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御極殿里早已擺上了豐盛的婚慶酒宴,入席的官員們都月兌去了厚重的朝服,一律便裝與宴。按規矩,並不是所有前來朝賀的官員都有資格吃上這喜宴喝上這喜酒的。只有在外從八命以上、在京從七命以上的官員和皇室的近枝宗親、各國使臣有資格參加宴會,此外就只有皇後的娘家人和少數特許的人員可以參與。而在這少數特許人員中,就有宇文溫、尉遲熾繁小兩口。宇文溫雖也算皇室宗族,卻系旁枝,他是太祖皇帝宇文泰兄長宇文顥的曾孫,血緣關系已經很遠了,按理並無資格參加,卻被宇文?口諭特許了。對此當然就有不少無緣喜宴的官員就不免私下議論,有的認為是因宇文溫的父親宇文亮正在淮南作戰,為了表示激勵和嘉許因而特許;而有的則認為還是托了尉遲熾繁她爺爺蜀國公尉遲迥的福,四輔官多次調整,唯一始終穩如泰山的只有尉遲迥,可見聖眷不衰。
宇文衍和司馬令姬同席坐在了天元皇帝的左側,右側就坐的是阿史那朵、楊麗華、朱滿月和陳月儀,李娥姿太後和大著肚子的元樂尚已然回各自的寢宮休息去了。殿內已坐得滿滿當當,只在大門與天元皇帝的主席之間留出了兩丈寬的狹長空地,做歌舞表演之用。
宇文?做了簡短致辭之後,全體起立舉起了酒杯為小皇帝夫婦新婚大喜祝酒,一番琴瑟和諧、天地同慶、江山永固的祝福之後,宴會正是開始。最近一段時間閉門造車苦苦編排新舞的馮風拿出了他的新節目《盛世乾坤》,他領唱領舞,十余個天台樂坊的舞女伴舞,在長袖翻飛中且歌且舞,倒也非常的喜慶精彩。
一曲既罷,熱得快的官員們便開始離席敬酒了,當然無一例外的是從天元皇帝開始,敬完太上皇夫婦,再敬小皇帝夫婦,宇文衍和司馬令姬不能飲酒便以乳酪代替。向皇帝敬酒之後,官員們便可以相互敬酒了。不出意料,趙王、越王、代王、滕王的席前冷冷清清,只有些孤高自恃的大臣去與他們敬酒,如太史庾季才、大辭賦家庾信之流。反觀四大輔臣的席前則是絡繹不絕熱鬧非凡,新國丈司馬消難自然是最受熱捧,官員們排著隊的前來敬酒道賀,令他簡直應接不暇。新遷四輔的韓建業也頗受歡迎,他也顯得十分興奮,來者不拒舉杯豪飲。而一旁尉遲迥的席前則被特許入席的鄭譯、王端、劉?等幾個太上皇跟前的幸臣團團圍住,似乎不約而同地要給這位老爺子獻殷勤。尉遲迥生性豪邁,也沒多想,跟他們幾個說笑著也是連連飲杯。到是首輔楊堅夫婦的席前相對安靜些,雖也都來敬酒,但並不熱鬧喧嘩,可能是礙于楊堅不苟言笑的性格。
宇文衍將這一切都看在眼里,在司馬令姬耳邊低聲說︰「就要有好戲看了。」
令姬不解,嚼著魚膾不清不楚地問道︰「啥好戲?」
宇文衍說︰「你看鄭譯他們幾個圍著尉遲迥暢飲,那是在為太上皇打掩護呢。」
「打什麼掩護啊?」
「你還不知道吧,咱們這位太上皇的第五位皇後也在下面坐著呢,他讓鄭譯他們幾個心月復引開尉遲迥的注意力,最好能把尉遲老爺子給灌醉了,好掩護他下去灌醉尉遲老爺子的孫女呢。」
「什麼?你說尉遲熾繁?太上皇看上她了?」
「前不久宇文溫和尉遲熾繁新婚來宮里謝恩時就被瞄上了,史書也明確記載了尉遲熾繁被天元皇帝灌醉……」
「啊!天哪!瞧瞧你攤上個什麼樣的老爸!真是荒婬無恥到了極點!你也不管管?」司馬令姬憤憤不平地說。
「這會兒沒法跟你詳談,總之你記住了,太上皇作孽咱還真不能管,就要讓他自取滅亡,咱們當家作主的那一天才能盡快到來。」
司馬令姬露出了不忍的神色︰「可熾繁她……他們小兩口也曾到司馬府拜謝過,我覺得她好漂亮,當時還想怎麼沒穿越到她身上呢……」
宇文衍樂了︰「呵呵,若是你附在了她的身上,從宇文溫手里橫刀奪愛的就輪不到太上皇了,我就第一個出手了!」
令姬听了先是高興,隨即又柳眉倒豎,嗔道︰「你該不是為了她更加美貌吧?」
宇文衍頓時翻起白眼做暈厥狀︰「我說你有完沒完啊?剛才為司馬令姬爭吃醋,現在又跟尉遲熾繁爭風,穿越那麼久了,你還精神分裂哪?」
令姬一笑,不置可否,繼續大嚼那個年代的生魚片魚噲。
新的歌舞又開始表演了,是亢奮激烈的胡風舞,加之此時已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殿內的氣氛也更加放松和熱烈了。只見宇文?端著酒杯起身離席,先是對四輔臣舉杯致意,卻只輕輕呷了一口酒。他走過四位叔王席前時,坐在代王宇文達身邊的馮小憐似有意似無意地揚起了臉,用一雙妙目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然而宇文?只朝這邊撇了一眼,不但對四王毫無表示,對馮小憐更是視若不見,徑自走了過去。這令馮小憐如當頭淋了一桶冰水,臉色都變了。而此時宇文達正轉過頭來看她,她只能急忙用羅帕擦嘴掩飾過去,然而眼楮的余光仍舊追著宇文?的身影。
胡人好酒,酒後便大多會將漢化的面具丟到一邊,只知道率性狂歡了。宇文?就是在這樣的喧鬧中穿行在群臣門的席案之間,看似興致頗高的隨意跟這個踫踫杯、跟那個打個哈哈,很平易近人的樣子,弄得被光顧的大臣和夫人們都有點受寵若驚。其實宇文?曲折前進的目標是在大殿的東南角,殿中一干或微醺或酩酊的大臣們誰都沒有注意到他們的太上皇正走向宇文溫和尉遲熾繁的坐席,馮小憐卻看得清清楚楚,視線已率先落到了尉遲熾繁的臉上,冒出了刻毒的寒光。
宇文溫和尉遲熾繁小兩口正跪直了伸長脖子看前面的歌舞表演了,喧鬧中毫不留神身著便裝的宇文?已經到了他們面前,待看清楚不由大吃一驚,急忙誠惶誠恐地拜了下去。
宇文?很隨便地坐了下來,笑道︰「免禮吧,今日是小皇帝的大喜之日,你們倆也剛新婚燕爾,天特來跟你們喝一杯,同慶同喜!」
宇文溫趕忙用雙手端起了自己的酒杯,宇文?卻看著尉遲熾繁問︰「你的酒呢?」
尉遲熾繁十分緊張不敢說話,只好看自己的丈夫,宇文溫忙代答道︰「天元大皇帝陛下恕罪,賤內不會飲酒,由微臣代她敬大皇帝陛下吧。」
宇文?始終就沒看宇文溫一眼,眼楮沒有離開尉遲熾繁的臉,搖頭道︰「不行不行,咱們鮮卑女子怎能不飲酒?何況今日這是小皇帝的喜酒,必須飲!」
宇文溫也不敢堅持,只好示意尉遲熾繁端起酒杯。尉遲熾繁看看宇文?又看看自己的丈夫,終不敢違拗勉強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酒杯。
宇文?點點頭道︰「嗯,很好,干杯!」說罷舉杯與她們兩人的杯子一踫,仰脖一飲而盡。宇文溫跟著飲盡了杯中酒,尉遲熾繁卻只抿了一口就愁眉喝不下去了。宇文?見狀將臉一沉,道︰「怎麼?!是這小皇帝的喜酒不好喝,還是天特來與你們同慶同喜的面子還不夠大?」
尉遲熾繁待要求情,宇文溫卻已先慌了,忙用胳膊踫踫妻子道︰「趕快喝了吧,這……這可是大皇帝陛下的隆恩啊。」
尉遲熾繁委屈地看了懦弱的丈夫一眼,只好咬牙將一杯酒灌入了月復中,立時被嗆得劇烈咳嗽起來,一張俏臉也漲得通紅。
遠處主席的側案前,剛剛下去給大臣夫人們敬酒回來的陳月儀坐到了楊麗華身邊,低聲在她耳邊說︰「麗華姐姐,太上皇他竟去挑逗小尉遲去了。」
楊麗華並未做出什麼反應,只是抬眼朝大殿的東南角看了一眼,默不作聲。一邊的朱滿月卻說話了︰「月儀妹子啊,這種事還是不要知道的好,咱們能保自身平安就已是福大了。」
「可那是蜀國公的孫女、淮南行軍總管的兒媳啊,又在大庭廣眾之下……」陳月儀還不依不饒地說著。
楊麗華終于低聲喝道︰「住口!別說了!」喝罷不無尷尬地瞟了一眼旁邊的太後阿史那朵。阿史那朵喝了一口酒,仿佛自言自語道︰「當年先帝的心也不在我身上啊……」
楊麗華也跟著喝了一口酒,眼圈發紅,低聲嘆道︰「那是因為先帝的心在天下百姓的身上。」
阿史那朵點點頭,感慨道︰「嗯,我比你幸運。」
此時,在大殿的東南角,出生至今首次飲酒的尉遲熾繁已然醉態盡顯,只覺得心慌氣短天旋地轉,她無力地靠在了宇文溫肩上,含含糊糊說︰「我們……回家……」話沒說完就徹底暈厥過去了。宇文溫見狀又是心疼又是尷尬,一邊抱住妻子的身體,一邊慌亂地對宇文?說︰「大皇帝陛下恕罪,賤內……她實在不能飲酒,君前失儀,罪……罪該萬死。臣請先行告退,在家中等……等候處分……」
宇文?笑著擺擺手,顯得頗為大度地說︰「無罪無罪,你看她醉成這樣,且令侍女扶到暖閣,喝一碗御醫配置的醒酒湯,休息休息再走不遲。」說著就向侍宴的婢女招手。
宇文溫感激涕零地謝罪謝恩,便欲起身扶著妻子一同去暖閣,誰知宇文?卻道︰「咱鮮卑大丈夫怎能如此兒女情長?你留下來繼續飲酒,夫人由侍女們照料就行了。」
宇文溫聞言,不敢違命,只好放開嬌妻滾燙卻無力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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