟然是熱的，不由暗暗納悶。難道自己睡著時有人來過？心下不由一驚。透過後窗看一看天色，日已偏斜，將落于屋角飛檐之處，忙胡亂的吃幾口茶，便往外走。
正要出去，卻見窗前有一白衣女子背向自己，微微低首，扶著欄桿望向下，一動不動，似是看什麼看得十分入神。
白衣女子烏雲盤頂，縴腰細頸，從後面看便已覺得是個十分美麗的女子。
她在看什麼？楊悅悄悄走上前，好奇地順著她的眼光看去。不遠處的有一個人影，仔細看卻是李?。李?不知何時來此，正站在湖邊的竹橋上對著湖面吹簫。一曲《梅花洛》，玉肌展放、冷霜傲骨，片片花分，灑灑飄落……落日余輝，半照在湖面，半照在李?的側身，影出一個長長的影子，英俊的面孔更添了幾分迷人的神韻。
「難怪這女子會痴痴發呆，原來蜀王是個美男子啊。」楊悅心中想道。
歪過頭去，從側面看到白衣女子面龐不由又是一呆。如果說李?英俊瀟灑，這女子只能用美麗無比來形容。畫中眉黛不能畫出她半分美貌，詩中縴巧不能寫出她一分憐惜…楊悅覺的只能用「驚艷」兩個字來形容自己的心情。當日見到高陽公主，楊悅為之動容。這白衣女子與高陽公主相比，其嫻花照水高陽公主不能及上萬分之一，但若論明艷風騷高陽公主卻又盛過她幾分。兩個美人各有千秋……
白衣女子除了臉色有點過分蒼白之外，無處可擊，而這份蒼白卻又為她添了幾分病態的美……白衣女子眼中柔情無限，痴痴地望向李?，不知是在痴迷于他的簫聲還是他的人，或者兩個都是。
「你喜歡他？」楊悅輕聲一笑。
白衣女子一驚，回過頭來，看到楊悅貼身站在身後，嚇了一跳。
不只白衣女子嚇了一跳，便是楊悅也被嚇了一跳。白衣女子一面臉上光潔無比，另一面臉上卻貼滿金絲花鈿。貼花鈿是古代女子的一種妝束。《木蘭辭》中有「對鏡貼花黃」便有人認為是黃色的花鈿。楊悅來到唐人，的確常見到貼花鈿的女子。而且那些花鈿形狀各異，小花、小鳥、小魚……千奇百怪。但是如這白衣女子般將一面臉都貼滿，而另一面臉一點不貼的不對稱「美」卻很少見。白衣女子臉上的花鈿似是一朵盛開的菊花，伸展開來，蔓延到整個右臉，如果是在晚上見到，一個會讓人覺得是否是遇到了「妖魅」。
便是在白天，楊悅一怔之下，恍惚中感到一種詭異。靜謐的竹林深處，一個白衣女煙的女子，蒼白的泛著鬼氣，而另一面一瞬間又泛起妖氣，如果不是看到落日還在，楊悅大概會被這詭異的場面嚇呆。
看一看不遠處的正在吹簫的李?，楊悅不由啞然失笑，這明明是一個絕色的美人，自己卻將她當作妖孽，分明是自己在嚇自己。略穩一下心神，見那白衣女子低著頭羞澀地往室里走去。楊悅莞爾笑道︰「你既然喜歡他，何必遮遮掩掩，大膽地告訴他啊。」
白衣女子微微一怔，回過頭來眼神慌亂地看了一眼楊悅，似是被楊悅發現了她的秘密，感到惶恐不安。
「幸福總是要輩自己去爭取……」楊悅嘴角浮起淺淺地笑，鼓勵著說道。
古代女人應當不在意什麼三妻四妾，這個白衣女子莫非是暗戀主人的婢女？她既然喜歡李?，即便李?已有妻室，對于一個現代人或許有心理障礙，但對于一個古人來說應該不是問題。何況她的美一半火焰一半海水，令人產生一種奇異的幻覺。李?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出她的美。
「幸福要輩自己爭取？！」白衣女子看了看楊悅，抿著嘴低聲說道︰「姊姊說的對。」
「姊姊？」楊悅奇道，「你怎會知道我是女子？」
白衣女子微微一笑，指了指楊悅的衣衫。楊悅低頭去看，才發現自己外袍半開，微微露出里面的緊身衣服，不由莞爾。大概是酒醉太熱，睡夢中自己不知不覺中將外袍拉開了。看一看里面的衣服完好，楊悅松了一口氣，忙將衣衫穿好。不好意思地笑道︰「你千萬別告訴別人。」
見白衣女子略帶驚訝地望著自己，楊悅解釋道︰「別人不知道我是女子。」
「他也不知道麼？」白衣女子微微皺眉。
楊悅看了一眼李?，想了想點頭說道︰「他大概知道。」
看來這兒是這位白衣美美的香巢，自己沒來由在這兒睡了一覺，如果李?不知道自己是女子，只怕這位白衣美美會有麻煩，還是免了她的擔心。反正李?也知道自己是女人。
白衣女子眼中掠過一道驚奇，張了張嘴，卻沒有說話。
「好妹妹，除了他你千萬別告訴別人。便是在他面前也最好別提我是女人。」楊悅又叮囑道。這個白衣女子看上去不過十六七歲，應該比自己小，因而楊悅自作主張的稱她「妹妹」。
看白衣女子似是不以為然的望著自己。楊悅想了想，突然說道︰「如果你不說出去，我便教你怎樣得到他的寵愛，如何？」
白衣女子臉上一紅，低頭想了想說道︰「我不說出去就是了。」
楊悅見她答應，拉住她的手，嘿嘿一笑︰「放心，我敢打包票，一定會讓他喜歡你。」她一向听說李?喜歡**，這樣一個美人在自己家里，如果不是從未見過她，便是眼楮有毛病，否則怎麼會視而不見，而讓她單想思？
「你醒了？」
不知什麼時候簫聲已停，李?已走過來，站在下，向她微微笑道。
楊悅點點頭，示意自己馬上下去。回頭去看白衣女子，卻見她掙開自己的手慌亂地跑回室內。
李?見白衣女子跑開，皺眉說道︰「怎麼總是這麼慌慌張張。」
楊悅走下來，與李?一道穿過竹橋往外走，邊走邊說道︰「原來你見過她。」
李?眼中閃過一道怪異的笑︰「見過。你怎麼會到這里來？」
「原來你們認識，我還以為你從沒見到過她，這等美人，你怎麼會……」楊悅想說怎麼會放過她，臨到嘴邊才改成了，「怎麼會錯過。」
李?臉上的怪笑更加深了︰「她美麼？我怎麼沒看出來？」
楊悅盯著李?，心中大奇︰「看來李?果真是眼神有問題。」
李?卻又嘟囔了一句︰「何況她美我便要喜歡麼？」
楊悅搖頭不解︰「你不是經常逛教坊麼？」言下之意，「你既然，怎會放過府里的美女。」只是不便說出來。
「教坊？對，我是經常去，那能說明什麼？你不也去過麼？」
「我去自然和你去不一樣。」
「怎會不一樣？」
「至少目的不同……」
「有何不同？」
「咳。」楊悅尷尬的輕咳一聲，看到李?嘴角微翹，似笑非笑望向自己。不由嘴角下彎，劃出一絲嘲諷地笑︰「你自己知道。」不再理他，大步前行。
李?追上幾步，笑道︰「我去喝花酒，你也去喝花酒，為什麼我就似是不該一般。」
「沒說你不應該，你去的好，去的妙，去的呱呱叫，還不行麼？」
「什麼話。」見楊悅大笑著向前跑開，李?低聲自語道，「其實我去哪里並非是要喝花酒……」嘟囔幾句，見楊悅已轉過林角到了另一條小路，忙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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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園中怎麼全是竹子？」楊悅見路就走，早已失了方向。見除了竹子還是竹子，似是走不出去。氣惱地對跟在自己身後的李?說道。
李?微微一笑，上前去拉她的手。楊悅大急忙去甩開他，李?卻輕聲說道︰「你想要在園子里轉一天麼？不想地話，便跟我來。」
楊悅叫道︰「我跟著你走便是，干麼非要拉手。」
李?卻不理會，拉著她大步向前走。三轉兩轉已轉出了竹林。
楊悅不由笑道︰「你這園子到莫不是設了**陣。」想起小說里讀的「八卦陣」，有點驚疑地回頭打量竹林，見不過是普普通通地竹林，只是自己不熟悉而已，不由搖頭失笑。
李?並不答話，一直拉著她到一處閣的正殿中，才放開她的手。
楊悅打量了一下四周，發現這處閣與原先吃包子的閣相似，卻又不太一樣，不由奇道︰「這又是哪里？尉遲洪道呢？」
「洪道等不上你已先回去了。」
「沒義氣的家伙！」楊悅咕噥了一聲，又問道，「這是哪兒？」
「你猜猜看。」
楊悅四下看去，見此處閣比那竹要寬大不知多少倍。室內雲屏、雕櫥、香案、書架，盆栽、古玩、琴、簫、劍、棋……一應俱全，極其奢華。雕窗之內還有一室，是個套間，透過屏風，隱約看到似是放了一張巨大的臥床。心下不由一怔，「這兒難道是李?的臥房，他帶我到這兒做什麼……」
心里想著，不由緊張地看了李?一眼。
李?似是猜到她的想法，奈人玩兒味的說道︰「這兒不是臥房，如果你想去，我帶你去……」
楊悅面上一紅，說道︰「不早了，我要告辭了。」
李?見到她發窘，嘿嘿一笑道︰「急什麼，這里不過是書房。」
「管你是什麼地方，我要走了。」楊悅白他一眼，轉身便往門外走去。
「只怕沒有我，你又要迷路。」李?笑吟吟地望著楊悅，一動不動。
楊悅見他有意捉弄自己，回過頭來，橫他一眼，怒道︰「你要怎樣？」
李?見到她發怒，心頭反而一陣大跳，便似第一次在宮中見到她時一樣……半晌才回過神來，說道︰「你別急。我只是想請你彈只曲子。」說著指了指四腳幾上的七弦琴。
「第一次听你彈曲子，似乎斷斷續續不成曲調，沒想到很快便達到如此高明的地步，我只是好奇，怎會如此之快。吳王當年算是悟性極高，也用了一年半的時間……」
楊悅見他不過是好奇此事兒，放下心來，嘻嘻一笑道︰「只能說明我悟性更高唄。」
「這到也是，似你這般冷雪聰明之女子只怕天地間絕無僅有。給我彈一曲怎樣？」
「不彈！」楊悅不是個听人贊揚便忘乎所以的人。
「就彈一曲。」李?軟語求道。
「不彈，不彈!」
「念在我剛才給你吹曲子的份上，彈一曲。」
「我又沒請你吹，要不是你吹曲子沒準還擾不了我的好夢呢。」
「那看在我昨天收到你的傳話，便急著去救你的份上……」
「別忘了你又沒救到我，反而救了高陽。」
「前幾天我總是為你擔心了一夜，還打了一架……」
「又沒人請你打架……」
「那看在你我合作成立詩社的份上……」
「又沒人請你……」楊悅一想不對，過河拆橋也不能還沒將橋搭起來便拆，不由嘻嘻一笑道，「不彈不成麼？」
李?見她松口，大喜道︰「好悅兒，就彈一曲，就那曲《幽蘭》……」
楊悅沒注意到他對自己稱呼的改變，白他一眼道︰「我彈什麼你就听著，還要挑三揀四麼？」
兩人像孩子一樣吵來吵去，想了想很是好玩，便相視大笑起來。
「長城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佛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壺濁酒盡余歡，今宵別夢寒…….」
「這是一支什麼曲子？」
「友情地久天長。」楊悅沒有說李叔同填詞的名稱《送別》，而是將蘇格蘭原調的名字告訴他。並且改了一個字，大概古代還沒有「友誼」這個詞，楊悅心想。
「‘友情地久天長’，好，為了友情，我們也要干一杯！」不等楊悅反對，李?從架子上取下兩只晶瑩剔透的「玉杯」，到上殷紅色的葡萄酒，遞給楊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