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衍輕輕將那紙條從水中取出,一行殷紅的字跡映入眼簾「知其雄守其雌為天下溪」。他只能大致了解這句話的淺表之意,既不知道其中的深意,也想不起來此語的出處,不禁有些茫然。
宇文亮滿臉崇敬地說︰「陛下真是英睿天縱如有神助啊,竟能破解這無字之謎,令臣感佩得五體投地啊!」
宇文衍笑了笑,心想這家伙到是八面玲瓏,沒接茬,將紙條遞給了韋孝寬。
韋孝寬等人也都看清了這行小字,也都沒有說話,顯然他們勘破其中的真意,迷霧依舊,真相並未隨著字跡的出現而一同浮出水面。宇文衍回頭看著司馬泳,司馬泳明白小皇帝的意思,輕聲道︰「此語出自老子的《道德經》,其文曰︰知其雄,守其雌,為天下溪。為天下溪,常德不離,復歸於嬰兒。知其白,守其黑,為天下式。為天下式,常德不忒,復歸於無極。知其榮,守其辱,為天下谷。為天下谷,常德乃足,復歸於樸。其原意大致是︰知道什麼是雄強,但是卻安守雌伏柔弱,才能成為利于天下的潺潺溪流。成為天下的溪流,就能保持良好的品德,回歸到嬰兒一般的純真。知道自己很明白,卻寧願保持糊涂的狀態,才可以成為天下的榜樣。成為天下的榜樣,德行不會墮落,才能虛懷若谷達到無極的境界。知道什麼是榮耀,卻寧固守于卑微的地位,才能成為包容天下的山谷。成為包容天下的山谷,品德才能足備,才能達到返璞歸真。」
宇文衍听了皺眉問道︰「用特殊的手段隱寫在紙條上,然後封藏于蠟丸之中,再隱匿于發髻之間,難道就是為了傳遞這麼一句聖人之言?」
司馬泳道︰「顯然是借言喻事,但不知所喻的何事,如果此密信的接收者是陳王,那密信的發出者又是何人?」
所有的人又不約而同地又將目光投向了被五花大綁跪伏在地的邢炳義,韋孝寬威嚴地問道︰「堂下疑犯,該你來解釋解釋這蠟丸的來龍去脈了,何人給你的?你又將送交何人?」
邢炳義微微抬了一下頭,但什麼也沒說,又低下了頭,干脆連眼楮也閉上了,做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顯然是要頑抗到底了。
性烈如火的梁士彥摁耐不住了,喝道︰「來人啊,大刑伺候!」
韋孝寬卻抬起手阻止道︰「陛下在此,不可污了聖眼。」
宇文亮點點頭,輕輕拍了拍梁士彥的肩頭,說道︰「此人死硬,不用酷刑諒他也不會招了,下官建議由我和梁大人將此人帶下去嚴審,韋大人還是陪陛下後堂安坐,以免血腥沖犯了陛下,靜候我等審結來報就是了。」
韋孝寬盯著宇文亮看了一會,問道︰「看來宇文大人有把握讓他開口?」
宇文亮原胖無須的白淨面皮上帶出一絲冷酷又自信的微笑︰「下官願意試試,就請韋大人陪陛下後堂安坐飲茶去吧。」說話間,他的眼楮里寒光閃動,眼角也在微微抽搐,神情竟仿佛一頭即將出擊的嗜血的掠食動物。
站在一旁的梁士彥都不由多看了兩眼並無什麼好感的宇文亮。
宇文衍和韋孝寬來到總管府後院茶廳,坐下還不到半個時辰,就見宇文亮和梁士彥興沖沖地走了進來。
宇文衍驚訝地問道︰「那人就已經招了?」
宇文衍手里拿著一張密密麻麻寫滿了草書小字的紙,雙手呈給宇文衍,微笑著說︰「這是邢炳義的供狀,請陛下過目。」
宇文衍接過供狀,看了一眼,上面有邢炳義的手指印和簽名畫押,抬頭好奇地問︰「那麼快,你們使了什麼手段啊?」
宇文亮白淨的臉上泛著紅光,卻平緩地說︰「刑訊之事齷齪,陛下還是不要問的好。」
韋孝寬接過供狀,也說︰「是啊,陛下乃金枝玉葉貴為天子,這些非禮之事不可視亦不可聞啊。」
宇文衍听了更加好奇,但他不便駁了韋孝寬的面子,點點頭說︰「那就講講他都招供了些什麼吧,供狀潦草,朕看著吃力。」
據邢炳義供稱,他奉陳王之命來到徐州一帶了解時事,在靠近大周與南陳的邊境時遇到了剪徑的劫匪。當時他走在一條兩國通商的大路上,在一處山崖夾道的路口,遠遠看見一輛去往南陳方向的箱式載人馬車被一群手持刀槍棍棒的人攔住了。他好奇心起又自恃功夫不弱,便走上前去看熱鬧。這也算民情,也是陳王要求了解的情況之一。
邢炳義剛剛走近了幾步,就有個站在馬車後面手持大刀的大胡子沖他吼道︰「滾開!爺幾個有貨要辦,這熱鬧可不是隨便湊的!」
邢炳義並不懼怕,點頭哈腰陪笑著說︰「小人只是過路的,過路的,不礙爺們兒的正事。」
「叫你滾開就滾開,沒見過上趕著獻寶的,瞧你那副倒霉樣就沒揣幾個子兒,自己留著吧,快滾!」
邢炳義只好停下腳步,但並沒離去,而是遠遠的站在路邊看。大胡子本欲繼續驅趕,但似乎攔車的同伙遇到了什麼麻煩,他扛著大刀片子也走到馬車前面去了。邢炳義趁機向前捱了幾步,能從側後看到馬車上的駕車人了。看不清容貌,戴著斗笠,身形瘦削。一個看上去像劫匪頭頭的紅臉大漢沖駕車人嚷道︰「怎麼著?敬酒不吃吃罰酒啊?叫你下來閃一邊去,大爺我只求財不想殺人,你小子是當老子不敢殺人哪?!」
只听那駕車人平靜地說︰「我也說過了,車上沒有財物,只有一個老翁和一個幼女,請你們讓開。」
「喲喝!審量老子的耐心哪?」紅臉大漢暴跳起來,手一揮,「給老子把他揪下來!」
旁邊一個提棍的小子一個箭步就跨到車邊,伸手就去抓那駕車人的衣領。
邢炳義正在想自己要不要出手打抱不平管一管這個閑事,就見那提棍的小子「嗷」了一聲就向後摔跌出去,竟一下子摔到一丈開外,摔了個四腳朝天,塵土四起。
邢炳義頓時瞪大了眼楮,自己根本沒看到那駕車人有什麼動作啊,難道車內藏有高人?
而此刻,那一群劫匪可炸了窩了,個個怒喝暴罵舞刀弄槍地圍了上去。紅臉大漢看了看地上申吟不起的同伙,臉上有了戒備之色,惡狠狠地說︰「還有兩下子啊,抄家伙上!」說著兩手同時一揮,示意同伙兩邊齊上。
就見剛才喝罵邢炳義的大胡子和另一個劫匪,分別從駕車人的左右撲上,都挺刀直取駕車人的要害。眼看手無寸鐵的駕車人是無法招架也無處躲閃了。
忽然之間,原本端坐在車廂前面的駕車人鬼魅般消失了,從左右兩邊砍過來的大刀片子都砍了個空,還幾乎砍到了對面的同伙身上。
待眾人定楮看時,那戴著斗笠的駕車人居然已經在拉車的馬匹背上盤膝而坐。
邢炳義驚呆了,他是練功多年的人了,也見過許多高手能人,卻從來沒見過功夫如此匪夷所思的人物,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馬車周圍的劫匪們也被震驚了,突然發覺自己可能惹錯人了,個個面露懼色地原地拉著架勢看著紅臉大漢,不敢再上了。
那紅臉大漢卻沒有退縮的意思,氣急敗壞地喊道︰「愣著干什麼?!砍他的馬!毀他的車!!!」
邢炳義暗道︰這家伙反應倒是不慢,不攻擊人了,仗著自己人多勢眾,前面砍馬,後面毀車,讓駕車人首尾難顧。
果然,駕車人無法再在原地等著劫匪來攻擊他了,眼看拉車的馬匹和後面的車廂都已被籠罩在了氣勢洶洶的刀槍之下,有一支長矛已然從車廂後部刺入了車廂之內。
只听駕車人一聲清嘯,身形從馬背上拔地而起,策馬的長鞭如裂空之電揮了出來,隨著幾聲急促的鞭梢的脆響,挺矛刺入車廂的劫匪和另外幾個兵器已幾乎擊中馬匹或車廂的劫匪,都被抽中了手腕,有的骨折,有的月兌臼,有的皮開肉綻,有的手指飛濺,無不嘶聲慘叫。
駕車人從空中落下,輕輕巧巧地落在了車廂頂蓋的前端,他手上動作不停,長鞭恍如哪吒的混天綾,靈蛇般出擊,所及之處,又有幾個劫匪的兵器月兌手,竟將連馬帶車全部籠罩在鞭梢之下,使劫匪無法靠近。
紅臉大漢和眾劫匪退到了鞭梢所及的範圍之外,暫時停止了進攻,雖無人受致命傷,但已有半數基本失去了戰斗力,面面相覷。
只听站在車頂的駕車人冷冷說道︰「還不讓開嗎?休逼我殺生!」
這時,有兩個站在車身後方的劫匪偷偷掏出了火引子,要點燃一把干樹枝,而駕車人面朝前方並未察覺。邢炳義看得清楚,不由大驚,喊了一聲︰「小心,他們要放火!」並跟著沖上前去準備踢翻那兩個點火的家伙。
但邢炳義身形未至,駕車人的馬鞭已經到了,將兩個點火的劫匪抽了個滿臉花,其中一個還被鞭梢卷住脖頸,拉到半空向紅臉大漢砸去,顯然駕車人是徹底被激怒了。
紅臉大漢雖未被飛來的同伙身體砸中,但他也不是呆子,意識到再不走就別想活了,便帶著殘兵敗將連滾帶爬地跑了。
駕車人打開車門查看,果然車廂里只有一個須發皆白的老翁和六七歲年齡的幼女,兩人都未受傷,小女孩甚至還在安穩的熟睡中。駕車人向邢炳義道了一聲謝,就準備上車繼續趕路。卻听那老翁忽然對邢炳義說︰「你不是陳王府的侍衛嗎?」
邢炳義一驚,仔細打量那老翁,慢慢想了起來,叫道︰「枕流居士!」
听宇文亮講到這里,韋孝寬忽然坐直了身體,失聲叫道︰「什麼?!枕流居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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