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榮國府這邊熱鬧混亂不堪,再說黛玉的瑞霞宮。現在已經是夏日了,瑞霞宮之所以叫瑞霞宮,是因為一打開瑞霞宮窗子,不管是哪一個方位,都能看到一片荷花。現在正是盛夏,也是荷花開的正望的時候,一縷縷的清香時不時融入空氣之中。夕陽西下,即將隱沒的陽光灑落在荷花之上,仿佛整個荷花湖都瓖上了一層金邊,薄暮茫茫,整個荷花湖都籠罩在薄紗之中。
荷花湖的湖邊上,停放著一艘畫舫,畫舫上是雕龍畫鳳,收拾的格外的高雅大方。畫舫的四周用輕紗圍住,一陣晚風吹過,輕紗清揚,就在飄起的輕紗中,你會看到一個身影,一襲白色的斗篷,隨風而動,仿佛那個身影也要隨風而去。輕輕的一聲嘆息,似有若無。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什麼。
就在她身後的幾個女子忍不住要說話的時候,就听一個低低的聲音道︰「無慮,將焦尾琴取來。」無慮急忙答應一聲,卻暗地里看了無憂一眼。
無憂只得上前,輕輕的聲音道︰「姑娘,太陽馬上就要落下去了,您看這風也有些涼了,您穿的也單薄些,是不是回去呢?」黛玉搖搖頭道︰「屋子里悶得很,我就在這里坐一會吧。」說到這里又是一聲輕嘆,道︰「君子花,巧畫舫,美人指,焦尾琴,不是最風雅的事情嗎,你們何必攔著我呢?」
看黛玉滿月復心事的樣子,無憂也不好多說什麼,只得道︰「若是姑娘喜歡這里,就將披風換一件厚些的吧。」黛玉點點頭。無憂示意一下無慮,無慮點點頭。無慮退了下去,一會的功夫就回來了。無慮的手中拿著一件淺色披風,她身後的宮女捧著焦尾琴。宮女將琴擺好,黛玉也換上了淺色的夾紗披風。
一邊的宮女早已經端來了水,服侍黛玉淨手。一個宮女還要焚香,黛玉道︰「罷了,這荷花的香也就夠了。」宮女急忙退了下去。黛玉坐到了焦尾琴旁,輕輕的撫起琴來。琴聲悠揚哀怨,仿佛有無數的憂思,就像晚風般輕輕地拂過滿湖的荷花,也拂過了每個人的心懷。
悠悠七弦琴,淡淡思鄉情,多少哀怨意,盡付流水音。高山流水知音難覓,黛玉這邊撫琴,無憂等人雖然各有奇能,對音律卻是一竅不通,只是覺得好听,看黛玉投入其中,也就沒有攔著。卻不知黛玉現在卻是分外的傷心。
無憂無慮等人到黛玉的身邊不長,也就不知道今日的黛玉為什麼會這樣的沉靜。原來,這一日正是春縴雪雁的七七之日,也就是說,春縴雪雁已經去世七七四十九天了,在這樣的日子里,黛玉心中當然是傷感,又不好對別人說,想著在瀟湘館的時候,雪雁春縴最是願意听自己撫琴,也就撫琴,隨著琴音流淌,以往的一幕一幕也都映在自己的眼前。
侯爵之府探花院,花朝之日喜臨門。滿城花開傲霜雪,綿綿幽香無絕期。乳燕盡享三春景,桂花酒濃滿室香。聰明伶俐嬌嬌女,假作兒郎父母親。書齋讀書聲朗朗,閨閣紅妝女紅忙。父笑女兒調皮樣,母愛嬌娃入心懷。花正紅時寒霜打,芳魂渺渺舍嬌顏。痛失愛妻多傷痛,外祖殷殷續親忙。嬌花弱柳移玉盆,為避風雨倚松栽。一年兩年雨露盛,三年四年嬌護疏。孤苦伶仃侯門女,風刀霜劍嚴相逼。
通靈寶玉石中寶,煌煌金鎖鐵中金。赤金麒麟賤中貴,閬苑仙葩陷泥潭。為避強秦桃園躲,金蟬月兌殼出金籠。堪嘆昔日忠心婢,可憐護花使者尊。悲哉縴縴春日柳,苦者風雪孤飛雁。血漸羅裙終不悔,面目全非魂亦香……
無憂等人正听得盡興,突然听得一個高音,緊接著就是琴弦斷了的聲音,幾個人嚇了一跳,再看黛玉已經匍匐在琴上。無憂無慮嚇了一跳,急忙上前扶起黛玉。只見黛玉臉色煞白,氣息微弱嘴角還有一絲血跡。
無憂魂飛魄散,急忙扶起黛玉,急急地喊道︰「姑娘,姑娘……你這是怎麼了?姑娘醒醒。」無慮一邊接過宮女遞過來的茶水,喂給黛玉,一邊要身邊的宮女︰「快,快去請醫仙芸娘過來。」宮女急忙下了畫舫,卻回頭道︰「姑姑,醫仙不在宮中,奴婢……」。原來芸娘已經出宮,要找她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無憂這才反應過來,看向無慮。無慮道︰「姐姐,還是先把姑娘送回去吧。」無憂道︰「看姑娘這個樣子可是不輕,一定要讓院主知道的,不然我們是承受不了院主的怒氣的。」無慮點點頭。兩個人一邊說著,無憂抱起了黛玉,快速的向瑞霞宮內走去。這時候無慮再也不不敢遲疑,一甩手,一溜奇怪的煙花就升上了天空。因為夜幕將領,那煙花顯得明亮許多。
無慮放了煙花這才進了瑞霞宮。這時候無言無情都圍了上來。無言道︰「姑娘這是怎麼了?」無憂道︰「我也不知道呀,姑娘彈琴彈得好好地,突然就這個樣子了。」無言皺眉道︰「你們今兒可與姑娘說什麼了?」無憂道︰「倒也沒有什麼,也不知道姑娘怎麼了,一天的心情都是不好的,為了逗姑娘笑,我和無慮就把榮國府的笑話說給了姑娘听。」
無言嘆口氣道︰「你們呀,雖然關心姑娘,到底不知道姑娘的心思。罷了,快給姑娘拿些溫水過來。」這時候黛玉已經醒了過來,只是臉色還是蒼白的,也顯得沒有什麼精神。無憂急忙上前道︰「姑娘,哪里不舒服?可要吃點什麼東西?」
黛玉搖搖頭,虛弱的道︰「沒有什麼,只是累得很,你們不用擔心,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沒有關系的。」無言一邊道︰「姑娘,有什麼心里話還是和我們說得好,說開了也就舒服些了,不要讓自己的身子受損才是好的。這些日子姑娘的身子調理的已經不錯了,今兒姑娘覺得哪里不舒服?」
黛玉不想說什麼,就道︰「我累了,要睡一會兒。」無慮急忙道︰「姑娘,還是不要睡得好,一會芸娘就會過來的,讓她給你看一下才好。」黛玉疲累的閉上眼楮。還沒等無憂說話,只覺得眼前一暗,自己就摔在了地上,還沒等她抬起頭來,就見自己的身邊又摔過來三個人。細一看,竟是無慮無言無情。
無憂什麼都不敢說了,規規矩矩的跪在了那里。而這時候只听黛玉弱弱的聲音道︰「公子,你這是做什麼?做什麼將她們都扔在那里,你們……你們快起來吧,可是摔疼了沒有?」黛玉還要說什麼,就听見鳳凌宇道︰「不要說話了要芸娘給你看一看。」
黛玉急忙道︰「我真的沒有什麼,何必要麻煩芸娘呢?」鳳凌宇皺眉道︰「有沒有事要芸娘看過才算,你乖乖的躺著。」黛玉還要說話,芸娘急忙道︰「姑娘,我已經來了,你就不要客氣了。」說到這里故意小聲的道︰「姑娘,你看我們院主的臉已經黑了,已經很生氣很生氣了,快不要惹他了。」
黛玉抬起頭來,果然的,鳳凌宇的臉色很難看,坐在床邊緊緊地盯著黛玉。黛玉奇怪的看了一眼,道︰「公子,怎麼沒有坐輪椅呢?」黛玉的話,讓屋子里的人都是吃了一驚,無憂等人更是變了臉色,芸娘雖然比她們鎮靜些,卻也是有些慌亂。鳳凌宇道︰「知道你有了危險,我一口氣就過來了,輪椅是個累贅,我坐著它要什麼時候才能過來。芸娘,靜下心來,給姑娘診脈。」
芸娘急忙答應著,讓自己靜下心來,將手搭在了黛玉的寸關尺上,過了能有兩盞茶的時間,芸娘才輕輕的將黛玉的手放進紗被中。然後道︰「姑娘,什麼事情竟是這樣的傷神,差不多將這一陣子的調養都打了水漂了。」黛玉輕嘆口氣道︰「今兒……今兒是雪雁春縴的七七之日。」芸娘哄勸道︰「姑娘傷心,哭出來也就是了,怎麼這樣的憋在心里,姑娘,這樣可是太傷身子了。」
黛玉看了鳳凌宇一眼,道︰「公子說了,浩霖院的人流血不流淚,我既然是浩霖院的人,就不能不遵守院里的規矩是不是?」一听這話大家都愣在那里。鳳凌宇也愣了沒想到黛玉竟是這樣……唉。鳳凌宇道︰「玉兒,人總是難免傷心的,傷心就要哭出來,你又不是男人,也不是那些舞刀弄槍的,你本就是一個弱女子,傷心了,哭也是對的呀。」
黛玉倒是平靜,道︰「哭又有什麼用。榮國府中我哭了多少年,結果呢?還是護不了我的人。本來想著給公子做個丫鬟,也好和公子學些武藝,到時候就能夠保護自己在乎的人了,可是這些日子,整整的七七四十九天了,我的身份是越來越尊貴了,可是學武的事情卻是越來越渺茫了,讓我如何能夠不急不傷心。公子說過,只有我不再流淚,才能讓我學習武藝。更何況……」
黛玉說到這里,聲音更加的蕭瑟,道︰「更何況,女兒家流眼淚,也要有人珍惜才對,我這樣的人哪一個肯真正的憐惜與我呢?哭又給誰看呢?」鳳凌宇月兌口而出︰「給我看呀。」黛玉嚇了一跳,雖然這些日子鳳凌宇對自己也算是情意綿綿,說的話也柔和的多了,可是這樣的話倒是沒有說過。
黛玉不覺的羞紅了臉,低下頭去。鳳凌宇看了芸娘芸娘一眼,芸娘會心一笑,領著跪在那里的無憂等人退了出去。鳳凌宇伸出雙臂,將黛玉抱進了自己的懷里,柔聲道︰「玉兒,對不起,我忘了今兒是雪雁春縴的七七日,放任你一個人在這里傷心難過。對不起!」
黛玉低低的聲音道︰「這不怪你,雪雁春縴和你又沒有什麼關系,沒有記住也不算什麼。不過我是真的很傷心很難過。」偎在鳳凌宇的懷中,黛玉只覺得心口一陣陣的發熱,自己的眼楮也越來越濕,禁不住眼淚就流了下來。
鳳凌宇輕輕的拍著黛玉的後背,黛玉一邊哭一邊道︰「我真的很傷心很難過,我想雪雁。你不知道,雪雁七歲的時候就在我的身邊了,那個時候我才五歲,雪雁在我們家的時候也是個調皮的丫頭,每日里和我一樣的淘氣,卻是把我服侍的那麼好,一直到娘走了。」
鳳凌宇道︰「玉兒,你去榮國府做客,你的父親為什麼只給你帶一個女乃娘一個丫鬟呢?據我所知,你在家的時候也是丫鬟婆子一大群,金奴銀婢的使喚著,你父親就不怕你受委屈嗎?」黛玉道︰「爹爹有他的考量,我去那里畢竟是做客,哪有個客人要帶許多丫鬟婆子的,那不是給主人家示威嗎?而且爹爹也知道,我去那里,賈老太君一定會再給我一個丫頭的,為了不被人注目,也只能那樣做了。」
鳳凌宇點點頭。黛玉繼續道︰「可是去了榮國府之後,賈老太君給了我紫鵑,又是一個大丫鬟,雪雁對我再好,也不能越了主人家的丫鬟。從那之後雪雁就越來越沒有什麼了,每日里貼身服侍的都是紫鵑,雪雁倒是退後了。雪雁沒有怨言的服侍我,在知道我被賣的那幾日哩,雪雁是傷心難過焦慮害怕,和我一起想主意,當我們決定逃跑的時候,雪雁很快的就將東西都弄好了,還特意的去找了幾套男裝,我們就借著進香的名義逃了出來。」
鳳凌宇看著黛玉蒼白的小臉,摟著黛玉嬌小的身子,道︰「玉兒,哭吧,把你的傷心都哭出來,以後就不能再哭了。」黛玉嚶嚶夫人哭著。鳳凌宇也不說話,安撫著黛玉。看看過了小半個時辰,黛玉的哭聲漸漸的沒有了,鳳凌宇擔心黛玉睡著,就道︰「玉兒,玉兒,不要睡覺。」
黛玉含糊的聲音道︰「我知道,小的時候娘親說過,太過傷心難過的人,若是睡著了容易變傻的。」鳳凌宇道︰「既然知道就不能睡著了,總要喝了藥才行。」黛玉點頭答應。看黛玉平穩了不少,鳳凌宇想了一想,道︰「芸娘,將藥端進來吧。」芸娘將藥端了進來。一看黑漆漆的湯藥,黛玉的眉頭就皺了起來……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