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芳從弘聖宮出來,在金晃晃的陽光下感覺有點六神無主,她表面鎮定自若,內心卻罕有的混亂。她目前最為強烈的意識是︰此刻必須盡快通知司馬泳,他是小皇帝身邊唯一的智囊,只有他的參與似乎才有了主心骨。
在急匆匆出宮的路上,宇文芳看到甲冑滿身的長孫晟帶著上百名虎賁率的勁卒從天台方向奔往正陽宮方向。她並不知道天台的秘密會議也已告一段落,他們已經得出了一個結論︰劫匪的目的是尋找某個跟前齊蘭陵王高肅相關的物品。所以當務之急是立即嚴密控制和保護好那些原本屬于馮風,後被盡數搬到正陽宮的東西。目前並不清楚具體是哪件或哪幾件東西是劫匪急于得到的,不過保護好這些東西以防被劫匪竊取才是關鍵,否則便等于失去了換回小皇帝的籌碼。
趕到司馬泳所住的小院時,宇文芳已是香汗淋灕,好在她是個不讓須眉的豪邁女子,並不介意這些小節,用衣袖稍微擦拭了一下臉上的汗珠就拍響了院落的大門。但良久沒有人應門,宇文芳不由焦躁起來。
就在此時,有一只手從後面輕輕拍了一下宇文芳的肩膀,一向機警靈敏的她不由大驚,什麼人竟能在她毫無察覺的情況下來到她的身後?馮風被劫、小皇帝被劫等離奇事件在一日一夜之間接連發生,讓這位千金公主本能地產生了如臨大敵的緊張感,因此也下意識地認為背後是強敵來襲。
宇文芳疾如閃電地俯身閃避,同時已抽出了隨身攜帶藏在靴筒里的匕首,感覺對手沒有進一步的攻勢便立即出手,直刺對方小月復。卻听那人「啊!」的失聲叫了出來,竟是司馬泳的聲音,宇文芳這一驚非同小可,急忙收招。好在她這一擊還是以攻為守的虛招,否則匕首哪里還收得住?早將駭得僵立當場的司馬泳刺出了個透明窟窿。饒是如此,匕首的刃尖仍然刺破了司馬泳的衣衫,嚇得他面如死灰,瞪大眼楮呆呆地盯著宇文芳,動彈不得。
一場虛驚,宇文芳大窘,不及收好匕首就趕忙查看司馬泳是否被刺傷了,待撥開衣衫上的小洞看到司馬泳月復部的肌膚時,她又不由大羞,連忙轉身滿臉通紅。一時如同木頭人的司馬泳恢復了神智,心有余悸地問︰「我……沒有得罪公主吧?」
宇文芳收好匕首,回頭罵道︰「還不是怪你,怎麼走路像鬼一樣,無聲無息的!」
「你听不見我走路的聲音?」
「難道你懷疑本公主耳背?」
「不……不是……不說這個了,快告訴我,是不是宮里出事了?」司馬泳很快恢復了冷靜從容的常態。
「你怎麼知道?!」宇文芳對他的敏銳大感佩服。
司馬泳一邊往屋里走一邊說︰「這很容易判斷,昨天在校場發生了那麼離奇的事件,我們的老相識‘假面人’再次出現,還劫持了馮風。按理今晨皇上就該召我進宮議論此事,可等了一上午也未見召。而我方才又去宮門前轉了轉,雖未見宮門緊閉加強戒備的樣子,卻看到一些覲見的大臣均被擋駕,不許入宮,可見外松內緊。再加之公主一臉焦急之色,還對我做出了如此過激的反應,緊張之情可見一斑。」
宇文芳听了心里已佩服得五體投地,面上卻不願帶出來,撇撇嘴說︰「你知道出事了還在這里慢條斯理地臭拽個啥?」
司馬泳微笑著讓宇文芳上座,自己則轉身要去沏茶,宇文芳哪有心情坐下喝茶,叫道︰「你回來,出大事了!小皇帝也被劫走了!」
司馬泳頓時愣了一下,他急忙示意宇文芳噤聲,自去將房間門窗全都關好。
听完宇文芳的講述,司馬泳立即低聲說︰「那假面人必然是為了尋找某件物品,那物品原本在馮風處,昨日被我們搜到了正陽宮。」
宇文芳瞪大了眼楮︰「你怎麼知道?」
司馬泳沒有回答她的問題,繼續低聲說︰「不是蘭陵王畫像就是那把人骨琵琶!」
宇文芳的眼楮瞪得更大了,將信將疑地問︰「你如何斷定的?」
司馬泳卻拉住宇文芳的手就往外走,邊走邊說︰「此刻無暇細說,快帶我入宮!」
千金公主帶著小皇帝的座上賓進宮,自然無人敢阻擋。在路上,宇文芳又說了自己出宮時看見長孫晟帶禁軍奔往正陽宮的事情,司馬泳聞言立即放慢的腳步,面無表情地說︰「不用趕了,那些東西已被長孫將軍他們給拿回天台了。」
「什麼東西?」宇文芳問。
「馮風的那些東西,包括蘭陵王畫像和人骨琵琶。」
「哦……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我們必須趕快將那些東西保護起來,一旦被假面人偷走,小皇帝就危險了。」
「是啊,顯然大皇帝那邊也推斷出了相同的結論。」
「可是,我還是不太清楚,你是如何斷定假面人的目的在于蘭陵王畫像或人骨琵琶的?」
「這很簡單,假面人先劫持了馮風沒有達成目的,才又劫持了小皇帝,顯然是有什麼東西原本在馮風那里,後來又到了小皇帝這里,他是循跡而來的。而據我觀察,馮風的那些物品里只有畫像和琵琶才是有意義的東西。」
宇文芳依舊秀美緊蹙︰「可那人神通如此廣大,直接將他要的東西偷走便是,又有誰阻擋得了他?他又何必劫了馮風又劫皇帝?繞那麼大彎子還風險很大。」
司馬泳點頭︰「這也可以解釋,找有名有姓的人容易,而找一件無聲無息的東西就難了。與其翻箱倒櫃地搜尋,不如讓知情人直接說出東西的下落。如果是被人有意藏匿的東西,那更是如此了。不過這里面可能還有別的原因,我暫時推測不出……」
兩人來到正陽宮,果然不出司馬泳的所料,從馮風住處搜來的全部物品都被長孫晟帶人取走了。燕駿、小末、滿娘等人也被放回了正陽宮,他們將上午在天台大乘殿里受審幾乎被戮的情況詳述了一遍,滿娘兀自驚魂未定,不住念叨多虧普六茹大人為他們說情救了他們,又牽掛小皇帝的安危,忍不住淚水奔涌。宇文芳安慰著滿娘和正陽宮內其他魂不守舍的僕婦婢女們,叫她們不用驚惶,下去各安本分,小皇帝會安然回宮的。
司馬泳則走到燕駿和小末身邊,低聲說︰「帶我去看看皇帝的寢殿。」
天台空曠的大乘殿里,楊堅、尉遲迥、李穆、司馬消難四大輔臣依舊陪著失魂落魄的天遠大皇帝宇文。見長孫晟回來復命,宇文強打精神問道︰「是否將衍兒搜去的所有馮風物品都拿回來了?」
長孫晟回道︰「是的,陛下。這幾包東西全部原封未動地放在正陽宮的書房內,臣已盡數取回。並查問了當值的內侍,這些物品只昨晚小皇帝查看過,並未分散放置。」
宇文點點頭,回頭對趙蒙恩吩咐道︰「你即刻帶長孫將軍將這些東西藏到那個地方去。」
除了宇文和趙蒙恩,在場沒人知道他說的「那個地方」是哪個地方,也無人敢問。司馬消難遲疑了一下說︰「陛下,這些物品要不要清點一下?」
宇文猶豫著還沒說話,李穆說道︰「以臣之見大可不必,一則我們並不清楚有哪些物品,二則我們更不知道其中哪些物品是劫匪所需,只須全部妥善保護嚴防死守即可。而且……而且這些東西還是越少人看過越好……」
宇文表示同意,趙蒙恩便帶著長孫晟和三個禁軍士卒背著幾個大包袱向後殿走去。長孫晟以為要從後殿門出去,誰知繞到大殿中央巨大的台基後部趙蒙恩就停下了腳步,這里被台基上碩大無朋的楠木屏風遮擋著,前殿的人是看不到這里的。也沒看清趙蒙恩在何處按動了什麼機關,台基後部那幾級看似一體雕刻而成的花崗岩台階忽然無聲地就縮進了台基內部,赫然現出了一個黑黝黝的地洞。趙蒙恩不慌不忙地點燃了一個宮燈,引著長孫晟等四人順著地洞中的階梯走入地下。
在昏黃的宮燈引領下,他們順著陰冷曲折的地道走了一盞茶的工夫,來到一間高約丈許三丈見方的一個石室,石室的牆壁上點著幾盞如豆的油燈,晦暗陰森的角落里堆放著幾個大木箱,並無他物和別的出口。趙蒙恩轉身對長孫晟等人說︰「就這里了,放到角落里去。」
三個禁軍士兵將包袱整齊地放到了石室的一角,轉過身來就見趙蒙恩似笑非笑地對長孫晟說︰「拔穆大人剛才說了,越少人看到越好……」他的公鴨嗓音被封閉的地下石室加工得令人不寒而栗。
長孫晟默然點了點頭,然後霍然出手,將猝不及防的三名禁軍士兵殺與眨眼之間,都是被一掌斬斷了頸椎,頭一歪就軟軟的倒在了地上。
待趙蒙恩和長孫晟處理完尸體回到大成殿里復命時,已是掌燈時分。密議了一天的宇文似乎才暫時松了口氣,疲憊地站起身準備散會。突然,大殿正門外響起侍衛急促的聲音︰「報!」
所有人都將是一驚,將目光投向緊閉著的大殿的正門,趙蒙恩一路小跑過去隔著門問︰「何事?」
只听外面的侍衛大聲說︰「馮大人回來了!」
「哪個馮大人?」
「馮風馮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