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眾里尋「它」
謁過太廟,冊封典禮終于完成。
楊悅卻一直無法忘記那雙眼楮,急于想找到它。她有太多的疑問要問。那個人是不是她曾經見過的那個人?他是誰?是那個千年之後的人嗎?他也是穿越過來的人,還是穿越過去的人?……
必須找到他
楊悅只有一個心思,這個想法讓她心急火燎,一刻都停不下來。然則去哪里找?
「大哥,能不能說得更具體點,你要找的人長什麼模樣?」尉遲洪道莫名其妙望著楊悅問道。
那人長什麼樣?
楊悅一呆,卻記不起來。那雙眼楮無法忘記,然而那個人的樣貌卻令人十分驚訝的一點都記不起來。
「他有一雙眼楮。」楊悅不自禁地喃喃說道。
尉遲洪道笑了起來︰「誰沒有眼楮。」
楊悅一怔,回過神來,也不由覺得好笑,說道︰「那人穿了件淡黃色的僧袍,應該是個僧人,或許應到寺院里找才對。」
「僧袍?」尉遲洪道搖頭說道,「哪個僧人沒有僧袍?只一件僧袍實在是太普通,如何去找?」
「那個人的眼神很特別。」楊悅沉吟一下,說道,「只要看一眼絕對便能認出。那眼神實在與眾不同,于千萬人中一眼便能看到,只要看到它,便會永世難忘。」
「眼神?與眾不同?」尉遲洪道有點迷茫。
這個特征簡直是沒有特征。
然而楊悅讓他找,他必須得找,而且必須得幫她找到。只要楊悅想做的,他一定幫她,那怕是明知是死,他也會去作。更何況不過是找一個人。不為別的,只因為她是他的大哥,這種感情與男女無關。
尉遲洪道接下來便是在長安城的各個寺院里找人。這些天,他不知看了多少人,看了多少雙眼楮。他幾乎是每見到一個僧人,便上前盯著那人的眼楮看。看到對方發毛,看到對方落荒而逃,或者看到對方勃然大怒……
然而,沒有一個人符合楊悅所說的特征。
尉遲洪道感覺自己都快麻木了,那些眼神或者悲憫、或者愁苦、或者閃出一道傷心、或者明亮博識、或者智慧超群、或者目露凶光、或者……只是沒有一個是楊悅說的那樣。
長安城一百零九坊,其中四分之一的坊中有寺廟。或大或小,大到如大慈恩寺,這個寺院剛剛建好,規模宏大。小到如清香寺,不過只有一兩個僧人。
除了宮中的寺院,尉遲洪道幾乎尋遍了長安城中所有的寺院。包括平康坊里的菩提寺,那是個比丘尼清修的地方。尉遲洪道也硬著頭皮撞了進去。他直著眼楮仔細觀察眾比丘尼的眼楮,差點被眾比丘尼將他這個比丘給揍一頓。
「窺基,這些天你在忙什麼,怎麼整日不見人影?」玄奘法師見尉遲洪道從寺外走進來,一臉失望,詫異地問道。
「大哥,讓我幫她找一雙眼楮。」尉遲洪道端起茶水一陣牛飲。
「一雙眼楮?」玄奘法師笑了起來,他知道尉遲洪道口中的大哥是楊悅,「原來是找人,找什麼人?」
「大哥說那雙眼楮很特別,特別地讓人看一眼便再也難以忘記。」尉遲洪道笑道。
「哪你找到了麼?」
「沒有。」尉遲洪道搖了搖頭,感覺有無數雙眼楮在腦子里晃,晃得頭暈,「現在我睜眼閉眼,到處都是眼楮,可就是沒有哪一雙能夠讓人永世難忘……」
「永世難記?」玄奘法師略微沉吟一下,笑道,「好了,今天且歇一歇,隨師父去一個地方。」
「好」尉遲洪道已不是當年那個不羈少年,他身上那份狂妄戾氣越來越少。
望向玄奘法師,尉遲洪道差點叫出來︰「師父這雙眼楮才是最與眾不同的。沉寂之中含著睿氣,超然于萬物之上……」
當然,楊悅要找的絕對不是這雙眼楮。尉遲洪道搖了搖頭,打消自己的奇思怪想,跟在玄奘法師後面。
天空中不知何時飄起了雨。夏天的雷陣雨,不多時便越下越大。
玄奘法師帶尉遲洪道在大街上游走,大雨中街上行人極少。尉遲洪道很不解要去哪進而,卻並不多問,在這個師父面前他才會如此老實。
二人來到西市附近的一個酒肆前,停了下來。
「西街酒肆」,酒肆的名字叫「西街」。這個地方,尉遲洪道知道。他知道這個酒肆只是個酒館,里面只賣酒,不賣飯菜。
尉遲洪道有點詫異地看了看玄奘法師︰「難道師父要去喝酒?」
他尉遲洪道是聖上御旨批準可以喝酒吃肉的和尚。但玄奘法師不同,他是受了「具足戒」的。玄奘法師一向不只不吃酒,便是吃飯也極為簡單,簡單到一天只吃一餐,一餐只吃一碗米飯,一碗清湯,基本上是一個苦行僧。
「師父要吃酒?」尉遲洪道問道。見師父要如此明目張膽地去喝酒,著實嚇了他一跳,趕忙說道,「莫如讓弟子買來,師父回去再慢慢愉吃……」
「愉吃?」玄奘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苦笑不得,已抬腳向里面走去。
尉遲洪道不明所以,只好跟在後面走了進去。
酒館里有不少人在吃酒,或站或立,或干脆爬在拒台邊上吃酒聊天,十分熱鬧。
這個地方有點像現代的酒吧,但這個地方絕對不是酒吧。它只是一個吃酒的地方。沒有任何表演,甚至沒有菜肴供應,只是給酒徒供酒而矣。
來這里的吃酒人無疑都是愛酒之人,就像是吃茶一般,只當它是一種飲料。來這里吃酒的人無疑都不在乎有沒有下酒菜,只是來吃酒而矣。因為這里的酒最出名,最多樣。「西市腔」、「郎官清」、「新豐酒」、「仇家酒」……還有純正來自西域的「美人醉」。
「來兩碗茶吧。」
斗笠落下,玄奘法師與尉遲洪道選了個靠里的桌子坐下。
到酒館里吃茶?
尉遲洪道睜大眼楮,不解地看著玄奘法師。
「酒小二」臉上卻沒有怪異,已殷勤地笑著向二人打招呼。他識得眼前這兩個人,其中一個是人人皆識的玄奘法師,另外一個當然是他的徒弟,赫赫有名的酒肉知尚尉遲洪道。
「好來,茶水兩碗——」酒小二拖著長聲,念唱道。
「原來這里也賣茶。」尉遲洪道笑了一下,說道。
酒小二看了一眼尉遲洪道,笑道︰「三車法師是否來點酒?」
「三車法師」是長安城的百姓為尉遲洪道起的綽號,尉遲洪道听了並不著腦,笑嘻嘻地搖了搖頭︰「我也喝茶。」
二人坐的桌上先已坐了兩個人。一個是個六十歲上下的老者,頜下一把胡須像上一個巨大的毛筆,舒舒貼貼。最妙得是這支筆上半截花白,只有筆尖是黑色的,像是剛沾了墨汁,準備作一幅水墨畫一般。
另外一個是個極干瘦的中年書生,像只枯干的梅枝,特別是那雙手,干瘦得像是一節節硬筆桿。
看著這兩個人,不由讓人感到好笑,這二人簡直是絕配。那書生是只筆桿,那老者便是那筆桿上的毫毛。
然而尉遲洪道並沒有注意到這些,他注意的是二人的眼楮。這些日子他看人只看眼楮,雖然一直看的是僧人,但他已養成了習慣,只怕再也改不過來。
那個筆毫一雙眼楮較小,精光閃爍,看人的眼神便似要從別人身上揩點油下來,精明的算計著每一個人。此時正精明的打量著玄奘法師與尉遲洪道,尉遲洪道不自覺得捂了捂自己的錢袋,很是擔心一不注意會被那人算計了去。這種算計,不是偷,不是搶,是正大光明的那種。
那筆桿則是一幅醉眼朦朧,看到玄奘法師與尉遲洪道二人進來,只抬了抬眼便又低下頭自顧喝酒。
尉遲洪道抓起茶碗一口氣喝了下去,那茶水在他的嘴里淡然無味。在玄奘法師口中卻似極為香甜,閉著眼細細品味。
四人圍坐在一起,卻並不搭話,因為相互並不認識。只是臨時湊在一張桌子上而矣。桌子很大,一旁還空出兩個坐位。
見玄奘法師養神閉目,尉遲洪道一時無聊,便繼續四下觀察眼楮。
尉遲洪道突然發現,幾天下來,看了成千雙眼楮,到是讓自己長了一樣本事︰看人心思。
酒肆里的人似是個個懷有心事,或黯然傷神的自斟自飲、或大笑著呼酒賣醉,也有小心謹慎的,也有人無所顧忌……
沒過多久,大雨中又走進兩個人來,走到尉遲洪道身邊的空位子上坐下。
尉遲洪道看過去時,卻只看到一雙眼楮。只雙眼楮也正好看向他。只那一雙眼楮,立時使他心中一震。第一反應,楊悅要找的人便是這個人。
那個人說不上特別,但那眼神卻肯定十二分的特別,看人一眼,能讓人永世不忘。對,永世不忘就是這個感覺…….那個人除了眼神之外,讓人注意不到其它,一回頭便想不起他的樣貌。
尉遲洪道一陣心喜,向玄奘法師看去,見玄奘法師向那雙眼楮身邊的人打招呼,這才發現與那雙眼楮在一起的是藥聖孫思邈孫道長。一臉紅潤,精彩奕奕,看到玄奘法師,眼中閃出一道光芒。
「法師有閑也來這里?」藥聖孫道長說道。
「是我這徒兒要找一個人,我倍他來的。」玄奘法師回道。
尉遲洪道這才明白,玄奘法師是專門來幫自己找人。不由感謝地向玄奘法師看了一眼。
「噢?找什麼人?」藥聖孫道長向尉遲洪道問道。
「一雙眼楮…」
尉遲洪道一直在盯著那雙眼楮,那雙眼清澈深邃,是一虯深潭,明明十分清澈卻看不到底……
「沒有錯,大哥要找的人一定是他」
尉遲洪道注意到那雙眼楮身上穿著淡黃色的僧袍,心中激動更甚。
細看那個人,微微低頭,嘴唇似是一直開合,不聞有聲,暗自詫異。
第146章眾里尋「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