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城中,玄真教道觀被圍牆圍成大小雙環形狀,順依山勢建于白頭山南側,上小下大的兩環結構中間相連,從遠望去酷似成形的葫蘆,半月國人都稱之為‘雙環子母觀’。
壽華節,玄真教外觀之中,香客如雲,擦肩接踵,成百名玄真教的外門弟子不停來回忙碌接待,仍然是顧此失彼應付不來。說起玄真教的外門弟子,基本上都是些年青力壯的小伙子,被父母送到教中並不敢奢望真的可以飛升成仙遨游三界,也就是想學些仙術延年益壽強身健體而已,他們當中只有真正優秀出色的精英份子才可以有機會被內門選中,到山上的內觀中繼續修煉。
為供給山上內門弟子的開銷花費,玄真教的外觀中還開設著一些買賣鋪戶。現在正值佳節旺期,也是外門弟子大賺特賺的絕好良機。
走進道觀,外門弟子擺放的攤位隨處可見,售賣玄真教經文典籍、法器靈符的、販賣蠟火香燭四季山貨的、吆喝招攬香客們住宿餐飲的,等等等等,真是應有盡有。當然,除了賺錢外,玄真教還會給香客們提供一些免費服務,比如像指點香客們到何處進香拜祭,引領他們瀏覽觀看歷代祖師的遺世物品,這些都是由專門弟子義務效勞的,而香客們沿途之上更是可以在路邊設擺的一些竹棚石亭里歇腳解乏,還可以在那里品嘗到玄真教免費提供給大家的茶飲糕餅。這些弟子除了負責為香客們提供方便外,還要負責是向他們洪揚講解玄真教的法旨教義,歌頌祖師們的豐功偉績和加入玄真教的一些必備條件和項目。
每逢壽華節,從半月國四處蜂涌而至的香客信徒們就尤為慷慨善捐,外觀四處擺放的‘功德箱’里幾乎都塞滿了他們捐助的銀錢,他們對玄真教那可是深信不已,認為自己只要捐出足夠的資財便會得到一整年的福祿平安。
「哎,老爺子,您留步,哎,說您哪,老爺子,您還沒給錢呢!」
教觀西北角傳來陣陣的撲鼻香氣,一群人正里三層外三層的圍在幾名玄真教弟子支起的攤位周圍,一位身高不到五尺的白胡子小老頭兒從人群中堪堪擠出,兩手正捧著一只熱氣騰騰好像新出鍋的肥女敕燻雞。
小老頭兒渾身髒亂之極,衣裳更是破爛不堪,兩只沾滿黑泥的髒腳下趿拉著一雙破布鞋,一邊往前挪步,他一邊用髒手從燻雞上撕下一只肥女敕雞腿,塞到嘴里大嚼特嚼。剛走出不遠,就從人群中急匆匆又擠出一個玄真教青年弟子,稍微四顧立馬發現了吃雞的小老頭兒,于是一邊叫喝著一邊小跑著追到他身後。
「嗯,好吃,這燻雞味道真不賴。」
小老頭兒絲毫不理會身後追來氣喘吁吁的青年弟子,一邊大口小口的撕咬吞咽著雞肉,一邊出聲稱贊。
「哎,老爺子,您等等,請把雞錢付了。」
青年弟子看小老頭兒不理自己,無奈之下只好快步閃身擋在他面前。
「你,你說什麼,付,付錢,付什麼錢?」
小老頭兒嘴里仍在不停咀嚼著肥女敕雞肉,支支吾吾的問道。
「老爺子,您別和晚輩開玩笑了,你手里捧的燻雞應該是從我們攤上買的吧?」
看小老頭兒跟自己裝傻充楞,青年弟子鼻子差點氣歪,可看他這把年紀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實在不好動怒,于是只好強壓怒氣,臉上硬擠出笑容問道。
「哦,對呀,這雞是從你們攤上拿的,可這和錢有什麼關系!」
小老頭兒滿臉的不解,瞅瞅自己手里的燻雞再瞅瞅青年弟子,好像根本听不懂他說的話。
「您老是跟我裝糊涂啊,還是存心耍弄人,吃了我們的燻雞,您得付給我們雞錢哪,這難道還不明白嗎?」
青年弟子實在是有些忍不住了,說話的語氣明顯帶出幾分怒意。
「啊,還有這事兒啊,可我在里面就听你們說這燻雞怎麼怎麼好吃,請大家都來嘗嘗,並沒說還要錢哪,我老人家沒錢,你要雞,那好,還給你吧。」
小老頭兒好像是終于明白了青年的意思,把嘴里的雞肉使勁硬哽下去,看了看自己髒手里那幾乎沒什麼肉的大半只雞架,滿臉不舍,緩緩的推還到青年弟子面前。
「什麼,開什麼玩笑,你把肉吃沒了,剩下骨頭還給我有什麼用!」
青年弟子簡直要被氣瘋了,兩眼來回打量著面前的小老頭兒,真想狠狠的修理他一頓。
「這可是你不要,那就不能怪我了,你不知道啊,這燻雞的骨頭滋味最好了,嘖嘖,真香啊!」
小老頭兒看青年人不要那剩下的雞骨架,連忙把手抽回,扯下一塊雞骨放到嘴里‘嘖嘖’有聲的吸吮個不停。
「哎,我說,老頭兒,你這是蠻不講理呀,真想吃白雞放賴啊?」
青年弟子憤怒到極點,說話根本不再客氣,臉上已是雙眉豎起。
「哎,小伙子,我老人家怎麼不講理了,吃雞不假,可是你們開始沒說要錢哪,雞我是吃了,可要錢沒有。」
「嗨,吃雞不給錢,你還有理了,我,我」
那名青年弟子直氣的兩眼冒火,雙拳緊握,發出‘嘎巴嘎巴’的骨骼暴響聲。
「哎呀,救命啊,年青人要打老頭子啦,救命啊!」
白胡子小老頭兒看青年弟子好像要動手打自己,使勁伸長脖子,向四周行人踮著腳開始大聲胡亂叫嚷。
「哎,過去看看怎麼回事。」
「是啊,那年青人怎麼連老人家也欺負,太不像話了。」
被小老頭兒這麼一通窮叫,立即就有不少行人迅速圍了上來,連不遠處的燻雞攤位前圍攏的眾人也紛紛朝這邊涌來。
「哎,請大伙不要誤會,千萬別听這老爺子胡說,我是玄真教的弟子,怎麼會平白無故欺負老家人,都是因為這老爺子吃了我們的燻雞,我來向他要錢,他說什麼也不給,還誣陷說我要打他,你們大伙給評評這個理兒,到底是誰的不是?」
被人們圍在當中的青年弟子真是郁悶,心里埋怨自己的運氣太壞,雞錢沒要來還惹了一身騷,怕人們真誤會自己,只好耐著性子向大家解釋事情的來龍去脈。
「哦,是這樣啊,一定是那老頭兒老糊涂了,哎,我說小伙子,算了吧,雞錢我們大家給你湊上得了,來,大伙每人拿幾個銅錢幫老頭兒把錢付了吧。」
人群中有個中年漢子听明白青年弟子的敘述,開始號召大伙集錢幫小老頭兒還帳。
「哎,大伙不要廢心了,一只燻雞能值幾個錢,咱們玄真教門人豈會如此小氣,實在是這老爺子太不講理,哎,那個老頭兒哪去了,怎麼沒影了!」
青年弟子看眾人要齊錢替小老頭兒付帳,連忙出言制止,可說話間竟然發現小老頭兒已經不知何時從人群中消失。
「哎,大家快看,在哪呢,那老爺子在哪呢!」
人群外層有人眼尖,一眼就看到白胡子小老頭兒不知什麼時候竟然已經跑到了供奉道玄真人的正殿旁,此時正在伸手從旁邊擺放的‘功德箱’里往外摳銀子呢。
「哎,那錢你不能動,快住手,住手。」
青年弟子和眾人紛紛叫囔著,忽拉一下蜂涌到殿門口把小老頭兒團團圍住。
「小子,給你,這塊銀子少說也有二三兩,夠買你十只燻雞了。」
好像根本沒听見眾人的哄喊,小老頭兒在人群中站直腰,揚手甩給那名青年弟子一塊雪花白銀。
「這錢我不能要,這是香客們的供奉錢。」
青年人接住那塊銀子,腦袋搖個不停,連忙回手將銀子又投放到了‘功德箱’中。
「哎,我說小伙子,你成心是不是,你來朝我要雞錢,我老人家現在給你銀子,你不要就算了,還給我就是了,怎麼隨手就給扔回去了,切,還得害我老人家再掏一回。」
小老頭兒說話時顯得很生氣,皺著兩道稀疏的狹長壽眉返身又要再次去‘功德箱’摳銀子。
「哎,不行,大伙快幫忙,攔住他。」
青年弟子這下可真急了,一邊喊眾人幫忙,一邊干脆伸出雙手穿過小老頭兒胳肢窩從身後把他牢牢抱住,可小老頭兒剛貼上自己身子,青年弟子便險些被燻暈,小老頭兒身上濃重的酸臭味道嗆的他不得不屏住呼吸。
「怎麼回事,讓開讓開,掌事師伯來了,大伙借個道。」
人群外響起一聲喊喝,接著幾名身形健壯的玄真教外門弟子簇擁著一位五十歲上下的老道擠進人群。
「師伯,您可來了,快看看吧,這個老爺子吃了燻雞不給錢,非要拿功德箱里的供奉錢付帳。」
抱著小老頭兒的青年弟子可下看到了救星,松開雙手單腿跪在地上向進來的老道回稟。
「豈有此禮,功德箱里的供奉錢是山上內觀的一年開支,誰這麼大膽竟然敢打它的主意。」
老道听弟子回稟也是十分惱怒,看著小老頭兒的矮小背影又竄上功德箱想摳銀子,急忙向前兩步伸手就想把他拽住,可稍一用力,‘嗤拉’一聲,竟然是把小老頭兒背部的破爛衣袍撕開好大一塊。
「哎呀,我的袍子,心疼死我了,跟了我大半輩子的寶貝袍子啊,你賠,你賠我的袍子,啊哈」
小老頭兒看自己的袍子被扯壞,這下可不干了,坐在地上手蹬腳刨放聲大哭。
「你這老兒真也無禮,吃雞放賴在先,還要動用功德箱里的供奉,你,你真是,啊,師叔祖,怎麼,怎麼是您老人家,哎呀,弟子罪該萬死,冒犯了老祖宗,還請老祖宗開恩饒恕。」
小老頭兒的無賴模樣讓那老道也很是氣憤,本想好好訓斥他幾句,可話剛出口,一眼看到了小老頭堆滿褶皺的老臉,當時嚇的‘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一邊連稱有罪,一邊‘梆梆’磕起響頭。
「師父,您這是?」
「師伯,您」
老道身邊跟隨的幾名弟子一下傻了眼,不知道他們的師長犯了什麼病,怎麼會無緣無故的給小老頭兒跪拜磕頭。
「叫什麼叫,快,快跟跪下,這是咱們玄真教的老祖宗,他老人家是你們悟塵掌門師祖的親師叔。」
‘啊’,眾人都傻了,打個楞神緊接著‘撲通撲通’聲響起,玄真教弟子和四周的香客們成片跪倒,那聲音像極了包好的餃子落進沸水鍋里。
「哎呀,啊哈哈,我的袍子啊,你們賠我的袍子,我的寶貝袍子啊!」
遠處,不明究竟的人們驚聞這邊人群的響動,尋著聲音看來,只見人群片片拜倒,人群中央,一位髒亂污穢的白胡子老頭兒,果.露著大半個後背,正哭的頓足捶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