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579 第十三章 8.星象定論

作者 ︰ 哭之笑之

宇文衍從他的小龍座上站了起來,從容不迫地說︰「?拔大人恐怕曲解了韋老將軍的意思吧。朕觀韋老將軍的奏疏,確知其意旨在積極防御。所謂積極防御包含了兩層含義︰第一層就是以攻為守,既能振奮軍心還能起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的作用;第二層則是拓寬防區,力爭在粉碎南陳北侵野心的同時收復淮南,將防線拓至長江沿岸。韋老將軍雄心不老,雖然最終確實是致力于滅陳大計,但他所請之戰並非對南陳發動全面的統一戰爭,而只是局部的階段性的前哨戰。既然?拔大人也認為自固防御有余,發動滅國則不足,韋老將軍進取淮南之地豈不是正好合適?」

小皇帝一番條理清晰的闡述,不僅準確無誤地闡釋了韋孝寬的訴求,也擊中了李穆偷換概念的論點要害。不僅讓于翼、尉遲迥、宇文賢等主戰派驚喜,也讓李穆、司馬消難、宇文椿等避戰派暗暗嘆服。

李穆卻並未因此退縮,接口道︰「陛下偏僻入理,臣由衷嘆服。不過陛下忽略了一個前提啊,那就是先皇武帝的既定方針,是先北伐而不是南征。」

重新強調武帝宇文邕生前未盡的願望是北伐突厥,大有大帽子壓人之勢,本欲開口符合小皇帝的主戰派大臣都遲疑了,畢竟,再爭辯就有叫板先帝遺願的之嫌,做臣子的又有誰敢?

宇文衍卻不為所動,冷笑了一聲說︰「我祖武皇帝的遺詔里可有先北伐的遺命?」

李穆一愕,只得躬身回答︰「沒有。」

「也就是說,北伐突厥雖為先帝遺願卻談不上既定方針,此一時也彼亦是也,?拔大人怎能斷定先帝若此時復生會反對進去淮南之地呢?」

听了此言,李穆不敢接口,他也無法接口,只能低頭不語。宇文?尷尬地干咳了一聲,說︰「衍兒不得妄論先帝。」

宇文衍答應了一聲,繼續說︰「記得數月前朝會商議突厥犯邊之事,那時?拔大人也認為突厥乃殺不絕、征不服的蠻夷,又散落在漠北苦寒之地,用深溝高壘將其拒之門外最為妥當。因此出了個不戰不和恩威並施的計策,實質卻只是讓于大人重修長城,輕輕松松將那次危機化于無形。今日?拔大人卻借先帝遺願強調北圖的重要性,與前番言論豈不自相矛盾?」

李穆听了不由自失地一笑,道︰「陛下好記性啊!確實如此,卻並不矛盾。臣在那次朝會上說過一句話︰‘不如稍假時日,待我大周更為強盛,擁兵百萬之時再興兵吞並江南壓服突厥’,陛下也應該記得吧?其實臣之主張無外乎珍惜民力、修養生息、積蓄國力、厚積薄發而已,是故不贊同輕啟戰端,勞民傷財,無論對突厥還是南陳。」

宇文?不失時機地說︰「斯言善哉!申公這才是老成謀國之論啊。」

宇文衍接口道︰「父皇,樹欲靜而風不止。韋老將軍奏疏上寫得清楚,南陳賊心不死,不久便會興兵來犯,不是我們惜民避戰就可以避免得了的啊!」

于翼趁勢進言道︰「天元大皇帝陛下、皇帝陛下,正因為南陳在江北還佔有淮南之地,所以其北進的狼子野心不可能消失,我朝南境也就不可能有安寧之日,淮北農商也就不可能發揮最大效用。這般長此以往,修養生息積攢國力恐難有大成。反之,若將防線壓至長江沿岸,長江天塹南北共有,防御負擔對我朝是大減,對南陳卻是大增。同時,江淮魚米之鄉,大片沃野良田為我所有,淮南淮北農商可以安居樂業,對國力之貢獻自不待言。從長遠計,今日持守勢,相對省些錢糧,他日卻無利可圖;今日持攻勢,雖多耗些錢糧,日後卻能換回百倍不止的回報啊。」

這番話讓在場多數人都听得動容,看得出避戰派也有所動搖了。

英氣勃勃的年輕畢王宇文賢抱拳當胸大聲道︰「臣願請命前往彭城,在韋老將軍帳下效命,參加此次淮南之戰。請大皇帝陛下下詔出兵!」

和宇文?同輩的九位親王中,宇文賢隱然就是核心,他在四輔官人事調整時未能如願以償地進入權力核心,已經告病了很長時間。今日與會不僅堅定主戰,此刻還挺身請命,其雄心大志由此可見一斑。宇文衍看著他,不由動了將其引為羽翼的念頭。畢竟,除了老一代的五王宗親勢力之外,這新生代九王也是不可忽視的宗親勢力啊。

宇文?皺著眉略顯不耐煩地對宇文賢說︰「戰不戰還無定論,你請什麼戰?沒有真知灼見一味附和,還逞什麼能!」

顯然年輕氣盛的宇文賢告病修身養性了那麼久還是沒有什麼進步,不滿的情緒立即反應在臉上,憤憤然退到一邊。

司職秋官府大司寇的宇文椿此時站了出來。他也是與宇文?同輩的皇室宗親,但並非出自太祖一支,是太祖兄長宇文顥的孫子,故而爵位僅至郡公。只听他說道︰「臣主觀外交事務,據臣所知,南陳耀武揚威炫示軍力確有其事,不過言其積極備戰再圖北伐,只怕多有不實啊。誠如韋公所言,若大戰不期而至,今日攻守之議尚且有價值。若非如此,豈不是庸人自擾?何必無事生非且出師無名?」

宇文衍心中一凜,朝這個還沒接觸過的長得也很不起眼的遠房叔父看去,心說此人貌不驚人卻一言中的啊,竟挑破了韋孝寬其實是想主動興兵開戰的真意。

听了此話,宇文?本已逐漸偏向主戰方的心理天平忽又打回了原狀,他看著一直還未發言的楊堅,問道︰「普六茹堅,你身為首輔又身兼大司馬,兵事正是你分內該管,怎麼還未聞你的主張啊?」

楊堅如夢初醒般起身,恭敬地答道︰「天元大皇帝陛下恕罪,臣只是想先听听眾位同僚的意見,以免失之偏頗。」

「那天來問你,如今南陳真的蠢蠢欲動,大戰勢不可免了嗎?」宇文?問道。

楊堅略一沉吟,看了看于翼又看了看宇文衍,說道︰「容臣先問一句,年初天元大皇帝陛下下令停止對南陳的軍事行動,何故?」

宇文?想了想說︰「一則滕王勞師糜餉進境不大,二則禪位大典熄兵呈祥。」

楊堅點著頭說︰「當時的行軍元帥滕王?並未找到對陳用兵的正確方略,而如今韋公顯然已經成竹在胸了,是故,南陳是否蠢蠢欲動已無關緊要。先皇武帝畢生夙願‘必使天下一統’,我大周與南陳之戰確實可以說勢不可免,時間的遲早而已。」

宇文衍不由暗暗佩服,好個楊堅,一問一答寥寥數語之間已經將問題的重心轉移,並且把宇文?前番停止對南作戰戴上了高帽子,也為他支持今番對南作戰搭好了梯子。其個人主張也顯而易見,透露出他對邊境態勢、國家戰略及韋孝寬能力的把握度。但發表了見解卻誰也不得罪,果然不愧人中龍鳳。他的才干確實毋庸置疑,但他真的能像于翼說的那樣遇到明君就會甘為良臣嗎?宇文衍依舊對那個先入為主的篡周建隋的隋文帝形象揮之不去。

宇文?听了楊堅的話,微微點頭道︰「隨國公是支持出兵淮南的咯?」

楊堅拜道︰「是的,臣贊同韋公請戰出兵收復淮南。臣相信韋公乃我朝歷任徐州總管、行軍元帥中最為出色的一個,他必能克復淮南飲馬長江。」

楊堅話音未落,站在一旁的畢王宇文賢冷不丁接口說了句︰「烏丸軌大人也很出色啊。」

此言一出,宇文?的臉色突然變了,其他幾位大臣也都對宇文善側目而視,而宇文賢卻一幅滿不在乎的樣子看著宇文?。宇文衍看著眾人異常的反應,不明就里,卻又不便貿然發問,只能旁觀。一時間大殿里鴉雀無聲,空氣中明顯彌漫起不安和緊張的氛圍。

一直沒有明確態度更未發一言的春官府大宗伯宇文善忽然滿臉堆笑地開口了︰「呃,天元大皇帝陛下、皇帝陛下,臣近日听聞幾個屬下佔星師奏報,他們夜觀天象,發現東南之墟角、軫、氐、亢四星三明一暗,明亮三星為角、氐、亢,而晦暗之星乃軫。所謂東方青龍七宿︰角亢氐房心尾箕;南方朱雀七宿︰井鬼柳星張翼軫。角軫氐亢四星集于東南,角氐亢屬青龍,而軫屬朱雀……」

宇文?對岔開話題又絮絮叨叨的宇文善不耐煩了,打斷他的話說︰「你要說什麼便直說!」

宇文善連忙躬身點頭︰「是是是,此星象正是兆示著東南江淮將有變啊!」

宇文?立即來了興趣,坐直了身子問道︰「兆示將有何種變化,是吉是凶?」

只見宇文善又轉回了慢條斯理的樣子︰「角氐亢三星雖屬東方青龍七宿,卻同時與南方朱雀七宿中的軫星共主東南。我朝定都長安,而淮北在都城之東,角氐亢三星所指正是東徐州、北徐州和彭城三地。軫星所指則是南陳所控江北之地淮南。角氐亢三星熠熠生輝而唯獨軫星黯然無光,此兆預示我朝將並吞淮南進抵長江啊,上上大吉!」

听罷此話,宇文?頓時興奮起來,臉上放出了紅光,情不自禁地站起身來落實道︰「果真如此?此星象你可曾征詢過太史上大夫庾季才?」

「臣昨日已與庾太史專門討論過了,他對此確定無疑,否則臣也不敢在御前妄言。」宇文善和事老般的笑臉上充滿了篤定。

此時宇文衍和于翼交換著眼神,他們雖都對星象玄幻之說不以為然,卻也因此而高興韋老將軍用兵淮南之議將獲通過。與此同時,宇文衍忽然想起來了,明白了方才宇文賢提到烏丸軌所引起了異常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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