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曉剛話不多,不代表他不會說話,此刻他氣急,一跳腳說道︰「什麼叫做就是我撞的,我雖然踫到你了,可我抓住椅子,沒倒下去,怎麼就能把你撞倒,剎車造成的事,你拿到二百塊錢,趕緊去包扎一下抹點酒精就算了,剩下的錢也夠你吃點補補,還訛上癮了。」
戴帽子的伙計一挑眼角,說道︰「都是剎車,別人怎麼沒事,要不是你一推,我也沒事,所以你得負責。」
張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說道,「伙計,東寧人,咱下車去說,人家司機還忙著處理交通事故呢。」又從兜里抽了一張紅色百元大鈔,就手塞進了他空著的右手里,拉著孫曉剛從前門就下了車,那個戴帽子的不知道是怕他們跑了,還是想下來透透氣,也緊跟著下了車。
孫曉剛或許是感覺到自己剛才多少踫到這戴帽子人的身上,也從兜里掏出錢包來,抽出一百塊錢,遞到這人的面前,「再給你一百,足夠了啊,我看你也什麼什麼事,挺大個老爺們也不嫌給東寧人丟人。」
或許是搔到這戴帽子人的痛處,他憋屈個嘴,罵道︰「什麼**東寧人丟人,老子還他媽的有人可以丟麼?從遠山到這江海市來,說是淘金,最多就混個吃飽,現在被人欺負人欺負到家了,我都活不下去了。」
孫曉剛一听他是東寧遠山區的,沒理他牢騷的話茬,問道︰「遠山那里的?」
「平山鎮回龍屯,小地方你們肯定不知道。」這人或許是覺得實在太熱,終于肯把帽子摘下來,露出一顆好大的頭顱,近乎禿頭的腦瓜頂上,斑斑癩癩,無怪乎大熱的天也不肯把帽子摘掉。
听他說了地名,孫曉剛來了興趣,「回龍屯三個莊,你是南莊北莊的?」
「呦,你還知道南莊北莊,俺是北莊的,曹玉帛家曹老六,叫曹超瞞。」癩子頭一口地道的東寧普通話,說起來比那些司機以及本地人的南方話听起來要讓張杰跟孫曉剛親切的多。
孫曉剛一笑,卻沒想到第一天在這數千里外就能踫到家鄉人,竟然還算是徹頭徹尾的老鄉,「我也是回龍屯北莊,孫中興家的孩子。」
「孫中興家的孩子,不是叫小剛的麼,你們家搬到市里十幾年了啊,我是你超叔!」曹超瞞立即興奮起來,頭上的幾根毛發依然在不長癩的地方堅挺著,顯示著它們的興奮。
「超叔我是不大記得了,不過曹老師我還記得,還在鎮里當老師不?也該退休了啊。」孫曉剛陷入了回憶中。
「退了退了,哎,都是熟人,這錢你們拿回去,我說什麼也不能要了,走,到家里看看去。」曹超瞞把剛才收到兜里的一百塊錢跟孫曉剛剛遞給他的一百塊都拿了出來,拼死拼活的交到孫曉剛手里,孫曉剛看著周圍走過的人群不住的觀望這撕扯的二人,只好先收了起來。
用咨詢的眼神看了看張杰,那意思是問跟不跟著去他家看看,張杰想了一下,沖這位僅名字就顯示出有超越曹操志向的超叔問道,「這里離歡樂谷還有多遠,這地方也太難打車了?」
「去歡樂谷?」超叔似乎對張杰他們兩個大男人去那種娛樂的地方有些詫異,看了看手腕上的手動上勁機械表,表盤中間一個五瓣的梅花在正中心偏上的位置,「你們現在去到地方也快關門了,不如明天一早就去,能玩個痛快,我上個月剛帶俺女兒去玩過,從我家過去,走著走也就二十多分鐘,相逢不如巧遇,既然踫到了,就到我家去坐坐。」
張杰沖孫曉剛點了一下頭,人家這麼熱情,跟孫曉剛又是老鄰居,或許多年沒回家想通過孫曉剛打听打听家里的變化呢,既然今天去不成歡樂谷了,在賓館躺著看電視跟到這位超叔家里聊天打屁都是一樣的效果,消磨時間罷了。
唯一的區別是他們面對的東西不同,一個是賓館里的電視機,另外一樣是這位頭上長瘡,會借用一場突發的交通事故來賺取精神**雙重補償的超叔。
超叔對孫曉剛跟張杰說他家不遠,走走就到了,兩人心想你提著這麼重一個鐵筐子都不嫌累,我們兩個大小伙子還怕走著走不成,卻沒成想一走就走了半個小時,從雙向八車道的大路最後拐進了雙向只有二車道的小路上,說是小路,卻也是柏油路面,兩邊還有綠化帶把快車道跟慢車道分開,按照城市規模分析,張杰覺得這里還應該是在市區,起碼算不到市郊。
路兩旁都是居民小區,這個時間不是上下班的點,行人並不多,走在路上的大多是帶著孩子的老年人,超叔指著前方一排門面房說道,「看見沒有,我就在那里開了個電器修理部。」
孫曉剛瞪大了眼楮往前看去,卻也分不清那一排一模一樣的店面牌子,那個上面寫著電器修理幾個字,只是張杰的眼神不同凡人,卻是一眼就發現了光禿禿的門頭上普通到了極點,不過是亞克力的邊角余料拼湊成的電器修理四個紅色大字。
從孫曉剛看不清楚,到他們走到門前,少說也得七八百米,門頭房不大,四五十平方的樣子,還是分上下兩層算在一起,里面凌亂的擺放著廢舊電視,微波爐,飲水機等家電。
店面里面有個女人坐在那里,大概三十多歲,皮膚比一般的女人要白皙的多,相貌只能說是中等,看人的眼楮里稍微能看出一絲驚慌,不過卻掩飾的很好,他把張杰跟孫曉剛當成了來店里取東西的客人,見丈夫招呼,也就坐在那里沒動。
超叔沖她喊了一聲,「屋里的,這是俺老鄉,給倒杯水去。」自己從女人身前的桌子下面抽出兩個馬扎,擺在張杰跟孫曉剛身前,又把那個小簡易桌子從里面挪出來,自己一坐在他一路提著的鋼絲筐子上面。
「小剛,听說咱東寧現在不錯,比前些年強多了。」超叔從工作服的口袋里掏出一盒皺皺巴巴的煙,要給張杰跟孫曉剛上煙。
張杰趕緊把自己的芙蓉王貢獻出來,這是他從張哲豪那里強取豪奪來的存貨,張教授背著康艷萍存了一條芙蓉王,不小心被張杰看到,以告訴康艷萍為威脅的籌碼,硬是訛了兩盒出來,剛才分給了孫曉剛一盒,這盒又扔在了小桌子上。
超叔麻溜利索的把自己的煙裝進兜里,把芙蓉王打開包裝,先抽出一根放在自己嘴里,然後才拿出兩根分別遞給張杰跟孫曉剛。
孫曉剛接過煙,給張杰點著火,又要給超叔點火,人家卻自己拿出火機點著了,就說道,「東寧現在當然不錯,慢慢就會趕上這江海,不,會超過這江海。」說這話得時候,他的眼神卻是望向張杰的,在他腦海里,張杰應該一直在東寧干下去,說這句話的底氣,就來源于他對張杰現在完全的崇拜和信任。
張杰笑了笑,「東寧跟原來的東寧比,要好很多,對你這種小個體戶的政策也比原來好的多,還有小額貸款的扶持,你出來也好多年了?」
超叔嘆了一口,「你是小剛的朋友,我也就不見外了。」來的路上孫曉剛介紹了張杰的名字,想是超叔沒有在意,現在也不知道如何稱呼張杰。
「自打十八歲從東寧出來闖蕩,也有十幾年了,在外面不容易啊,一家老小吃喝拉撒都要用錢,我這還算不錯的,自己弄了個店,勉強維持生計,有的人,也就每個月幾個工資,連我這店面一個月的兩千塊錢租金都掙不到。」
超叔的老婆用各式花色的玻璃杯倒了兩杯水出來,放在張杰跟孫曉剛面前,也不說話,就在旁邊站著。超叔對她說道,「去炒兩個菜去,弄瓶十塊錢的老村長,那個酒還算夠味。」
孫曉剛連忙擺手,不要了不要了,我們馬上走,你要弄飯就是捻我們走啊。
超叔還沒說話,胸口處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拿出來一看號碼,立即愣在當場,猶豫著不知道接好還是不接好,他老婆在旁邊問道︰「他又打電話了?」
超叔點了點頭,又猶豫了一下,按下了接听鍵,「嗯,嗯,嗯,嗯。」接電話的超叔不住的點頭嗯著,對方的話似乎很不好听,超叔的臉上很不好看,他老婆的臉更是嚇的有些慘白,不住的把兩只手搓來搓去。
等超叔掛了電話,在旁邊急著問道︰「他要干什麼?」
超叔嘆了口氣,說道,「晚上他要過來吃飯,這日子沒辦法過了。」
超叔的媳婦兩行眼淚說著話就淌下來了,「要不我先躲出去。」
「躲,你能躲哪里去,他就是找你來的,你不在家,他不得把東西都給砸了啊!要不咱回東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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