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泉身死,老天爺可能也想哭祭一番,清泉峰的夜空,烏雲翻滾,雷電轟鳴,眼看就要暴雨傾盆。山風在空中肆虐呼嘯,聲音好像鬼魔哭嚎、令人肉跳心驚。
‘留清閣’檐椽摭罩的長幅白紗被風刮的‘撲啦啦’‘撲啦啦’作響,正堂之內忽明忽暗不停搖動著昏濁燭光。
這樣的鬼天氣,清泉峰的值守弟子老早就摘下白幔冥燈回房歇息去了,偌大的廳堂里只有玉松真人獨自一人跪守在紫檀棺槨旁,棺槨兩側白色紗幔被風吹動在地面上倒映出張牙舞爪的幻影,紙扎牛馬的‘嘩嘩’聲響更是令人毛骨悚然,唯一保持靜止不動的只有人,跪在外面和躺在棺槨里的兩個人,活人和‘死人’。
兩眼緊閉,玉松真人牙關緊咬身子跪坐在蒲團上一動不動,只覺胸腔里一顆心‘蓬蓬’跳如撞兔,似乎馬上就要從身體里蹦出來了。自己的大師兄玉泉,正安安靜靜躺在棺材里,變成了一動不動的死尸,他現在終于可以徹底閉嘴了,自己暫時不會有什麼危險了,想一想自己現在應該很高興才對,可為什麼就樂不起來呢?
說實話,玉松真人並不真想把玉泉殺死,畢竟同門幾十載,這個木訥蠢笨的家伙平日里對待同門師兄弟確實不錯,對玉松形成不了威脅,他本來可以很好的繼續活下去。此時的玉松心情糾結,自己本來計劃的很好,只要在盜取法訣事情敗露之前奪得掌門大位,一切都可以摭掩過去,謀劃成功一天雲彩兒就都散了,可偏偏去煸運這個大師兄不成,又酒醉犯糊途把‘玉融神功’丟失的秘密泄露。第二天晚上自己找到觀海峰內堂,對他好一番苦口婆心,他卻不理不睬,死活不同意幫助支持自己,最後竟然還敢怒目橫眉的指責盤問自己,這讓自己怎能不心生惱怒暗起殺機,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在別人手中留下把柄,一旦讓他把事情捅出去那可真就死無葬身之地了,這一切都是被他逼的,這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蠢家伙是自己找死,根本不能怪自己這個作師弟的心狠手毒。
無毒不丈夫,玉松真人越想心中越氣,抬起頭,猙獰扭曲的面龐上剛剛睜開的雙眼目光充滿陰狠。
聖劍門一干人等的歸來,讓玉松心里感覺忐忑而沮喪,他心里實在沒底,自己那晚在觀海峰內堂制造的虛假場面,能否騙過深沉干練的玉磯和冰雪聰明的小妮子還在未知,而孫天蘊完好無損地從‘海外飄渺閣’歸來更讓玉松真人氣的七竅生煙,這小子真是命大,一次次逢凶化吉,玉松感覺這小家伙已經對自己的前程構成了莫大威脅,儼然就是自己計劃順利實施的最大障礙。
一道利閃白光,猛然把廳堂照的通亮,緊接著‘ 巴巴’一串震耳欲聾的霹靂炸雷把心煩意亂的玉松真人嚇了一跳,還沒緩過神,‘留清閣’外瓢潑大雨滂沱降下。與此同時,他眼角余光突然感覺一直靜止的紫檀棺槨上蓋好像驀地向上一動,‘啊’,玉松真人起身猛退,右手隨之緊緊握在了腰間佩劍劍柄之上,屏住呼吸目不轉楮的死死盯住紫檀棺槨,過了好半天,卻沒發現再有響動。
「唉,可能是我眼花了。」
左手抹一把額頭冷汗,玉松真人心下稍安,嘴里叨念出聲。
玉松真人向前兩步俯身憚憚蒲團塵土,剛想再次屈身跪下,‘轟’一聲巨響,紫檀棺槨上蓋猛然向上掀翻,‘ 當當’重重的砸落在地面之上。
「什麼人!」
玉松真人騰身而起,一下暴竄出三丈開外,兩眼圓瞪包子般大小,問話尖銳刺耳嘴唇發抖,寒芒一閃佩劍出鞘。
他也是修煉多年半仙之體的修真者,平日就是真的遇見鬼府余孽也未必害怕到如此模樣,不過人常說作賊心虛,再是老謀深算性情多詐,他親手殺死自己的同門師兄也變成了驚弓之鳥。
「三師弟,你還我命來,我死的冤哪,你還我命來」
陰森淒厲的刺耳聲音在偌大廳堂里飄忽回蕩,尾音拖的極長,玉泉真人的魁梧身軀竟然緩慢地從紫檀棺槨中站起,他身上黑袍兩臂衣袖寬大空空隨風擺動,青色臉龐上,一雙死氣沉沉的眼楮冒著幽幽綠光。
「你,你是誰,三更半夜來此裝神弄鬼,當你玉松爺爺好嚇唬嗎?」
玉松真人強行穩定心神,右手利劍橫指,壯著膽子大喝出聲。
「三師弟,我是你大師兄玉泉哪,你不認得我了嗎,師弟,還我命來」
听上去異常恐怖的聲音再次從玉泉的尸身傳出,魁梧身形竟然直挺挺地從棺槨中飄出,直奔玉松真人沖來。
「跟我玩詐尸,你找死,看劍。」
老玉松無論如何也不相信玉泉真的能還魂來找自己索命,就算是他真的還魂了,也沒什麼可怕,能把活的殺死,難道還會怕你個死鬼不成,心一橫,右手抖劍直刺尸身小月復,‘撲’一聲,劍刃應聲直沒入柄,兩側血槽汩汩鮮血狂噴。
「哈哈,裝神弄鬼,看你死不死,哈哈。」
玉松真人身形暴退,看著利劍插在玉泉小月復還在不停往外冒血,猙獰扭曲的老臉異常興奮,雙唇漲紅抖動發出聲聲狂笑,笑聲淒厲暴虐早已沒了常人的語調。
「師弟,還是這一招嗎,你心腸好狠好毒啊,連我的丹嬰都不放過,你還我命來,還我命來」
聲音依舊陰森淒厲,小月復插著利劍,鮮血外溢,可玉泉尸身如若未覺雙臂平伸,仍然繼續向玉松直挺挺襲來。
「啊,你,你真是鬼,怎麼可能,不可能,這不可能。」
玉松真人這下真蒙了,頭腦陣陣眩暈,如果說眼前的玉泉是有人故意假扮,那麼他豈會受傷還視若無睹,而且除了玉泉本人之外,不可能有人知道自己一劍刺破他丹嬰的事情啊,怎麼回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玉松真人心中大聲呼喊,身體卻在飛快的移動躲避著玉泉尸身的攻擊。
常听說,再老實的人一旦冤死便都會化成厲鬼,變的異常凶狠暴虐,玉松真人被玉泉尸身這麼一追可是完全相信了,以玉松真人‘化神期’上階的修為而言,身形移動速度簡直可說是快如閃電,普通人可能連個影都抓不著,就是活著的玉泉恐怕也萬難追上。可偏偏這個死玉泉不知何以如此了得,玉松真人不管怎麼提升速度飛快移動,可就是逃不過尸身的追擊,一人一鬼在偌大的廳堂中瘋狂的玩起了貓逮老鼠的游戲。
「來人啊,清泉峰的弟子們,快來呀,你師傅詐尸了。」
玉松真人一邊玩命的運轉體內靈氣圍著廳堂狂奔,一邊大聲喊叫,那聲音簡直比要被宰殺的豬叫還難听。
說也奇怪,不知是外面暴雨雷鳴聲音過大,還是清泉峰的弟子們睡的太死,玉松真人喊的喉嚨都快破了,可就是不見有半個人影,幾次想奪門沖出廳堂,可全被玉泉尸身擋回,想往內堂中奔結果還是一樣,玉松真人現在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只好一味的玩了命繞圈飛奔。
也說不上跑完了多少圈,玉松真人體內靈氣枯竭,實在是跑不動了,總感覺自己的脖頸之後緊跟著玉泉尸身的冰涼雙手,干脆一個轉身‘撲通’一聲跪在玉泉尸身面前,放聲嚎哭。
「大師兄,你饒了我吧,我不是人哪,我是畜牲,念在咱們同門一場的份上,饒了我吧,我求求你了。」
玉泉尸身在他身前猛地定住,雙臂依然平伸,小月復處利劍竟然還是往外竄著鮮血。
「大師兄,不要殺我,小弟不是人,小弟十惡不赦,小弟也是逼不得已啊,小弟不想殺你啊,大師兄,你就放過我吧,啊哈哈」
老玉松現在已經完全失控了,再也不懷疑眼前的玉泉尸身是人為假扮的了,放聲痛哭的情形真好像一個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鼻涕、眼淚、口水在他臉上已經難以分清。
「師弟,難道你為了當掌門就可以欺師滅祖、殘害同門、泯滅人性嗎,掌門之位對你真的就這麼重要嗎?」
玉泉尸身一張青臉上兩眼綠光閃爍,陰森淒厲的質問道。
「大師兄,我該死,我不是人,是我鬼迷心竅才一直不滿師傅臨終將掌門位置傳給二師兄,總想千方百計自己作掌門,而且,而且竟然連你個平日待我像親兄弟一樣的大師兄也給害死了,啊哈哈,我不是人,我是魔鬼,我後悔呀!」
「那雪融神功的法訣是不是也是你盜走的?」
「是,是我干的,我為了讓自己的女兒提升修為,好在新人賽中獨佔鰲頭,也好在門中威望超過二師兄,這才私下找到煉藥宗門人想用‘雪融神功’交換極品聚靈丹,本想把丹藥騙到手再搶奪回秘籍,可沒想到來人竟然功力與我不相上下,還用毒針把我刺傷,逃回途中又誤遇煉藥宗的‘四味護法’,我挨了他們一頓痛打,無奈只好留書給掌門師兄一個人私自回來養傷,又怕早晚事發難逃門規嚴懲,便只好眛著良心去鼓動你和我一起逼二師兄讓出掌門大位,不想喝醉酒把神功法訣丟失的事告訴了你,怕你去告發我,第二天我去找你商量懇求你助我一臂之力,可不想咱們越說越僵,我一時鬼迷心竅竟然把你給」
玉松真人連哭帶嚎,鼻涕一把淚一把,一口氣把自己犯下的所有罪行盡數道出,可還沒等他說完,眼前停立的玉泉尸身突然一陣猛顫,由一變二,活生生從里面又鑽出一副軀身,兩副軀身一前一後相繼向下摔跌。
「蘊兒!」
「師妹快救蘊兒!」
一男一女兩聲驚呼同時從廳堂門口處猛然發出,緊接著一灰一白兩條身影電閃而入,玉磯真人雙手將玉泉尸身扶住,玉靈子雙手抱住的正是月復下插劍的赤.果少年孫天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