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個新的消息飛報進了皇宮︰叛臣宇文純的家眷在東海邊一個小漁村被抓獲。原來他們本打算乘船從海上逃往南陳,結果被韋孝寬布置在海邊防備南陳走海路偷襲的軍隊發現,幾乎一網打盡,只有少數幾個家丁投海了,生死不明。這個消息令天元皇帝宇文?大喜過望,當時就要下令就地處斬布告天下。卻被匆匆趕來的小皇帝宇文衍阻止了,他建議先將宇文純的家眷押解來京,審訊之後再論處不遲。理由有三︰第一,宇文純是否還有未被發現的倒行逆施及逆臣同黨,審審其家眷或許會有收獲;第二,當此淮南戰況正烈之時,處斬宇文純全家,等于徹底斷了宇文純顧念,也徹底讓堅固了南陳皇帝對宇文純的信任,便會有利于他們之間的合作,而不利于淮南之役的進展;第三,大婚在即,大開殺戒徒增戾氣,太不吉祥。
宇文?訝異年僅七歲的兒皇帝有如此見地之余,自然是欣然接受,敕令就照小皇帝的意思辦。也不知是受了小皇帝的啟發還是早有打算,宇文?接著又發出了一道敕令︰命封國四王暫不必趕回封地,就留在京城參加了小皇帝的新婚大典再回。同時還命將四位封國親王的家眷都請到京城來一同參加大婚典禮。這後面一條敕令的用意就不能不讓人浮想聯翩了,宇文衍對此微笑不語,沒有表態。
又過了一日,晨起的人們發現,整個長安城已經被覆蓋在了厚厚的白雪之下,高樓峻宇被銀裝素裹之後如同鉛華盡洗的素顏美女,楚楚動人,少了華麗多了素雅,去了艷俗添了高貴。
宇文衍正欣賞著書房窗外的雪景,小末忽然來報︰「主上,申國公?拔穆大人求見。」
宇文衍一愣,李穆怎麼會不請自來了?估計應該跟他被調出四輔之列有關吧,只是現在司馬泳、蘇威都還沒進宮,少了高參,與李穆這樣的高人會晤,宇文衍還是有點不自信的。且見了再說吧,听他都會說些啥,大不了暫不表態罷了。
李穆進來依舊儒雅,不卑不亢,見禮之後並未像多數漢臣那樣先歌功頌德表一番忠心,而是開門見山拋出了他覲見的主題,而他所言的內容也完全出乎宇文衍的預料。李穆覲見只為說一件事,那就是留四位封國王爺在京參加大婚典禮必有極大的隱患。宇文衍驚異不已,忙問其何出此言。
李穆解釋道︰「陛下,半年多以前五王封國時,朝野上下都心知肚明,五王是心有不甘的。而今陳王忤逆,事敗而叛逃南陳,對余下四王的震動必然透徹骨髓。太上皇在朝會上非但沒有對四王稍加安撫,反而含沙射影痛加申斥。外因內由,遠忿近驚,四王的郁積已久的心病恐怕就會有突發之變了。
自古而今,許多朝代將王公遣歸封地,用意不外乎令其遠離權力中心,無詔不得進京,且大多還不允許擅離封地,不準與大臣結交,免生後患。而昨日太上皇卻敕令四王留京參加婚典,豈不是讓久已焦渴之人有了近水樓台之便?雖然四王不能一概而論,有的多半會畏威懷德,但有點就恐怕會自危圖變了。
四王昔年均是獨當一面的大員,門人故吏數不勝數,既有勢力雖殘卻不死。而四王手中不僅多有財寶,他們個人的感召力也不可小覷。既非池中之物,卻將其置于大海之畔,臣恐將有不測之險啊。」
宇文衍听罷,多少覺得李穆有些小題大做危言聳听了,這似乎也是李穆的一貫風格,便說︰「他們若有異動,呆在封國也可與外界聯絡啊,誰又能隔絕得了?」
李穆搖頭道︰「陛下,有些事情是絕不能落之于筆墨形成白紙黑字的呀。」
宇文衍明白了李穆的擔憂,但依舊不明白李穆為何不去求見天元皇帝,將這一擔憂直接說與宇文?听。本想問,卻多了個心眼,怕問得李穆尷尬,便作罷了。直到李穆拜辭離去,宇文衍也沒有給出一個明確的態度,只想盡快求教于自己的兩位高參,以便對李穆所言之憂以及李穆進言之事本身得出一個全面的判斷。
事實上,李穆絕不是杞人憂天,四王中就有兩個王爺已展開了行動,一個是趙王宇文招,一個是代王宇文達。他們得到留京參加婚典的敕令後都心中暗喜,趁此機會在長安要有所行動,所謂朝中有人好辦事,找人便成了第一要務。不過他們的找人絕不是什麼求門子找路子,而是找盟友找同黨。
趙王宇文招的想法相對純真一些,他只想恢復舊日榮光,重掌樞要大權,到並無一定要稱孤道寡的異志。所以他受到了女兒宇文芳的影響,準備加入小皇帝的麾下,盡快扶小皇帝親政,自己做為有功之臣自然少不了大權在握。而他瞄準的第一個盟友就是被從四輔之列剔除的申國公李穆了,此刻,他正在王府中等著家丁去請李穆的回信。
與此同時,畢王府內卻迎來了一位特別的客人代王宇文達。剛剛就任太師之職的畢王宇文賢,這幾日心情舒暢,正與幾位側妃園中賞雪呢。听聞代王來訪,宇文賢俊朗的眉宇間不禁罩上了陰雲,沉吟了一會吩咐道︰「就對叔王說我身體不適,不便見客,請他暫回吧,待日後康復再去登門謝罪。」
這時宇文賢最寵愛的側妃邢氏言道︰「王爺,賤妾覺得您還是以子佷之禮應付一下為妥,以免有人議論王爺新任太師就目無尊長了。不論叔王他為何而來,您只管寒暄問禮,諸事都不應承,不就沒事了嗎?」
宇文賢點點頭,在邢氏凍得發紅的臉上親了一口,說︰「有見識,賢內助!」
畢王府的書房里,堂叔佷兩人分賓主落座,代王宇文達就請宇文賢屏退左右,這在宇文賢預料之中,也就微笑照辦了。
見下人都退出去了,宇文達隱隱透著青氣的臉上忽然浮出一絲笑意︰「恭喜賢佷賀喜賢佷啊!」
宇文賢謙虛地點已一下頭,說︰「多謝十一叔了,太師一職不過虛餃,佷兒也不敢沾沾自喜。」
宇文達卻不陰不陽地說︰「我並不是為你加拜太師而來道賀的。」
宇文賢愣住了︰「那……」
宇文達喝了口茶,皮笑肉不笑地說︰「賢佷的兒子就要成為皇子啦,當然可喜可賀!」
「什麼?」宇文賢吃了一驚隨即失笑,「十一叔在說什麼笑話啊?佷兒之子只能是王子而已。」
宇文達夸張地搖頭道︰「不不不,此子將誕生于皇宮之內,以天元皇帝的龍種身份出世,不是皇子又是什麼?」
宇文賢徹底糊涂了,覺得宇文達簡直就是在說瘋話,皺眉道︰「十一叔,您是不是病了啊?怎麼說些胡話!」
「賢佷就不要揣著明白裝糊涂了。」
「十一叔何出此言啊?佷兒是真被你給搞糊涂了。」
「那就是賢佷太健忘了,那就讓叔父提醒一下你。」宇文達慢條斯理地說,「你不會不知道天右皇後元氏身懷六甲了吧?」
宇文賢的臉色變了變,點頭道︰「佷兒知道啊。」
宇文達點頭︰「嗯,那你知道元皇後何時臨盆嗎?」
宇文賢搖頭︰「這個我怎會清楚?後堂問問拙荊到是有可能知道。」
「好吧,那我就告訴你吧。元皇後的預產期是明年二月上旬,懷胎十月,十月懷胎,由此倒推十月,該是什麼時候啊?」
「嗯,是今年四月上旬……」宇文賢說到這里忽然住口了,臉上表情也變得僵硬了。
宇文達陰測測地笑著︰「呵呵,賢佷是不是想起什麼來了啊?」
宇文賢定了定神,正色道︰「佷兒還是不明十一叔所言何意,請明言。」
宇文達終于有點不耐煩了,沉下臉冷冷地說︰「看來你是打定主意裝傻裝到底了!四月上旬天元帝狩獵,你未曾隨行參加,對吧?」
宇文賢點點頭,神色鎮定地說︰「佷兒的母親病重,因此沒有隨行參加狩獵。」
宇文達繼續說︰「令堂原是明帝之妃,在明帝駕崩後便到千佛寺中出家為尼了。你從小至孝,令堂遁入空門後仍常常前去探望。今春令堂重病臥床,你因此辭謝了那次狩獵之行,前往寺中探病。可踫巧的是,元皇後……哦,當時還是元妃,一個篤信佛教的小女子,也到千佛寺進香還願。她知道寺中多有先帝妃嬪在此出家,也就順便探望。得知令堂病勢沉重,即手書一偏方,命人前去抓藥。因其祖母曾患此癥,用此偏方治愈,故此方對令堂頗為有效,當日第一副藥下去就大見起色。善良的元皇後一直等看到令堂蘇醒這才準備回宮……」
宇文賢越听臉色越白,額頭已滲出細密的冷汗。
只听宇文達接著說︰「而賢佷你呢,見到令堂好轉了心中松快了,對元皇後也大有好感,在送元皇後出去時忽然被其美貌色令智昏,做下了違背天理人倫、君臣大妨的荒唐事!呵呵,我說的可有不實之處啊?」
宇文賢的精神終于崩潰了,癱坐在席上喃喃地問︰「你,你是如何知道的?」
宇文達悠然地端起了茶杯,笑而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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