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翼這才重新拿起那塊西瓜,吃了一口,說︰「所以臣這幾日反復思量,不知道該不該舉薦蘇威給陛下。陛下急需人才,但又恐蘇威堅持不就,掃了陛下的顏面。今日下午,陛下一行將要經過蘇威隱居的之處終南山山腳,臣思之再三還是不希望陛下錯過此次訪賢的機會。畢竟高祖武帝是遣人來請,而陛下卻可以親自登門,結果或許便會不同。陛下正值急需人才之際,不妨一試。」
宇文衍深深地點頭︰「既然是我祖武帝也欲延請、于大人這樣的重臣推薦、司馬先生這樣的才子曾求教于門下的大才,朕還考慮什麼顏面?自然要虔心登門誠摯求賢,不可只抱這姑妄一試的態度去。」
于翼和司馬泳對視了一眼,均正色叩拜道︰「我主聖明!」
宇文衍轉向小末,吩咐他立即下車去準備一份給蘇威的見面禮。
不多時,龐大的車馬隊伍已來到長安東郊三十里亭處,于翼下車上馬,就要帶著于虎走上了北去的官道了,宇文衍親自下車送別。于虎的坐騎上掛著行囊,而他手中卻提著一只大竹籠,正和角過力的穆成如親兄弟般有說有笑。于翼見于虎手里提著竹籠,覺得奇怪,便問他籠中何物,于虎說是鴿子,是小末交給他的。原來,小末經過幾個月的精心培養和訓練,已練就一支信鴿隊伍,這是第一次讓它們出遠門,檢驗一下遠距離傳信的效果。一部分要帶去彭城,一部分便讓于虎帶去幽州,需要時可以幫于翼大人跟小皇帝高速地傳遞訊息。于翼听了大喜,連聲稱贊,說此前只听說過飛鴻傳書,沒想到真的可以實現,稱其作用不亞于一支奇兵。
跟于翼二人分手作別後,宇文衍吩咐長孫晟加快隊伍的行進速度,又命馬驊、孫隆先去探查尋訪蘇威的詳細住址,是否還在司馬泳去過的原址,看他是否在家,但絕對不許驚動他。
車架人馬再次上路,司馬泳又進一步詳細地向宇文衍介紹了蘇威其人,備述了當初他如何慕名尋訪,如何踏破鐵鞋無覓處,如何又在獨木橋上偶遇,如何一見如故成為忘年交,如何徹夜長談縱論世事……司馬泳盛贊蘇威之才勝已十倍,若得其輔佐必然如虎添翼,听得宇文衍恨不得立即飛到終南山下,卻又不能不做好學習劉備三顧茅廬的心理準備。
下午申時,艷陽依舊,但雲淡風輕,空氣澄澈,十分宜人。浩浩蕩蕩的皇帝東行的隊伍已進入終南山地界,此前孫隆、馬驊已然回報找到了蘇威隱居的林間小院,蘇威正在家中。宇文衍堅持輕車簡從前去拜訪蘇威,而長孫晟和燕駿均堅持大隊隨行以策萬全,並稱是太上皇下的死命令,畢竟小皇帝短短半年多來已遭遇過三次行刺了,怎敢疏忽僥幸?幾經爭執,最後形成的決議如同一次軍事行動︰一千驍騎率帶鑾駕車仗及內侍、丫鬟、僕從等留守在進山的要道路口,禁止任何人出入;八百游擊率分八個百人隊,從八個方向遙遙圍住蘇威的院落,警戒四面八方;長孫晟親率二百游擊率勁卒隨行護駕,條件是不過分靠近蘇威的院落;燕駿等十二名正陽宮侍衛與司馬泳、小末則緊隨小皇帝,寸步不離。
終南山山勢起伏、層巒迭嶂,雲氣在蔥蘢蒼翠中蒸騰,顯示出一派幽深神秘的氣氛,倒也頗符合道教發源地的氛圍。宇文衍與燕駿同乘,抬頭眺望著空蒙的山色,忽听旁邊騎馬並轡而行的司馬泳悠悠吟道︰「伊彼終南,巋?嶙?。概青宮,觸紫辰,??郁律,萃于霞?。暖對藹,若鬼若神;傍吐飛瀨,上挺修林。玄泉落落,密蔭沉沉;榮期綺季,此焉恬心……」
宇文衍轉頭問道︰「先生在吟誦什麼啊?」
司馬泳答道︰「漢班固的《終南山賦》。」
雖然宇文衍基本沒听懂,但還是煞有介事地點著頭,大贊︰「寫得好!寫得好!」
就在這時,行進在前方坡下的游擊率百人隊忽然發出呼喝之聲,好像遇遇到了什麼突發事件。燕駿立即抱緊了宇文衍,不消吩咐,穆成、孫隆、馬驊在內的另外十一個侍衛立即在宇文衍和燕駿的坐騎周圍擺成了圓陣,刀劍出鞘高度戒備。
莫非又有刺客?宇文衍疑惑地伸長脖子朝前眺望,隱約見到有三五個游擊率士兵正在和一個白衣人空手格斗,其余的游擊率士兵則在長孫晟的從容指揮下將那白衣人遠遠的四下圍住。
一個游擊率騎兵飛馬過來稟報,說前方草叢中發現了一個隱伏的少年,身份可疑,長孫晟吩咐拿下審問,那少年卻企圖月兌圍而走,正在抵抗。
遠遠望去,那幾個游擊率士兵似乎一時竟奈何不了那個白衣少年,足見那少年身手不凡。宇文衍不由來了興趣,對燕駿說︰「這里看不真切,走,上前去看看。」
「陛下,臣不敢從命。」燕駿恭敬卻不容置疑地沉聲答道。
「不用擔心,長孫將軍顯然已經控制住了局勢,難道一百名禁衛軍再加上你們這十幾個侍衛還對付不了一個少年?快,上前看看!」宇文衍不耐煩地催促道。
此時,跟在後面的游擊率百人隊已在侍衛的圓陣之外又圍了更大的一個保護圈。燕駿依舊駐馬不動,說︰「此刻情況不明,是不是僅那少年一人,尚不可知,臣不敢讓主上輕赴險地。」
宇文衍無奈又焦躁地拍打、踢踹著馬脖子,企圖讓馬前行,可那馬卻站在原地紋絲不動,絲毫沒把小皇帝的踢打當回事。好在前方地勢較低,宇文衍他們所在的位置在坡上,可以居高臨下大體看到前方百人隊圍困抓捕白衣少年的情況,宇文衍便放棄了靠近的想法,舉目張望。
眼看著三五個人要活捉那少年還比較困難,游擊率中又跳出了幾個士卒,變成了十人圍毆白衣少年。那少年立即就落入了下風,頃刻間已幾次倒地,眼看就要被生擒活捉了。就在他險象環生之際,忽听圍捕少年的士卒中有人發出慘呼,倒地不起。其他人還沒回過神來,接二連三又有幾個逼近少年身邊的士卒慘叫倒地。遠看就好像他們忽然中了魔法,並未與白衣少年發生接觸就遭重創似的。
燕駿呵斥著周圍的侍衛︰「還有人埋伏在暗處,注意警戒!」
顯然,並不只是燕駿看出了有人在暗中幫助那白衣少年,離白衣少年更近的長孫晟自然是一目了然。只見他已張弓搭箭,弓弦響處,五支羽箭激射而出。但那些羽箭竟然是朝著正圍捕白衣少年的那幾個游擊率士兵飛去。宇文衍大惑不解,但他還沒來得及發出驚呼,就見那幾只羽箭在射到士兵身邊時忽然墜落,那幾個士兵則茫然無措呆立在原地,似乎也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
宇文衍正要問燕駿這是咋回事,卻遠遠听見長孫晟大聲呼喝了幾句,內容听不清楚。緊接著,在距離那白衣少年大約十余丈的一處灌木叢中冒出了兩個矮小的人影,看上去像兩個比白衣少年更小的孩子。長孫晟似乎對他們說著什麼,那兩個小孩則走到了白衣少年的身邊站定,沒有繼續反抗的架勢了。游擊率士兵們也沒有逼近他們,只是形成一個大圈將他們包圍在當中。然後就見長孫晟獨自策馬來到三個孩子面前,翻身下馬同他們說著什麼。
不一會,又有游擊率的騎兵過來稟報,說身份可疑之人都已被擒獲,長孫將軍請小皇帝過去。宇文衍對剛才發生的一幕大為好奇,興沖沖地趕到長孫晟身邊,定楮看那三個垂頭呆立的少年時,他驚得目瞪口呆。司馬泳則又驚又怒,卻沒法發作,臉色變得極其難看。
身著黑衣的少年不是別人,竟然是楊堅的二公子楊廣,有點做賊心虛似的看了一眼宇文衍便立即又垂下了頭。而身著藍衣的少年更令人匪夷所思,居然是女扮男裝的司馬令姬,她倒是滿不在乎的樣子,只是歉然地看看司馬泳,又眼蘊壞笑地看著宇文衍。只有那個看上去有十五六歲年紀的白衣少年,宇文衍並不認識。此少年相貌堂堂、英氣勃勃,雖然剛才經過惡斗滿頭是汗,頭發也有些凌亂,但依然掩不住他身上那股不同凡響氣質。一看就知道是貴族出生的富家公子,身上卻毫無驕矜之氣,面對皇家衛隊和皇帝,神態不卑不亢,令人佩服且心生好感。
宇文衍暗暗瞪了司馬令姬一眼,將注意力放在了白衣少年身上,正欲發問,那高個子的白衣少年已朝他雙膝跪倒。楊廣見狀也連忙跟著跪下,只有司馬令姬依舊無動于衷地站在原地看著宇文衍。楊廣連忙拉了拉司馬令姬的衣袖,示意她跪下見駕。司馬令姬似乎這才醒悟過來,緩緩跪了下去。
只听那白衣少年朗聲說道︰「臣唐國公大野淵拜見皇帝陛下!」隨即坦然地叩拜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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