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靈台
楊悅二話不說,便向宮外走去。
「毛筆胡子」在身後問道︰「公主要去哪里?」
「去找玄奘法師。」楊悅頭也不回,已騎了馬出了宮門。
「毛筆胡子」笑了笑,沒說什麼,望著楊悅遠去,臉上掛起一絲耐人琢磨的神色。
然而,楊悅很失望。跟孫道長一樣,玄奘法師不在弘福寺,不知去了哪里。
只見到尉遲洪道在院子里畫畫,而且畫得十分專注。
楊悅沒想到他原來還會畫畫。走過去,看到他畫的原來是一棵樹,十分高大,枝繁葉茂。
但畫功卻不怎樣,粗干如鐵,葉大如蓋。尉遲洪道一筆一畫,卻畫得一絲不苟,聚精會神。
楊悅暗自好笑,又不由納罕,如他這般粗豪少年,居然能捺住性子畫畫,十分罕見。
楊悅站在他一旁看了半晌,他竟然沒有察覺,頭也不曾抬一下。
楊悅禁不住,出口言道︰「見過洪道打架,沒見過和尚畫畫。你畫這丑樹作什麼?」
尉遲洪道抬頭見是楊悅,不由哈哈笑道,「我畫得很丑麼?」
楊悅笑道︰「不能叫丑,只能叫像,而且很像。」
「像什麼?」尉遲洪道一愣,不解地問道。
「跟你長得很像,」楊悅呵呵一笑,說道,「粗、枝、大、葉。」
尉遲洪道模著大腦勺一陣大笑,吧嗒著大嘴巴,嘖嘖的端詳了許多,似是十分滿意自己的杰作。
半晌,才向楊悅問道︰「大哥是來找我師父吧?」
「哦?你怎麼知道?」楊悅笑道。她已隱約感到玄奘法師與孫道長一樣,似是專門在躲著她,「你師父去了哪兒?」
「師父只說去參加一個法會,具體去了哪兒,並未交待。」
「又是不知去了哪兒。」楊悅喃喃說道。心想玄奘法師與孫道長,到底為什麼怕自己問他們?沉吟片刻,又問道,「什麼法會?」
「龍華大會。」
「龍華大會?何為龍華大會?」
「《彌勒上升經》中佛陀對彌勒說︰‘閻浮提歲數五十六億萬歲,爾乃下生于閻浮提。’《彌勒下生經》中佛陀又說︰‘汝彌勒受我記後,將來成佛度月兌人天’……」
楊悅見尉遲洪道「調**」,不由敲敲他的大腦殼兒,笑道︰「去去去,說點正經的。」
尉遲洪道雙手合什,故作一幅無辜,說道︰「南無阿彌勒大士,這《彌勒上升經》與《彌勒下生經》不是‘正經’,什麼才是‘正經’。」
楊悅沒好氣地笑道︰「你念經念傻了吧。不能好好說話了?」
尉遲洪道嘿嘿一笑︰「貧僧本來正好好地修行,偏施主來搗亂。妨礙貧僧功業,將來貧僧不能上升兜率天,非得找施主算賬不可……」
「你這酒肉和尚也能上升彌勒淨土,豈非人人皆可?」
「對啊,本來就是誰都可以。」尉遲洪道說道。
「誰都可以?」楊悅奇道。
「彌勒下生,是要度化一切世人。龍華大會便是因此而開。」
「為何叫龍華會?何為龍華?」
「就是我畫的這個。」尉遲洪道一指正在畫的畫,笑道。
「龍華是一種樹?」
「嗯。」
「原來是大樹開會?」楊悅有點好笑的戲道。
尉遲洪道嘿嘿笑道︰「彌勒下生,在龍華樹下得道,頓悟成佛。于龍華樹下說法,分為三次,故稱龍華大會,又叫做龍華三會。曰龍華初會,度化听經聞法受記度月兌者;曰龍華二會,度聞法而超凡入聖者;曰龍華三會,凡與會者,皆度盡無余。」
「彌勒下生?」楊悅心中一怔,突然想起毛筆胡子所說的「彌勒下生,眾佛皆滅」,心頭忽然打了一個突,生出些不安來。
這個龍華法會跟彌勒教會不會有什麼關聯?
然而,玄奘法師怎麼可能與彌勒教相關。一個正大光明,一個是邪教,萬不可能。楊悅甩了甩頭,想將這個想法甩掉,卻怎麼也甩不掉。
尉遲洪道見楊悅心不在焉,突然奇道︰「大哥怎麼了,還有什麼要問的?」
楊悅搖了搖頭。
「真沒什麼要問?」尉遲洪道又問道,似是有些失望。
楊悅不由好笑,說道︰「問你什麼?」
「你想問什麼便問什麼。」
「還真沒見過你這麼賣力,求著人來問問題的。」楊悅笑道。
「大哥,還是問我吧。」尉遲洪道不依不撓,可憐惜惜地求道。
「你知道什麼?非要我來問?」
「你想知道什麼便問什麼。」尉遲洪道愉快道。
「我想知道什麼?」楊悅狐疑的上下打量著尉遲洪道,心中一動,奇道,「你知道我想知道什麼?」
尉遲洪道點點頭。
「那你說說我想知道什麼?」
「是什麼不可泄露。」尉遲洪道神秘地眨眨大牛眼。
「天機?你知道天機?」楊悅失聲叫道。心下大喜,急忙問道,「你可知道‘天機’是什麼東西?」
「可能是一本書。」尉遲洪道遲疑地說道。
「一本書?可能是一本書?為何不能確定?」楊悅大奇。
「因為知道天機的人都不肯泄露,因而不知道的人都不知道它是什麼。」
尉遲洪道煞有介事地說道。
楊悅想暈。
「那你為何說它是一本書?」楊悅翻翻白眼說道。
「師父說他也是機緣巧合,听人說起過。」
「師父?」楊悅會意地笑笑,知道定是玄奘法師特意交待給尉遲洪道告訴自己的。
「一本書。」楊悅略一沉吟,突然心中一動,難道是它?顫聲問道,「可是一本經書?」
「經書?」尉遲洪道茫然搖了搖頭,說道,「不知道。听師父說︰‘欲得天機,先至靈台’。」
「欲得天機,先至靈台?」楊悅一呆「靈台在什麼地方?」
「不知道。」
「那你還知道什麼?」楊悅見尉遲洪道也是一問三不知,不由苦笑。
「我還知道師父說過,你若問起便告訴你,若不問便罷了。」
「所以你才求著要我問你?」楊悅大笑。
尉遲洪道也嘿嘿大笑。
楊悅想了想說道︰「實不相瞞,其實我得了一本經書,卻有些不明白。」
「什麼經書?」
「《大雲無想經》。玄奘師父念過此經沒有?」
「《大雲無想經》?」尉遲洪道想了想,搖頭道,「從未听師父說過此經。這寺中藏經不少,也從未見過。」
楊悅一陣失望,看來那「天機」並非自己得到的那本經書。
然而,善導大師為何要送自己那本經書?
它到底有什麼秘密?與天機有有關系?
那經書竟然從未被玄奘提起過,不也是一橦奇怪?
驚鴻宮。
盧照鄰瞪著阿玉。
阿玉不言不語,只張著一雙圓圓的眼楮看著他。
「姊姊去了哪?」盧照鄰問道。
阿玉搖了搖頭。
「你去幫我找來。」
阿玉又搖了搖頭。
「滾我不要你服侍。」盧照鄰惡狠狠地說道。
門外嘆息一聲,毛筆胡子一閃身走了進來。
「你也走開。」盧照鄰六親不認。
「唉,你這孩子當真是忘恩負義。」毛筆胡子咳嗽一聲。
「忘恩負義?」盧照鄰怒道,「誰知道你到底安的什麼心」
毛筆胡子看了一眼阿玉,不怒反笑,向阿玉說道︰「這孩子真是魔癥了,你先下去吧。我好好勸勸他。」
阿玉點了點頭,搖頭出了殿門,舒了一口氣。心道︰這個盧照鄰真是奇怪,一會兒看他什麼都懂,有說有笑十分開心。一會兒又吼又叫,脾氣極壞。這些天若不是公主吩咐,她還真有點不想伺候他。
「怎麼說也是我救了你,你這小子怎麼如此無賴?」毛筆胡子小眼眯成一條線,笑眯眯地說道。
「三更半夜,你到藥王府上去做什麼,莫以為我不知道。」盧照鄰不示弱地說道。
「哦?除了救你,我還會去做什麼?」
「你想偷一樣東西。」盧照鄰一雙大眼緊緊瞪著毛筆胡子,一瞬不瞬。
「偷一樣東西?會是什麼?藥王府上的東西,不見得公主府中沒有。我為何要到你府中偷?」毛筆胡子依舊笑眯眯地說道。
「哼」盧照鄰傲然說道,「那樣東西,普天之下卻只有我師父才有。」
「呵,小孩子莫要說大話,什麼東西是你師父才有的?」毛筆胡子依然笑眯眯,但明顯小楮精光閃過一道亮。
「藥方。」
「對啊。藥王府的藥方自然天下無雙。」毛筆胡子擊掌笑道。
「哼」盧照鄰一臉不屑,冷哼一聲。
「是什麼藥方會如此珍貴。能令‘彌勒教’與‘白虎門’同時感興趣?」毛筆胡子笑眯眯的小眼楮,閃出驚奇之光。
「你是說那四個人是‘白虎門’的人?」盧照鄰奇道。
「你小子果然聰明。」毛筆胡子點頭欣賞地笑道。
「這有何難猜,李畋是彌勒教的人,這個你也知道的。另外那四個毛賊自然便是白虎門的人了。」盧照鄰不屑地道。
「小子不錯,很合老漢的胃口。」毛筆胡子笑意更深了。
「哼」盧照鄰再次冷哼一聲,「除了‘彌勒教’與‘白虎門’,只怕還有人惦記著藥方。」
「誰?」
「青-龍-門」盧照鄰緊盯著毛筆胡子,一字一頓地說道。
「呵呵呵小子真不簡單,知道的東西還真不少。看來孫老道對你這個寶貝徒弟花了不少心血。」毛筆胡子一陣大笑。
盧照鄰撇撇嘴︰「‘青龍飛爪,白虎添翼’,要認出你來,似乎並非難事兒。」
「那你怎麼沒認出那四個毛賊是白虎門的人?」毛筆胡子被盧照鄰認出身份,竟然並不慌張,依舊笑眯眯地望著盧照鄰。
「青龍門獨門飛爪,旁人似是不易得。被你的飛爪抓住跑了出來,還認不出來,豈不白活了。那四個毛賊定然是白虎門中的不起眼的小角色,雙翼還未練成,所以反而不易認出。」
「真是個極聰明的女圭女圭。」毛筆胡子听了,也不由對盧照鄰佩服起來。
「至于你,當然是青龍門的大角色。青龍七宿,不知閣下是哪一宿?」盧照鄰撲閃撲閃大眼楮,問道。
「哪一宿?」毛筆胡子似是在回想自己的身份,「角、亢、氐、房、心、尾、箕。老漢屬于哪一宿呢?」
這話奇怪,他是哪一宿,反到似在問盧照鄰。
「莫非你是青龍門的門主?」盧照鄰轉了轉眼珠問道。
「哈哈哈」這次毛筆胡子笑得更響亮了,半晌,才搖頭道,「老漢怎有本事當門主」
「我看也不像。」盧照鄰突然又撇撇嘴。
「怎麼不像?」毛筆胡子奇道,「難道你見過門主?」
「哼如果是門主在,怎會救人救得如此不徹底。一只小小‘爆竹’豈能傷到我?」
言下之意,竟是對這個毛筆胡子的功夫十分不滿。
盧照鄰這小子當真不識好待,人家救了他,他不領情不說,反而怪人技藝不高,不能將他完整無損的救下來。
毛筆胡子又一陣大笑︰「你這女圭女圭果然了得。孫老道收了這麼個好徒兒,當真是造化。」
「你還不快走?」盧照鄰突然說道。
「為何要走?」毛筆胡子愕然道。
「你不怕我向姊姊說破你的身份?」
「為什麼要怕?」
「因為青龍門是當今聖上的人。」
「是又怎樣?」
「既如此,你便是聖上派來監視姊姊的奸細,還敢如此理直氣壯?」
「呵呵」毛筆胡子怪笑一聲,似是盧照鄰說得十分滑稽有趣,「也許老漢被聖上派來保護公主也說不定。公主又不是聖上的敵人,聖上為何要監視她?」
「這個……」盧照鄰一時語塞,想了想,又說道,「也許聖上不過是想知道姊姊每天在坐什麼。也說不定每個王府里都有聖上的奸細。」
「小女圭女圭想象力不錯。」毛筆胡子大笑,小眼一張,突然說道,「你即知道這許多事情,難道不怕我老漢殺了你滅口。」
「你——」盧照鄰眼中驚懼一閃,忽然笑了起來,「你敢麼?」
「怎麼不敢?」
「你若殺了我,姊姊定然知道。」
「那也不一定。」毛筆胡子嘿嘿笑道。
「阿玉至少可以作證,她知道你來過。」
「如果阿玉也是奸細呢?」毛筆胡子笑意更深,連胡子都不停得在笑。
「你——」盧照鄰大駭。
第173章靈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