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天飛雪
金貴喘著粗氣,豎起大拇指嘖嘖稱贊︰「好功夫啊!好功夫!如果都像客官這樣傳菜,小的就不用整天樓上樓下的忙活了!」
楚青雲模著絡腮胡子,朗然一笑,滿不在乎地說道︰「雕蟲小技不足道也!」說罷站起身,對著眾人拱拱手,「讓大家受驚了,今天所有的花銷都記在我楚某身上。」
楚青雲說完從懷中掏出兩錠紋銀遞給店小二金貴︰「你看這些銀子夠不夠啊!」
店小二金貴接過銀子,用手掂了掂,覺得分外沉重,足有二十兩的樣子。
「啊呀,夠了,夠了!客官您可真大方,這些銀子付酒賬綽綽余呢!」,金貴盯著白花花的銀子,笑嘻嘻地回答。
楚青雲轉過身對張玉娘說道︰「姑娘,別見怪啊,剛才听得高興,忍不住吼了一嗓子,現在接著唱吧!你看,大家都等不耐煩了!」
酒樓內嘈雜的聲音漸漸靜下去,人們紛紛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慢慢定下神來,轉眼,將剛才驚人的一幕匆匆遺忘。
張玉娘抱著琵琶緩緩抬起頭,用多情的眼神瞥了楚青雲一眼,然後略微沉思了片刻,重新低下頭去,開始用輪指撥動泠泠琵琶弦。泠泠的琴聲抑揚頓挫,恍若金鐵擲地有聲,讓人不禁暗暗叫絕。隨著音波的震蕩,有股沖天的豪情破空而來,有股清寒之氣從震顫的琴弦上流溢而出。人們凝神思辨,樂音中好像有無盡的殺伐之聲,隨風飄蕩在空中,與無盡的風雲一起幻變。
琴聲暢快淋灕,令人嘆為觀止,恍若玉龍雪山,隱沒在層層雲霄。聖潔的雪山依稀佇立在,繚繞的雲霧之中,悄然顯露出絕世凌然之姿。琴音縱橫飛騰,直入飄渺九天。琴音交替震顫,撥轉心靈,化為翩翩飛翔的雨燕。琴音又好似百鳥爭鳴,令人心神搖曳在枝頭,有種說不出的美妙,悄悄地融化在心中,讓人神清氣爽、倍覺甘甜。琴音千回百折,從高處飛騰而下,宛如飛舞的瀑布轟然墜落。水花飛濺,水霧連天,霎時,周圍的人影消失不見。(大家都凝神傾听,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琴音忽然陡然揚起,飛濺的水花,轉眼,變成漫天的雪花飛舞,紛紛揚揚,飄灑于塵世之間。飄飄灑灑,凌空飛舞,隨著曼妙的旋律翩翩而來,猶如透明、潔淨的花瓣。點綴著冰雪的神韻,閃爍出銀色的光輝,襲來陣陣忘憂的清香,漸漸連成冰雪的帷幕,輕盈地舒張在眾人的眼前。縴細的手指仿佛飛了起來,隨著光影一起晃動的柔弱身姿,看上去煞是好看!
只見張玉娘輕啟皓齒,清歌遽發︰「幽州胡馬客,蓮劍寒鋒清。笑看華海靜,怒振河山傾。金鞍試風雪,千里一宵征。葦底揪羽箭,彎弓新月明。仰天交雕鵠,回首貫長鯨。慷慨激忠烈,許國一身輕。顧聲爭怒勁,狼煙夜不驚。」
張玉娘唱完之後,猶有美妙的余音縈繞在耳邊,她那種嫻雅的神態與的紫色衣衫相映成趣,令在場的所有人都為之傾倒。她那頭細致的青絲秀發,披拂于雙肩之上,顯現出別樣的柔美,淺淺一笑,讓人心里頓生愛憐之情。
突然樓下傳來車馬喧鬧之聲,接著就听見有人扯著嗓子高聲叫罵︰「臭婊子,快給我滾出來!別以為逃出來就沒事了,大爺的聘金都被你爹騙去了,居然還敢偷偷跑出來,躲在這里賣唱!呸!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楚青雲從酒樓的窗口探出頭,發現在酒樓的門口處多了幾匹駿馬,馬背上坐著幾個衣著光鮮的仕宦子弟。在他們的身後,跟著一群家丁、無賴,手中握著各式各樣的兵器,一路大搖大擺地走過來。為首的那位公子穿著綾羅綢緞,身後背著一柄青蓮寶劍,他擼起袖子,直挺著脖子,堵在酒樓的門口高聲叫罵。
罵聲未絕,就听見一陣嘈雜的腳步聲,直奔二樓而來。轉過樓梯拐角,露出幾張頑劣的面孔,為首的正是剛才在樓下叫罵的公子。
這位公子看上去倜儻風流,雖貌不及潘安,倒也生的十分俊偉。酒樓內有長見識的立刻認出來,這位公子就是當今吏部尚書的公子秦雨。因為他平時喜好嫖風戲月,沾花惹草,雙陸象棋,蹴鞠搏戲,無不通曉,人們私下里送給他一個雅號‘勝西門’。站在他左首邊的那位,尖嘴猴腮,歪戴著帽子的家伙,別看長得尖酸刻薄,卻是個名副其實的皇親國戚——當今吳王的二公子,名叫趙隱玉,字岐山。右首那位長著滿臉麻子,一手提著鳥籠子,一手搖著灑金折扇,名叫陸青柳,是京城有名的鹽商之子。祖上原是個小本經濟,靠買進賣出,囤集居奇,勾結權貴,販賣私貨起家。只因母親生他時,正值江南春色連天,楊柳剛剛吐蕊發芽,托其吉祥之意,索性取名‘青柳’,暗喻古代坐懷不亂的賢公子柳下惠。幾個人沆瀣一氣,結交了一群狐朋狗友,經常在一起吃喝嫖賭,惹是生非,做起事來更是無法無天,被人們稱為京華惡少。
秦雨平日也不喜讀書,只好舞槍弄棒,結交一些江湖人士。地面上的潑皮無賴之徒,聞听公子招賢,都爭相投奔。漸漸羽翼豐滿,惡名遠播,官府也對他們無可奈何,只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任他們逍遙快活。
這位有些見識的酒客發覺事情有些不妙,趕緊對身邊同伴小聲嘀咕了幾句,兩個人匆忙站起身,堆著笑臉,打過招呼之後,側過身子去,扶著樓梯的扶手,神色慌張地朝樓下溜去。
現場的氣氛有些凝重,率先打破沉寂的是奸邪的笑聲。「哈哈……秦雨兄,你的那位佳人躲在這里啊!嘻嘻,果然是閉月羞花之貌,沉魚落雁之姿!讓我看得直流口水!你可不能光顧著自己快活,忘了身邊這些兄弟啊!」,說話的不是旁人,正是吳王的二公子,趙隱玉。
陸青柳漫搖著折扇打趣道︰「才子配佳人啊!秦雨兄雅量高致,這等仙侶奇緣,又怎能平白地錯過呢!妙哉!妙哉!遙想花燭之夜,自然是一番雲雨了!哪還會記得有我們兄弟!正是那,‘人生得意需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哈哈……’」幾個人交換了一下眼神,彼此心領神會。
秦雨見張玉娘一件紫色的衣裙籠著全身,全身上下仿佛罩著輕靈的煙雲。腰間用金絲羅系成一個大大的蝴蝶結,鬢發低垂,在發梢上斜插著一支碧玉鳳釵,果然是香艷三分,清麗三分,還有一分勾去人魂。
玉娘的一顰一笑,異常的嬌美動人,眼神如清水流波,花容月貌像是一朵出水的芙蓉,隨風搖曳盡生千般婀娜。微風吹過,紫煙繚繞,薄薄的衣衫映襯出玲瓏的曲線,隱約流露出幾分風情,喚醒心中燃燒的欲火。
秦雨呆呆地站在原地,心里早已神魂飛揚。他急忙定下神來,仔細端詳,恍然間如痴如醉,失聲驚嘆道︰「好一個絕美的女子!」
陸青柳在秦雨的後背上拍了一下,口中嚷道︰「賢弟,醒一醒!老毛病又犯了,怎麼看見美女就邁不動步!」
秦雨如夢方醒,也顧得什麼禮數,急忙搶步走上前來,伸手搭在張玉娘的肩頭,低聲喚道︰「娘子,識相些,還是回去和我完婚吧!這樁親事,你想賴是賴不掉的!」,說完另一只手攬住張玉娘的衣袂,向臉頰上模去。
張玉娘突然轉過身,抬起手甩出一記耳光。秦雨完全沒有防備,被打了個正著,感覺臉上熱辣辣的甚是疼痛。
秦雨的臉上一陣紫一陣白,一陣黑又一陣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