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579 第十章 1.小皇帝被劫

作者 ︰ 哭之笑之

北周皇宮天台大乘殿里,人雖然很多,但卻寂靜無聲。大乘殿的高大門窗雖然緊閉,但熾烈的驕陽依舊透過窗欞上的紗蒙,在陰沉的大殿里開鑿出一系列斜斜的光柱。光柱中,漂浮的塵埃清晰可辨,可它們似乎都凝固在空氣中,一動也不敢動。

大殿中央的金磚地面上跪伏著二十幾個,從前往後分別是長孫晟和幾個禁軍將佐,燕駿等幾個侍衛首領,小末等幾個內侍掌事,滿娘等幾個僕婦婢女中的頭頭。其中不少人緊摳著磚縫汗流浹背,但絕對不是熱的,都是冷汗。在這些跪伏的人前面靠近丹墀的地方站著四個眉頭緊鎖的高官,他們是北周朝廷的四大輔臣隨國公楊堅(普六茹堅)、蜀國公尉遲迥、申國公李穆(拔穆)、滎陽公司馬消難。殿中唯一坐著的人是在丹墀龍榻上臉色鐵青的北周天元大皇帝宇文,但他就快要坐不住了。

因為,昨晚宇文的長子,北周小皇帝宇文衍被劫持了。

更要命的是,劫持者帶著小皇帝銷聲匿跡不知所蹤,卻沒留下任何談判條件。

見宇文已經臨近爆發,楊堅覺得不宜再保持沉默,也是被自己現在首輔的位子給逼的,便躬身說︰「啟稟大皇帝陛下,臣以為禁軍、侍衛等雖玩忽職守死有余辜,但此刻還不是處置他們的時候,更不宜大行誅戮。」

終于坐不住的宇文「騰」的一下站立來,喝問到︰「為何?!天現在恨不得立即夷滅他們九族!」

听聞此言,跪伏在地的很多人都是一哆嗦,額頭低到不能再低,頂住了早已被冷汗打濕的金磚地面。

楊堅趕忙說︰「陛下暫息雷霆之怒,听臣說明緣由。臣並不是為這些死罪之人開月兌,而是為了國家社稷考慮。小皇帝被劫一事干系萬分重大,正因為如此,便不可張揚,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才不至于擾亂朝局或者招致邊患啊。一旦現在就大開殺戒,此事便難以掩蓋了……」

見楊堅不再說下去卻意猶未盡的樣子,李穆上前一步說︰「陛下,臣以為隨公所慮十分恰當,雖大皇帝安然,但小皇帝也是一國之主,此息不密,恐怕民心不穩啊。」

楊堅點點頭接著說︰「申公所言極是,再者說,我等現在均不知劫匪目的何在,然其甘冒如此大的風險入宮劫持小皇帝,必有所圖。若此時嚴懲這些不能護主的奴才,無異于將大皇帝陛下疼惜愛子的情狀昭然于劫匪面前,他便更加視小皇帝奇貨可居,救回小皇帝也就變的愈發渺茫了,除非滿足劫匪變本加厲無以復加的條件。」

宇文輕輕「啊」了一聲,退了半步抵住了龍榻,遲疑地問︰「你的意思是做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楊堅點頭並目視李穆,說︰「陛下可知道洛陽金鏞城之役申公鞭笞救主之事?眼下的局勢與金鏞城之役那時頗有相似之處。」

李穆聞言立刻面露誠惶誠恐之色,其實內心不無得意之情。在場的四大員和宇文都清楚楊堅所說的洛陽金鏞城之役,跪伏在地的長孫晟、燕駿等下級官員也都知道,而「鞭笞救主」就不是人人盡知的了,宇文則是曾經知道卻已忘記了。

公元538年初秋,時任東魏太師的高歡,命大行台侯景、大都督高敖曹率領精銳部隊西進欲奪回洛陽,並親統後續部隊繼進。東魏軍的先頭部隊很快就包圍了洛陽城,並開始主攻洛陽西北角的軍事堡壘金鏞城,在此駐守的西魏驃騎將軍獨孤信一面拼死守城,一面派人突圍求救。當時的西魏皇帝元寶炬正準備動身去東都洛陽祭拜先祖陵寢,得知洛陽告急,索性帶上時任西魏丞相的宇文泰御駕親征解救洛陽。此役一開始西魏軍打得很順利,在谷城大破東魏的阻截部隊,勢如破竹。東魏軍被迫連夜解除對洛陽的圍困向後撤軍。宇文泰想抓住這個機會徹底殲滅東魏的精銳部隊,便親率輕騎兵抄近道直撲東魏軍敗退的必經之路——黃河渡口孟津,欲截斷東魏軍退路並同時阻截東魏後續部隊的增援。剛剛退至孟津的侯景得知宇文泰輕騎將至的消息,深知孟津要沖不可失守,而且宇文泰所率兵力不足,便立即整軍列陣,在邙山到黃河之間擺出了決戰的架勢。

宇文泰仗著精騎靈活快速的優勢反復沖擊侯景軍陣,擁有壓倒性數量優勢的東魏軍竟一時間奈何不了他。混戰中,宇文泰的戰馬突然被流矢射中後腿,馬吃痛狂奔,將宇文泰掀下了馬背。立時就有眼尖的東魏軍曹大呼︰「賊丞相落馬了!不論死活,得者封侯!」混亂的戰場就變得更加混亂了,宇文泰的護衛已盡皆殺散,而許多東魏士兵向他這邊涌來。就在宇文泰也感絕望時,年輕的李穆飛騎趕到,宇文泰喜出望外。可李穆跳下馬來所做的不是扶宇文泰上馬,而是揮鞭狠狠抽打在宇文泰的背上,並大聲呵斥︰「混蛋!你的軍曹在哪里?一個人在這里發什麼呆!」

正奔向這邊的東魏士兵見狀都停住了腳步,然後四下張望,紛紛奔往其他方向,因為他們此刻都只有一個念頭︰「抓住宇文泰,得封萬戶侯。」誰有功夫去理會一個落單的西魏小卒?

就這樣,李穆非常機智地救出了宇文泰,不僅如此,宇文泰的安全歸來使西魏軍的軍心大振,在後續的戰斗中徹底擊潰了東魏軍,還斬殺了東魏軍主將高敖曹,取得了此役的大勝。

听完這個故事,宇文緩緩坐回了龍塌,鐵青的臉也恢復了慣有的蒼白。

在秦嶺太白山北麓的山腳下,一條寬約丈許的溪澗跳躍著浪花從一大片闊葉林中曲折流淌而出,奔向渭河干流。溪澗途徑一片較為平坦的開闊地,有一座簡陋的木橋橫跨其上,橋的南端背靠山麓的平地上有幾間草廬,廬外用參差不齊的木樁圍成了一個近似圓形的院子。前院有一棵高大的柳樹,茂密的枝條在隨風輕輕舞動,樹下一個大石墩被四個小石墩圍在中央,看這些石墩上面平整光潔如鏡,就知道是被使用已久的天然石桌石凳。此時在草廬的後院菜地里,一個頭戴粗布頭巾、身著粗布衣衫的中年村婦正在操勞。

盛夏的酷暑在此處顯得溫和了許多,潺潺的水聲和林中的鳥語使空氣似乎更加清涼,只有此起彼伏的蟬鳴還在提示著當下的季節。這時,一個身著絲綢薄衫的小男孩光著腳從草廬里面跑了出來,他看上去七八歲的光景,長得唇紅齒白、面如冠玉,一望而知是出身富貴家庭的公子哥。他在前院里停下,緊張地四處張望。他看著陌生的環境,不知自己身處何方。

「難道又穿越了?」他自言自語道,然而低頭打量了自己的身材和衣裳後,他斷定自己還是北周王朝的當今天子——宇文衍,還是孩童之身**之魂的司馬洋。他慢慢在一個小石凳上坐下,孩子的大眼楮里恢復了成年人的冷靜,開始清理剛才醒過來之前的記憶。

他清楚地記得自己在長安皇城正陽宮的寢殿里被戴著蘭陵王銀面具的白衣人點倒的,之後便人事不省,直到剛才醒來發現自己躺在鋪著竹席的土炕之上。這里是哪里?那個白衣人呢?他劫持了我嗎?為什麼又把我扔在這里無人看管?他腦子里一串串的問號,但很快他就決定不再思考這些問題了,目前唯一可做的就是找到人,不管是什麼人,先問明此間是何處,離長安有多遠。離開了皇城離開了身邊那些人,也就是離開了皇帝的身份,他啥也不是,只是個七歲的小男孩。

就在宇文衍起身準備離開時,那個中年村婦提著一個裝著些剛從後院采摘的新鮮蔬菜的竹籃走到了前院,和聲問道︰「你睡醒啦?」

宇文衍忽聞人語,猝不及防嚇了一個激靈,忙回身看,見是一個兩鬢斑白滿臉歲月滄桑的中年婦女,便問︰「你是何人?這是何處?我是如何到這里來的?」

中年村婦微笑一下,邊往屋里走邊說︰「該吃午飯了,吃了慢慢再說不遲。」

宇文衍一听此話,空空如也的肚子里立即有了積極的響應,他只好摳摳頭皮準備跟著走進草廬。忽然,耳畔傳來馬蹄雜沓的聲響由遠及近。宇文衍停步循聲望去,只見西北邊的山坡上有一黑一白兩匹馬正朝這邊疾馳而來,白馬上似乎是個白衣男子,黑馬上卻是個身形較小的人,看不清男女樣貌,兩騎的前方還有一條飛奔的獵狗,仿佛在給兩騎帶路。

宇文衍轉頭看了一眼草廬門口,那婦人似乎對此無動于衷,看也沒看一眼,已不緊不慢地進去了。轉眼間,一犬兩騎已經來到院子門口,宇文衍這才看清黑馬上騎著的是個十二三歲上下的俏麗女孩,一雙明麗的大眼楮也正盯著他看。可宇文衍此時沒心情多看這個必定是美人胚子的女孩,他忙著定楮去看白馬上的白衣男子,心想此人可能就是那個戴著蘭陵王面具的世外高人吧,心情不免緊張起來。可他還沒來得及看清那白衣男子的容貌,就見那白衣男子跳下馬跌跌撞撞甚至是連滾帶爬地朝他沖來。宇文衍惶惑中本能地向後躲避,可那白衣人已經撲倒在他面前,連連叩首喊道︰「微臣馮風叩見皇帝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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