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579 第十三章 2.阿史那攝圖

作者 ︰ 哭之笑之

幾日之後,瘸著一條腿的邢炳義回到了濟南陳王府,他向陳王宇文純稟明的事情的經過,包括他被抓受審的詳細情況,一五一十毫無隱瞞。

宇文純拿著那張紅字殷然的紙條,稜角分明的臉上隱隱透出一層青氣,他狐疑地問道︰「枕流居士還活著?你沒看錯?」

面色憔悴的邢炳義回道︰「是老居士他先認出了小人,小人細看之下,才發現是他老人家,音容笑貌與兩年前還是一模一樣,還是那柄與眾不同的拂塵,灰色的馬尾毛。」

宇文純沉吟了一會,又問道︰「你是說小皇帝和韋孝寬他們找到了這個紙條,也復原了紙條上的字,卻仍將紙條還給你並你放了回來?」

邢炳義點頭道︰「是啊是啊,宇文亮大人嚴囑小人,務必將紙條帶給王爺,並如實將來龍去脈跟王爺稟明,不得隱瞞。」

宇文純沒有說,青銅雕塑般的臉上毫無表情,但他的眼珠躲在眯縫的眼瞼下游移不定。他緩緩抬起手,將紙條遞給了旁邊的慕容兆。

慕容兆看罷紙條,淡淡地問邢炳義︰「你可曾受過刑啊?」

邢炳義听了便如同觸電般渾身一震,眼神里立即露出無限恐怖,下頜抽搐著答道︰「受……受過……酷……刑!」

「什麼樣的酷刑能讓你這樣千錘百煉的硬漢屈服啊?」

邢炳義的瞳孔在收縮,那條熾焰般的亮紅色仿佛又在他的眼前扭動,他原本蠟黃的臉色已變成了慘白,不堪回首地搖著頭,痛苦地說︰「慕容先生就別……別問了,小人確實經受不住那樣的折磨,簡直生不如死啊……小人辜負了王爺,請王爺發落吧。」

宇文純卻只是擺了擺手,說︰「你且下去歇息吧,有事再叫你。」

邢炳義如蒙大赦般磕頭退了出去。

宇文純挪動了一下坐席,向慕容兆那邊靠了靠,問道︰「先生有何看法?」

慕容兆拿起那個紙條,答非所問地說︰「這是用黃姜汁液書寫的,遇水方能顯出字跡。」

宇文純不明其意地點點頭道︰「是啊,這是先生教過本王的秘技之一。」

「王爺會晤韋老先生時將此法說與他听了?」

「沒有啊,當時怎麼可能說到此事上面來?先生懷疑這紙條並非韋老先生所書?」

「不,在下只是驚異韋老先生之能啊,真可謂無所不知無所不能,他雖隱逸林泉不問世事,卻對一切都洞若觀火,當今之世對他便如掌上觀紋。唉,他若出山,必是第二個姜尚姜太公啊。」慕容兆微微仰頭,神情中充滿的自嘆弗如的感慨。

宇文純皺了皺眉,道︰「那麼先生是確信他還活著咯?這紙條真的出自他的手?」

慕容兆點頭︰「當今世上除了他,又有何人能一眼便洞悉王爺的心思?」

宇文純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問︰「那麼小皇帝他們察而不究,放邢炳義回來如實報信,意欲何為?」

「嗯,王爺問到點子上了。」慕容兆輕搖羽扇道,「他們這是在敲山震虎!韋老先生的原意若還可以說是規勸,那麼小皇帝他們的意思可就是警告了。」

宇文純的眼楮里怵然閃動了一下,但依舊面沉似水波瀾不興,沉聲問道︰「你認為小皇帝他們已知悉了我們的行動嗎?」

慕容兆搖頭道︰「不,他們察而不究、紙條璧還的舉動正說明了他們並沒掌握什麼確切的線索。我們的行動若已被小皇帝一伙洞悉,他們必不會打草驚蛇,而只會悄無聲息地采取行動了,才不會那麼好心地對我們發出警示。不過,他們既然選擇敲山震虎,證明他們只是通過紙條的內容而有所猜疑罷了,故意讓這個紙條傳遞到王爺手上,並讓王爺知道小皇帝已看過這個紙條,要試試王爺的反應。那意思就是說,王爺要是有什麼不臣的圖謀,趕緊懸崖勒馬回頭是岸吧。」

「可派往江南的人還沒回來呢,先生怎知小皇帝他們不是佯裝不知故意設局呢?」

「邢炳義等三人均是以查訪采風為名派出去掩人耳目的,真正執行江南任務的蕭四郎如若被俘並交代了實情,那只能有兩種情況。其一,他在過江之前就已被俘,那我們恐怕前幾日便已鋃鐺入獄了;其二,他是在從江南返回途中落網,那韋孝寬的大軍必然會臨時改變行動計劃,以防南陳有備。而從現在掌握的情況看,伐陳大軍仍按原計劃分兵兩路開拔了。何況,通敵大罪,還需要設什麼局下什麼套啊?直接抓捕問罪即可。」

「……嗯,先生鞭闢入里,那這麼說我們應作何反應最為妥當呢?」

慕容兆虛起了眼楮沉吟起來。宇文純也不去打擾他,自顧自端起了茶碗飲茶,他這才發現自己的手竟然在微微顫抖,不由懊惱,暗罵自己在血肉橫飛的戰場上也不曾有過一絲一毫的緊張,而今在政治斗爭中卻有點心浮氣躁,難成大業啊!

少頃,慕容兆羽扇一揮,俯身到宇文純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宇文純手里的茶碗忽然之間就炸裂了,碗中的茶水茶葉濺了兩人一身,宇文純甩甩手,將手里連湯滴水的碎瓷片扔到一邊,眉頭緊鎖地問︰「這樣能行嗎?」

慕容兆用羽扇輕輕掃著濺到他身上的茶葉,淡淡地說︰「察而不究、敲山震虎以示王道,這必然是小皇帝身邊那司馬小兒的建議,他是聖人之書讀得太多了。」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抬起頭看著宇文純換了語氣說︰「王爺既然還有此反應之機,切莫存了僥幸之心、婦人之仁,務必當機立斷啊!」

這時,門外有侍衛稟報,北上查訪采風的人回來了。

宇文純連忙叫人收拾了滿地的茶葉、水漬和碎瓷片,然後召見了身負秘使之任北去突厥的侍衛蕭二郎。

「怎麼那麼快就回來了?你見到沙缽略可汗了嗎?」宇文純急切地問。

蕭二郎很沉穩地說︰「回稟王爺,小人也未曾料到往返突厥竟如此迅速。」

原來,此時北周與突厥兩國關系緩和,出關入關都不是太麻煩的事,所以蕭二郎很順利就來到了關外。突厥的可汗王庭設在于都斤山北麓、額根河西岸,是一個草肥水美的地方,卻距離濟南是千山萬水還隔著瀚海沙漠。蕭二郎早在一個月之前便已出發,原本預計此時能到達可汗王庭便是相當順利的了。誰知蕭二郎剛出關不遠就遇到了一大片營帳,營中有氣勢非凡的狼頭大 聳立,他心念一動便上前打听,卻被幾個突厥武士不由分說便將其鎖拿。武功高強的蕭二郎並不反抗,只說自己有要事求見頭人。

武士將他押到了一個突厥貴族帳中,蕭二郎立即表明了自己是大周秘使,並詢問此間是否便是沙缽略可汗的行營,要求面見可汗。那貴族見這漢人突厥話說得流利,而且沉著冷靜氣度不凡,便不敢貿然處置,只將其扣押下來。

第二天,蕭二郎便被押到了營盤中最宏偉的大帳中,果不其然,這里正是沙缽略可汗的行營。中土的仲秋時節,在他們北國而言,已是寒風凜冽,逐水草而居的突厥人都會在這個季節積攢馬羊牛駝過冬的草料,並驅趕的牲畜南下啃食最後的青草,讓它們掛上膘,才能安然過冬。因此,沙缽略可汗也帶領著他的龐大族群來到了靠近周突邊境的草原上。

沙缽略可汗名阿史那攝圖,三十多歲的年紀,高高的鼻梁,濃黑的眉毛,白皙的臉龐有著英挺的輪廓,唇上留著漂亮的八字胡,鷹一般的眼楮里有著掩不住彪悍之氣,一頭長發被編成了許多根小辮,隨意地披在肩頭,看上去便好似雄獅的鬃毛,煞是漂亮威武。他席地倚座在色澤斑斕的虎皮墊上,背靠在一個眼大如鈴、膚白勝雪的突厥美女懷里,手里擎著一只銀質的酒杯,十分慵懶地看了一眼正對他大禮參拜的蕭二郎,淡淡地問︰「你是誰啊?」

蕭二郎沒想到阿史那攝圖說漢語說得如此標準,忙回答︰「小人蕭二,來自大周,有要事求見突厥至高無上的可汗。」

「嗯,說吧,什麼事?」

蕭二郎環顧左右,說︰「還請可汗屏退左右。」

阿史那攝圖放下酒杯,用那只戴了好幾只瓖著寶石戒指的手輕輕揮了揮,帳內左右侍立的官員和奴僕便都躬身退了出去,帳內便只留下阿史那攝圖、蕭二郎和那美女三人。

蕭二郎很快表明了來意,懇請突厥方面為即將來臨的嚴冬而有所行動,只需興兵寇邊,大周朝廷便會老老實實地送來金銀和糧草。並傳達了陳王的承諾,一旦大權在手,將割讓幽州等大片沃土給突厥,並年年奉上糧萬石草百車。

見到沙缽略可汗出乎意料的順利,可游說他卻破費周折。他很快就領悟了陳王的意圖,但翻來覆去都在打听千金公主的情況,對陳王所請之事不置可否。如此三天過去了,阿史那攝圖既不回絕也不答應,並不放蕭二郎走,弄得蕭二郎是心急如焚。第四天,秋高氣爽天氣大好,阿史那攝圖來了興致,帶著貴族官員門外出行獵,也帶上了蕭二郎。蕭二郎看眼機不可失,孤注一擲地取出了自己包袱里的一件法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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