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越來越大,站在幽州城下的盧尚,光頭上,都飄了一層雪花,他罵的有些累了,干脆下了馬,就地坐在了雪地之上。然後,下令士兵們輪番叫罵,似乎,今日不將逸罵出來,便不打算回去了。
莫小川的營寨之,章立站在高處望著這一幕,半晌都合不攏嘴。莫小川在他的身旁,手提著酒壺,一副淡然的神情,彷如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一般。
章立扭過頭,有些吃驚地看著莫小川,道︰「燕軍也太草包了吧?不是說燕國有一個什麼將軍,不是很勇武嗎?據說,有他在,梅世昌都不敢說句大話。這兵便帶成這樣?」
莫小川搖了搖頭,道︰「死了……」
「死了?」章立更是詫異,本就不算平靜的面容,再增添幾分別樣的神色,看起來,倒是有幾分滑稽了。他的個頭與莫小川相差了幾分,兩人站得距離又頗近,因此,章立只能仰視著莫小川。面上的神情,更顯別樣。
莫小川看著他如此模樣,忍不住笑道︰「為何如此驚訝,那老頭若是活著,至少也有八十歲了,死了有什麼驚奇。」
「我只是奇怪,如此一代名將,為何死後,居然沒有一點消息傳出來。」章立疑惑道。
莫小川輕笑一聲,道︰「這本是逸的自作聰明之舉。以為,不將消息傳出來,便會給敵人造成一定的心理負擔。只是,他也太自信了些,這等事,豈能騙的過人。」莫小川說罷,瞅了章立一眼,又笑了笑,道︰「不過,好似真的騙過了一些人。」
章立面露尷尬之色,輕咳了一聲,道︰「這個……」
「好了,玩笑而已。你平日里,只忙著帶兵,這方面的事,不清楚,也不足為奇。」莫小川輕輕地在章立的肩膀上拍了拍,道︰「下令讓盧尚回來吧。否則,怕是,他可能在幽州的城門下過冬了。」莫小川說罷,輕輕搖頭,笑著走開了。
章立望著盧尚,也輕輕搖頭,隨後,下令鳴金。
盧尚回來之後,將盤龍棍丟給了士兵,讓他們抬回帳,徑直來到章立的面前,嘿嘿一笑,道︰「末將幸不辱命。」
章立點了點頭,道︰「盧將軍旗開得勝,王爺必然會為你記一大功的。」
「功勞不功勞的,算不得什麼。關鍵是這一仗打的痛快。」盧尚嘿嘿笑著,道︰「五千人嚇得燕國兩萬多人,龜縮回了城。很久沒打過這麼痛快的仗了。」
「此次出征,哪一仗不痛快?」章立笑著說道。
盧尚搖著,他那大禿頭,道︰「此次不同,易州和涿州,都沒有什麼抵抗力。還沒怎麼打,他娘的,他們就敗了。簡直就像是欺負小孩。這一次,卻是不一樣的……」
「好了。去洗洗吧。」章立看著盧尚滿身的鮮血,在他的胳膊上拍了一把。與莫小川說話,仰視著,他還沒感覺什麼。但是,面對盧尚,因為這小個頭太高,還要仰視著,實在是讓自己心有些不痛快。因此,章立也懶得再與盧尚多說什麼,便將他打發到營帳之去了。
莫小川的營寨之,一切又恢復了平靜,好似,之前的哪一仗,未曾打過一般。莫小川也並未對此太過重視。他這是做給自己的人看,同時,也是做給燕國那邊看。
莫小川還沒有自信到逸的耳目連自己營的大概狀況都無從了解,絕對不會泄露出消息去的地步。因此,有些事,想要騙過敵人,首先要騙過自己人。
相對于莫小川的平靜,逸卻顯得有些暴跳如雷。
一回到宮,他便大發脾氣,將一干宮女和太監嚇得,都不敢過去。時隔不久,穆光緩緩而來。站在寢宮外的太監,看到了穆光,便如果是見到了救星,急忙迎上去,道︰「穆大人,您可來了。皇上不知為何,龍顏大怒,小的們有些擔心,又不敢過去。您快去看看吧……」
穆光點了點頭,安慰了太監和宮女幾句,便朝著寢宮門前行去。剛來到寢宮門口,便見里面一片狼藉,到處都是被丟棄在地之物,一片雜亂。幾乎沒有下腳之處。
穆光看在眼,心暗嘆一聲,逸比起莫小川,還是有些太過心浮氣躁。
逸听到腳步之聲,猛地喝道︰「朕現在誰都不想見,出去。」
穆光輕咳了一聲,道︰「陛下,何事讓您如此震怒?」
逸一听是穆光的聲音,轉過了頭來,看到穆光,面上的怒色略微減緩了一些,道︰「原來是穆愛卿。什麼事讓朕發怒?還不是那個方信,仗著自己家族勢力大,居然越來越不將朕放在眼了。此次,居然逼著朕出兵。現在可好。莫小川一定在看朕的笑話……」
穆光輕輕搖頭,道︰「陛下多想了。莫小川不足為慮。」
「連你也如此說?」逸的眉頭緊蹙起來。
穆光緩緩搖頭,道︰「陛下,此時不是發怒之時。還請陛下息怒,莫小川現在雖然佔有優勢,他為何卻沒有發動進攻,還是誘我們出城迎戰呢?」
逸沉默了片刻,雙目一亮,道︰「穆愛卿的意思是。莫小川他自知攻不下城,所以,才沒有攻城?」
穆光點了點頭。
逸的眉頭又蹙了起來,道︰「可是,既然他自知無法攻下,為何卻不退走?按照朕對莫小川的了解,他應該不是一個能被眼前利益鎖蒙蔽心智之人。」
穆光深吸了一口氣,道︰「臣倒是有些想法。」
「說說看。」逸的怒氣漸漸地平息了下來,看著穆光,面上露出幾分期待之色。
穆光捋了一下思緒,道︰「在臣看來,莫小川應該是在等。」
「等?」
「對!」穆光點頭,道︰「他是在北疆那邊的戰況,亦或者是在等著看陛下如何調兵,更甚者,他是故意留在此地,給陛下壓力……」
「給朕壓力?這對他有什麼好處?」逸的眉頭緊鎖,思索了一會兒,道︰「據報,莫小川在佔領了易州和涿州之後,並未大開殺戒,而是在安撫百姓,看樣,是想要吞並我燕國。如果,他如此做只是為了給朕壓力。是不是,做的太多了一些?」
「如果做的不多,以陛下的聰明才智,如何能夠瞞得過陛下。」穆光恰到好處地拍了一記馬屁。
逸似乎很是受用,微微點頭,輕嗯了一聲,道︰「穆愛卿所言有幾分道理。不過,朕還是覺得,這其還有許多讓人不解之處。他給朕壓力,到底是想要達到什麼目的呢?需要讓他廢這般大的心力?」
穆光不說話,只是望著逸,有些話,是不能從他的口說出來的,這一點,他心知肚明。
逸靜坐下來,眉頭緊鎖著,沉思起來。過了良久,他猛地站起身來,扭過頭,平視著穆光,道︰「穆愛卿,你是說,莫小川之所以如此做,便是想讓朕將梅世昌召回來救援,然後,便可解出雲關之圍?」
穆光听逸說出來,心一松,不過,面上卻並未表露出來,緩聲說道︰「這一點,臣也只是在猜想,卻並未確定。」
逸卻好似認定了這一點,用力地握了握拳,道︰「是了。應該是這樣,否則的話,莫小川沒有理由廢這麼大的力氣,在幽州城下,浪費軍糧國力。這麼說來,出雲關那邊的形式對西梁極為不利。朕之前怎麼沒有想到呢。莫小川即便是取了兩坐州城又如何?他的兵力,根本就不能分開,也無法將兩州之地盡數佔去。這樣一來,只要幽州之危一旦度過。我們便可反攻盡數收回。除了這個,莫小川根本就沒有理由這般做。穆愛卿,你一語點醒了朕,朕真是糊涂了,居然沒想到這一點。這滿朝的武,都是一幫廢物。」
逸說著,面上又露出了憤怒的神情。
穆光低聲說道︰「也未盡然。在臣看來,朝臣之,必然有人想到了這一點,只是,有些人不敢說。怕自己的判斷不準確,將皇上置于了危險境地,從而,被降罪。而有些人,卻是不願意說。因為,會影響到他們自身的利益。」
「是了!」逸的怒容更甚,道︰「上一次,莫小川與莫智淵兩人演戲。方信便看了出來,此次,他豈能看不出來,莫小川是在誘敵。卻還要讓朕派兵出城。這分明便是想為他方家爭利。怕是,他也早看出了莫小川的意圖,卻故意瞞著朕。」
穆光面色不變,不置可否。
逸抬起頭來,看著穆光,道︰「穆愛卿,你當真是朕的良臣。」
穆光行禮,道︰「陛下言重了。穆光何德何能,豈敢如此受陛下厚愛!」
逸卻搖了搖頭,道︰「朕之所言,發至肺腑。當年,朕一心想要坐上這皇位。覺得先帝所做之事,太過安穩了一些,居然,任由三大世家擴張。朕為了讓我們燕國興,想了許多,甚至,將朕當上了皇帝,該怎麼治理國家,全部都想好了。然而,朕的坐到了這個位置,朕才感覺到。有些事,並非是朕當初所想的模樣。很多事,都會收到許多的掣肘。這皇帝難做啊……」
穆光此刻,知曉自己不該發言,只安心做一個傾听者便好。因此,他緩緩點頭,並不出言。
逸長嘆一聲,道︰「穆愛卿,或許,你可能不相信。朕自從坐上著皇位之後,卻再沒有了當初做王爺時候快樂了……整日,全部都在憂心國事。這皇帝,實在是個苦差事。」
逸說罷,苦笑搖頭。
穆光也跟著輕嘆一聲,道︰「陛下一心為國,為了百姓著想,自然會覺得疲憊。這證明,陛下乃是明君。」
「是不是明君,朕不知道,這些,讓後人評說便好。但是,朕知曉,朕絕對不是一個昏君,可是,這燕國,卻不是朕一個人的燕國。哎,罷了……不說這些了。現在,莫小川的目的已經明了,可派到梅世昌那邊的人,早已經出發,現在想要追回來,怕也是不可能了。這該如何是好?」逸說道。
穆光想了想,道︰「現在,唯一能做這件事的,應該,便只有一人了。」
「你是說,門主?」逸皺起了眉頭。
穆光點了點頭,道︰「正是,除了門主,怕是,別人很難追得上。而且。即便別人去了,也可能攔不住援軍……」
逸想了想,沉默下來,過了一會兒,對外面喊道︰「來人,去請門主……」
逸說罷之後,看了看周圍一片狼藉,輕輕搖了搖頭,又喊了人來收拾,隨後,邁步走出了寢宮,朝著書房行去。此地,已經無法待客了。
穆光知曉,在見展雲的事上,自己不方便在場,便告退離去。
走出皇宮門口之後,穆光的面上露出了一絲憂色。當然,他不是在替逸擔心,而是在替莫小川的擔心,莫小川交給他的任務,他已經盡力在完成了。
但是,穆光卻對莫小川奪取定州之事,並不十分看好。
因為,彼此的兵力太過懸殊了。
定州這邊,滿天的風雪,使得周圍的能見度極低。寇一郎便在定州城可見的地方,扎下了營寨。雖然此地,他只留下了兩千人,但是,營寨的規模卻足足夠十萬人用度。
看著定州城那邊,城頭已經在嚴密的戒備,寇一郎的面上略微一松。看來,自己的計劃,有可能實現了。不過,一切還要看天意如何。如果這風雪退去的話,想要迷惑定州城的守軍,怕是會極難的。
他微微搖頭,收起了思緒。帶著人,悄然地退出了營寨,輕裝簡行,朝著保縣行去。
保縣這邊,現在也是嚴密戒備著。
司徒雄率領的近二十萬大軍,便如同是一座大山一般,壓在保縣的守軍心,盡管,保縣易守難攻。司徒琳兒這邊,也不敢輕言進攻。可是,畢竟這邊有近二十萬人馬。保縣的三萬人,想要守住,還是很吃力的。
司徒琳兒此刻,正站在大帳之外,遙望著前方的保縣城池。她的面色肅然,這般的風雪之下,保縣的城池,處在朦朧之,看不真切。不過,司徒琳兒的視線雖然對著那邊,思緒,卻早已經飛往了幽州。
在她的身旁,韓馨予靜靜地站立著,她也朝著那邊凝望著。過了一會兒,韓馨予收回了視線,看向司徒琳兒,道︰「琳兒姑娘,是不是在想王爺了?」
司徒琳兒抿嘴一笑,抬起手來,將沾染在發絲上的雪花撩下,神態極美。她自己卻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亦或者,此間沒有讓她認為可欣賞之人,所以不放在心上吧。她轉過頭來,美眸微抬,看了看韓馨予,道︰「韓姐姐可是在想章將軍?」
韓馨予面色微微一紅,輕咳了一聲,道︰「誰會想他,他那人,是個什麼東西,琳兒姑娘亦是了解的。我只是在想,讓他莫要丟人太多,都是能夠獨擋一面的大將了,還是一副不成器的模樣,想起來,便覺得有氣。」
司徒琳兒笑了笑,道︰「韓姐姐,口雖然如此說,心怕是,卻想得緊吧。」
「如此說來,琳兒姑娘對王爺亦是如此?」韓馨予道。
司徒琳兒點了點頭,道︰「這是自然。」
「呃!」韓馨予沒想到司徒琳兒回答的如此干脆,一時之間,倒是不知該怎麼搭話了。
好在,司徒琳兒並未為難她,微微一笑,道︰「外面風大,我們帳說話吧。」
韓馨予露出了松了一口氣的模樣,道︰「好!」
兩人說著,朝著內帳行去。進入內帳,司徒琳兒讓女護衛沏了一壺茶,兩人便坐在桌旁閑聊起來。這些日,司徒琳兒整日都看著行軍打仗之事,此間與韓馨予聊一些女兒家的話題,到也輕松不少。
不過,這樣的輕松,並未持續多久。便見綠帽穿著厚厚的棉衣,帶著棉毛走了進來,帽上已經沾染了不少的雪花。在這大風之下,依舊能沾染如此之多的雪花,可見,她此次出門,走的路途不短。
摘下帽,綠帽都未來得及去清理上面的雪花,便道︰「琳兒妹妹,接到王爺的消息了。」
「哦?」司徒琳兒的面色一正,忙問道︰「王爺怎麼說?」
綠帽從懷模出了一封信,道︰「這封信是從寇將軍那邊送來的,不過,我已經看過,是王爺的親筆信。只是,看墨跡的顏色,應該有些日了。想來,是王爺提前寫好,交給寇將軍的。」
司徒琳兒點了點頭,接過書信,急忙打開觀瞧。信上,那潦草的字跡落入司徒琳兒的眼,讓她忍不住露出了會心一笑。莫小川的字,的確是難登大雅之堂。不過,看著這字,她的心,卻生出了無比的親切之感,似乎,整個人都舒緩了不少。
司徒琳兒看罷之後,緩緩地將信放入到了信封之,收了起來。面上卻露出了沉思之色。
綠帽看著司徒琳兒的模樣,也靜靜地等著。
韓馨予雖然著急,但是,以她的身份,此刻,卻是不好發問的。也只能靜靜地坐著。
過了良久,司徒琳兒抬起了頭,粉頸之上,顯出幾分紅潤來,不知是在信看到了什麼,竟是顯得有些激動起來。她轉過頭,望向了韓馨予,道︰「韓姐姐,王爺現在傳來消息,今日便不能陪你了。我們改日再聊。」
韓馨予起身點頭,道︰「那末將便告退了。」
司徒琳兒嗯了一聲,隨即,對一旁的女護衛,道︰「去請司徒將軍。」
女護衛答應了一聲,急忙離去。
司徒琳兒與綠帽結伴來到了大帳之,不一會兒,司徒雄匆匆趕來,一入帳門,便高聲問道︰「琳妹,可有什麼喜訊?」
「喜訊嘛,倒是談不上。」司徒琳兒微笑著道︰「不過,倒是能隨了大哥的心願了。」
「如此說來,王爺已經下令,讓我們出兵?」司徒雄雙手握在一起,活動了一下手腕,關節發出了一陣「咯咯咯……」的輕響之聲,看模樣,已經是迫不及待了。
司徒琳兒看著他這個樣,忍不住笑出了聲來,道︰「大哥,還是這般的性。若是讓你的部將看到了,還以為司徒大將軍這是怎麼了……」
「嘿嘿……」司徒雄笑了笑,道︰「這不是閑得嘛!寇一郎和章立,現在必然已經拿了不少大功。我一直都閑在這里,皇上此次,將我提拔為副將,我卻沒有做出一點副將該做的事,心有些難安啊。」
「那你現在,不用這般想了。王爺已經下令,讓我們配合寇將軍,兩個時辰之後,入夜之時,便對保縣發起進攻。這一次,便要看大哥你的了。」司徒琳兒說著,站起了身來,面色嚴肅了起來,道︰「上了戰場之後,琳兒便幫不上大哥什麼忙了,大哥物必小心。」
「嗯!」司徒雄用力地點了點頭,道︰「這些,我知道。」
「那大哥便升帳吧。還有兩個時辰,時間緊迫,該對將士們交代什麼,大哥還請抓緊時間,琳兒便先退下了。」司徒琳兒說著,與綠帽便朝著側門離開,回到了內帳之。
隨後,司徒雄一副雄心萬丈的模樣,站在此處,深吸了一口氣,高聲喊道︰「傳令,升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