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透過窗欞射進臥房,圓桌下紅燭燃盡,只留下燭台四外已然僵硬形如溶洞筍岩的如血殘淚,圓桌里側的臥床上,玉靈子頭倚竹枕側身斜臥,頭上發鬐略顯凌亂,一張玉臉上神色卻平靜而安詳。
「啊哈,我要回去,小兔子還等著跟我玩捉迷藏呢,送我回去,快送我回去,你們听到沒有,送我回去!」
「哎呀,師傅,您,您上衣還沒穿呢,唉,就算弟子求你了,別鬧了,時候尚早,大伙都還睡著呢,您再吵就把他們全弄醒了」
「是啊,師傅,听話,快把上衣穿上,我們陪您回房去吧」
玉泉峰上依舊疲憊乏累的寂靜氛圍就這樣被窗外突然發出的吵嚷聲打破,兩名急得面紅耳赤手足無措的雜役弟子正在貓腰耐心勸說著老玉松,可瘋老道似乎根本不買帳,一個勁地在地上撒潑打滾,連哭帶鬧還不算,往他身上一看,樂子大了,老家伙除了腰胯間那貼身的小內褲,其他地方竟然全是光潔溜溜。
「哼,我不去,我不回去,我要和小兔子們玩,你們滾,都給我滾開,我要玩,啊哈,我要玩嘛」
「師傅,師傅,快起來,別鬧了,別鬧了」
「哎呀,師弟,你,你看,這,這可怎麼辦?」
哈腰俯身圍著瘋玉松,生怕聲音大了吵醒傷重熟睡的其他眾人,兩名雜役弟子手腳冒汗急得都要哭了,昨天他們就是好不容易才連哄帶騙地把玉松從紫雲峰上接過來的,那是奉掌門孫天蘊令諭去的,不用說大家誰心里都清楚,聖劍門如今就這些人馬了,妖魔雖然散去,可難保不會有些不怕死的回來報復偷襲,掌門是不想再讓聖劍門有一丁點損失了。
可能是習慣了紫雲峰上的地理環境,玉松一上玉泉峰就連哭帶鬧,是魏靈兒一再安撫勸慰才暫時睡下的,本以為能好好睡一覺,可沒想這位瘋師傅一大清早就作起來了,兩名雜役弟子已經無可奈何,躺在地上的瘋玉松是勸也勸不動、攙也攙不起。
「怎麼回事,誰在喧嘩吵鬧?」
‘咯吱’聲響,整理衣襟,玉靈子推門而去。
「哦,回稟師尊,我,我師傅他,他」
看到驚醒了玉靈子,兩名弟子好一陣慌亂,連忙起身躬身回話。
「父親,你,你,怎麼搞成這樣,快,你們別愣著,幫我把他扶回去。」
這一陣吵雜聖劍人盡皆驚醒,左首邊一間側房中慌忙奔出姑娘魏靈兒,看到老爹赤身果.體在地上翻滾,顧不上尷尬難堪,沖上前不容分說將玉松強行攙起,和那兩名雜役弟子一起架著他跌跌撞撞回房而去。
「唉,二師兄,我看三師兄這情形,好像是瘋得越來越嚴重了,如此吵鬧成何體統啊!」
聞聲而出的玉頂真人見此情景就氣不打一處來,他一邊伸手撓著自己的禿頭,一邊大聲向走到他身旁的玉磯發起了牢騷。
「哎,行了行了,散了吧,大家都各自回房吧。」
不理會玉頂的吵嚷牢騷,玉磯子吩咐眾弟子回房,自己則是上前幾步來到玉靈子身前。
「師妹,昨晚睡的好嗎,傷還礙事嗎?」
「我睡得挺沉,傷也不礙事了,有勞二師兄掛心。」
過了一晚,玉靈子神智恢復,臉上現出一如既往的清冷,不過在答話時,一雙美眸卻似乎正在有意無意地四下搜索著。
「哎,怎麼沒見天蘊出來呀,不會是昨天替咱們療傷太乏累了吧,我先去看看。」
剛才在玉磯子面前踫了一鼻子灰,玉頂倒是早已習慣不以為然了,可他心再粗也能瞧出師妹分明是在尋找孫天蘊的身影,說也奇怪,玉松折騰出這麼大動靜,幾乎所有人都起來了,可人群中卻唯獨少了少年蹤跡,于是他一邊嚷著一邊就向東北角孫天蘊的臥房走去。
「哎呀,四師弟,你自己都說蘊兒昨天是過于勞累了,就不要再去打擾他了,讓他好好睡一覺吧,走走走,回房去,快給我回你自己的房間去。」
玉頂真人大嗓門所制造出的噪音絲毫不遜色于瘋玉松,玉磯又怕他一再提及孫天蘊的名字刺激師妹,畢竟現在的玉泉峰上,所有人都真的應該好好歇息歇息了,想到這,玉磯干脆將禿頭老道推推搡搡趕將回房。
看著弟子們及兩位師兄各自回房繼續休息,玉靈子在自己門前站了一小會兒,幾次想舉步去看看孫天蘊的狀況,可又覺不妥,躊躕良久只得返身折回房內。
千年以來,作為清靜無為的修真大派,聖劍門都從未有過如此的慵懶沉睡,從清晨被玉松驚起到再次回房調息,空中太陽已在不知不覺中就要日上三竿,雖然灶堂里已經有雜役弟子陸續開始忙碌,可除了他們竟然還沒有一個正式的聖劍門人出房洗漱活動,估計他們都應該在房內入定調息才是。
要說魏靈兒對付他老爹真有辦法,自打回房之後,玉松就沒了動靜,不知老瘋子睡還是沒睡,可是讓玉泉峰上又恢復了短暫的沉靜。
‘蘊兒回來了,他真的沒有死,真的回來了’,玉靈子在房中一人靜坐呆呆出神,就這麼一句話在她心里翻來倒去成百上千遍地的重復,始終無法再行安睡。
也不知是心中收獲著意外的喜悅,還是引發傷痛的悲從衷來,冰美人只覺得自己的心跳不停的加速,跳的越來越快,透過窗欞看著灶堂屋頂煙囪的飲煙裊裊,就感覺時間過得真是漫長,听著窗外動靜,真恨不得早些開飯,那就能快點看到自己的少年小掌門。
‘當、當、當’,
「開飯了,開飯了」
開早飯的鐘聲接連響起,玉靈子騰地一下從床邊躍起,第一個從房中沖奔而出。
「蘊兒,蘊兒,開飯了,開飯了」
呯呯地敲門聲,玉靈子站在孫天蘊的房門之外心情異常激動,昨天雖然少年守在她身旁那麼久,可她依然感覺只是像在夢中。
「蘊兒,蘊兒」
盡管玉靈子呼喚的聲音越來越急促,而且擊打房門的力道也逐漸加大,可緊閉的房門里依舊不見半點響動,就連陸續從各自房間出來的玉磯玉頂和弟子們也慢慢圍攏過來。
「怎麼,師妹,蘊兒還沒起來?」
「是啊,四師兄,蘊兒,不,不會出什麼事吧?」
看兩位師兄來到身旁,玉靈子俏臉生急,說話的聲音已經略現顫抖。
「師妹,你別急,四師弟,快沖開.房門,進去看看,快!」
玉磯真人也感覺事情有些不妙,如果孫天蘊真的因為昨天為眾人療傷有個一差二錯,那聖劍門可真的就從此徹底完了。
「且慢,師伯師叔,你,你們不用進去了,掌門,掌門不在房中」
就在玉頂奉命要破門而入之際,眾人身後突然響起魏靈兒的清脆聲音,眾人聞聲驚愕回頭看去,只見魏靈兒怯生生站在玉松的房門外,手中正捏舉著一封薄薄的信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