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難不死的小皇帝在眾侍衛和百余名游擊率士兵的護衛下迅速返回了胡家集。已在渦水兩岸焦急等候多時的長孫晟和小末總算看到了安然無恙的小皇帝,提到嗓子眼的一顆心終于放了下去。
長孫晟先簡要匯報了自己帶兵追截陳王馬車的經過。
陳王的馬車雖快,畢竟快不過騎兵,在奔出五、六里之後,緊隨馬車的兩個侍衛就被長孫晟射中了坐騎,摔下被俘。其後不久,馬車被追上截停。
當時長孫晟仍以為車中乃陳王本人,還是不敢失了禮數,只是站在車前質問何故私攜小皇帝奔逃,並不敢動粗。車內的假陳王掀起門簾,冷笑道︰「小皇帝何時上了本王的車?本王怎麼不知道啊?」
長孫晟被問得愣住了,他向車內張望確實只有陳王一人,他正思忖著車上是否有夾層,要不要上車搜查時,有禁軍下士過來稟報︰渦水暴漲,木橋已垮塌。長孫晟看著車上陳王面帶譏諷的笑容,立時明白中計了。當下他不卑不亢地一抱拳道︰「卑職斗膽了,要請陳王暫且留步,待事情明了之後,陛下說送客才敢放王爺走了。」說罷,一揮手,幾名驍騎率士兵上前不由分說便將馬車上的內侍御手揪了下來,接管了馬車調轉了車頭。然後數十騎精兵將馬車前後左右夾在了中間,朝胡家集方向奔去。
長孫晟率先奔回了斷橋橋頭,隔河詢問了小末有關情況,立即判明小皇帝被劫持北去,而且不遠之處就必然會有陳王的接應人馬,便命令河西岸的游擊率下士率領看護車仗的百余名士兵立即去增援燕駿他們。
听完長孫晟的匯報,宇文衍笑了,指了指長孫晟身後不遠處的陳王馬車,喊道︰「那車里面的是個替身,贗品!真的陳王已逃走了。」
接著,宇文衍便將自己方才的歷險記簡述了一遍,長孫晟听得直冒冷汗,隔河伏地叩拜道︰「陛下真是吉人天相,竟能逢凶化吉、遇難成祥,天佑我主啊!」
小末也跟著叩拜道驚,喊道︰「哎呀主上,這回好險啊!好險啊……」一向嬉皮笑臉的他居然哭成了個淚人,顯然是與小皇帝的感情和對小皇帝的寄望一同爆發了。
小皇帝自年初登極以來,迭遭危難,卻回回化險為夷,怎能不叫人感嘆?當下,眾人也都是一陣唏噓。
鑒于眼前的局面,眾人還不敢放松,一個因地制宜的特殊御前會議就在渦水斷橋兩岸召開了,宇文衍、司馬泳、燕駿和小末在河西,長孫晟在河東。好在此時渦水的水勢已恢復了正常狀態,雖然還是比較湍急,但已不像方才那般濤聲震天,否則隔河大吼大叫也難以听清。
燕駿仍然對剛剛發生的事情心有余悸,陳王既然如此處心積慮要打小皇帝的主意,凶險恐怕尚未過去,他提議不可在此停留,立即啟程,趕往下一個州府,以策萬全。
司馬泳卻對此表達了不同意見,他認為陳王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出此險招,賭的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備,迅雷不及掩耳的一擊即中,不可能有其他的準備與後招。道理很簡單,毫無實權的陳王不可能調動大批人馬而不為人知,今日出現的兩百多號人馬已經是他可以私下秘密組織行動的極限了。而僅憑這兩百人馬,若不能閃擊得手,便只能立即逃離。企圖在已被驚擾的兩千多護駕人馬面前再冒第二次險,無異于以卵擊石。何況只需皇帝一紙敕令就可立即征召周邊地方府兵前來勤王護駕,陳王還有全身而退的機會嗎?所以司馬泳認為目前在胡家集是安全的,至少要等長孫晟及其大隊人馬過河匯合後啟程為宜。
長孫晟贊同司馬泳的意見,認為小皇帝在此暫無危險。他建議立即派快馬敕令周邊郡縣官員,警戒道路關隘,盡快開始圍堵、緝拿陳王一伙,不可給他喘息甚至反撲的機會。同時他還建議,用八百里加急盡速通報幽州總管于翼,令其調軍監視齊州尉遲勤所部的行動。尉遲勤乃陳王集團的骨干,這早已不是秘密,而陳王冒險一擊不中,確有狗急跳牆糾集尉遲勤造反的可能性。授于翼相機行事的特權,可在尉遲勤有異動時出奇兵予以緝拿。
听了長孫晟的話,宇文衍對他的頭腦冷靜、機變果敢大感贊賞,對其建議自然也是深以為然。司馬泳也基本贊同長孫晟的建議,只是強調了陳王之亂暫且保密為妥,暫不知會周邊郡縣官員,只說陛下在渦水遇險,懷疑有南陳奸細破壞了橋梁,令他們加強警戒即可,以免這些地方官員人心不穩。對陳王的處理方式,還是回京待朝廷決議後以公文下發。此外他還補充建議應及時與韋老將軍取得聯系,通告陳王行凶叛逆之事。因為司馬泳認為,陳王如今最有可能的去向就是投靠南陳,不僅是因為距離近,更主要的是因為他能以協助破解韋老將軍的攻勢為誘餌,令南陳國君陳頊將其視為救命稻草,奉若上賓仰其鼻息。陳王畢竟是久經戰陣的將帥,又熟知本朝軍隊的戰力和配置,對韋老將軍的淮南之役恐怕會形成巨大的妨害,此事不可不盡速通告韋孝寬,令其有備。
宇文衍對此也完全認同,當下就吩咐正陽宮隨行的詹事隨員等起草文書和敕令,也包括通報京城太上皇的加急信函。
御前會議結束後,宇文衍回到了龍攆上休息,眾侍衛和留在河西的百余游擊率團團護衛在車架周圍。司馬泳帶著一小隊禁軍押著胖驛丞,再次搜查了驛站內外和整個鎮子,以防還有陳王留下的暗道機關或伏兵密探。好在胡家集僅有百十戶人家,統共不過四百來號居民,驛丞個個都認識,在禁軍的配合下盤查一遍倒也並非難事。
河東的長孫晟則早已安排士卒就地砍伐樹木準備建橋,待御前會議結束,建橋所需的圓木均已準備停當,立即著手修建橋梁。一則原來的木橋是被人為破壞了支柱導致垮塌,其牢固的根基猶在,便于新橋的搭建;二則六率士兵均是一專多能的特種兵,常參與皇帝出巡的護駕任務,逢山開路遇水搭橋的能力自然不弱。因此,一座用圓木搭建的臨時便橋很快就在渦水上建了起來。
待長孫晟的大部隊再次過河進入胡家集,日已西斜。發往各地的通告或敕令陸續隨快馬發出後,小皇帝的車隊人馬當晚便在胡家集宿營了。
這是既平靜又緊張的一夜,平靜是因為太平無事,再無異常情況出現;緊張是因為侍衛和禁軍全體輪班警戒,也是因為接到敕令的附近郡縣已有殷勤的官員率眾前來拱衛聖駕了。
翌日清晨,秋末初冬常有的大霧降臨了,漫天迷霧,天如同無論如何也亮不起來一般,整個胡家集仿佛掉進了乳白色的粘稠的米湯里,五步之外就難辨人形了。宇文衍和司馬泳、長孫晟、燕駿、小末等人簡短商議了一下,還是決定上路,哪怕走得慢一點,也不可長時間在此地停留了。好在附近郡縣均已接到了敕令,已陸續復命加強了警戒並有不少官員連夜趕到了胡家集候命,還帶來一些衙役和家丁。
本就龐大的小皇帝的隊伍又加上了一幫編外人員,自然更為龐大,隊伍拉成一條長龍足有五里之長,在濃厚的霧氣中緩緩的在西去的官道上蠕動著。
其後的幾日行進速度大大加快,拒絕了一切迎來送往,盡快回到權力中心,對陳王搞出來的亂局才能從容全面的應對。在途中,宇文衍和司馬泳反復討論了多次陳王之亂的緣故,究竟為什麼陳王會突然變得如此喪心病狂,紙條案只是導火索,真正令陳王如驚弓之鳥般兵行險招的內因何在?這極有可能牽連著一個巨大隱匿的不臣之舉,怕被發覺了,便先發制人,可究竟是什麼不臣之舉,他們卻難以判定。
其間,天元皇帝派來的三千禁衛軍星夜兼程趕來迎駕。接著又先後收到了韋孝寬和于翼的回復,均表達了對小皇帝的關切問候,並請小皇帝放心,他們各有應對之策,陳王之亂決計翻不出大浪。其中韋孝寬還匯報了淮南之役的戰況,兩路人馬前鋒均已與南陳部隊接戰,都擊潰了敵軍,目前戰事一切順利。
臨近長安,在途經終南山時,一個情理之外意料之中的事發生了,長年隱居不出的蘇威居然在大路邊迎候。他對小皇帝表達了願意出山輔佐的願望,宇文衍自然是喜出望外,將蘇威請上了龍攆。尤其令宇文衍興奮的是,蘇威在表態效忠時只談「陛下」,無只言片語涉及天元大皇帝,顯然是下定決心要追隨小皇帝共創大業了。
安度劫難,再得賢才,宇文衍背向著初升的朝陽,望著已出現在地平線上的長安城,不由躊躇滿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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