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士的話,聲音並不高,可是落在莫小川的耳中,卻好似一道驚雷一般,讓他那種從心底涌出的殺人的沖動,陡然消失無蹤了。那微微顫動的北斗劍,也在頃刻之間停頓下來。
莫小川扭過頭,看了一眼老道士,又低頭望向不遠處的北斗劍,面露沉思之色,良久,他這才又緩緩抬頭,開口道:「你好像知道些什麼。」
老道士席地而坐,後背靠在一旁的兵器架上,眼皮半垂,右手高高舉起,手中的酒壇子壇口斜傾,里面的酒水徑直而下,盡數落在了他的口中。只見他的喉頭微動,大半壇子的酒,盡是沒有灑出一滴,全部灌入了月復中。
「嗝！」
打了一個飽嗝,老道士似乎很是滿意地舌忝了舌忝嘴唇,道:「老道知道的不多,不一定比你強。但是,老道卻知道一點,你現在這個時候,還不能這樣嘗試。你控制不了它。」老道士說著,瞅了一眼一旁的北斗劍,眉頭輕輕皺起,隨即又舒展開來,仰起頭又開始飲起酒來。
莫小川張了張口,想問些什麼,最終卻沒有問出,只是又凝眉沉思起來。
老道士也不理會莫小川,微微仰頭,慢慢飲著。不知過了多久,兩人都沉默著,誰都不言語。
「羅伊敏是練到第九式的時候發狂的嗎?」莫小川的話語,打破了寧靜。
老道士正在飲著酒,听到莫小川這句話,猛地一愣,隨即,嘿嘿一笑,道:「小子,你知道的還挺多。不過,她和你的情況有所不同。雖然清門之中留下的史料也是記載不全,但上面提到過,她的第九式是大成的。以第九式和北斗劍入天道,不同于葉展雲的劍道,算是一種以物入道吧。而你,現在已然接近殺道,若是再強入第九式,怕是會……」
「會成為一台只想殺人的機器嗎?」莫小川默默地說道。
老道士頓了一下,輕輕點頭,道:「不無可能。」
「看來,當初清門突然衰落,與羅伊敏有很大的關系……」莫小川又道。
老道士飲了一口酒,這一次,卻沒有說話。
「算了,不說這個了。」莫小川邁步行至北斗劍胖,伸手將劍握在了手中,就地坐下,看著老道士,道:「說說你的事吧。老頭子,你和婆婆開花了嗎?」
「噗……」老道士口中還未咽下的救,盡數噴了出來,扭頭朝角落里望了一眼,道:「可不敢瞎說。」
「渾球小子,你是欠打是吧?」陸婆婆氣呼呼地從角落之中一躍而出,怒視著莫小川,行了過來,道:「青玄說的話,你別不當一回事,屁大個娃子,不知天高地厚。老娘告訴你,若是不想死,以後少做這樣的嘗試。免得到時候,老娘親手結果了你。」
「好下人的說……」莫小川嘿嘿笑了笑,道:「沒想到,現在老頭子和婆婆都到了夫唱婦隨的程度了。」說著,瞅了一眼老道士,給了他一個鼓勵的眼神,道:「小子佩服……」
「滾！」陸婆婆作勢欲打。
莫小川急忙撒腿就跑。跑出了兩步,見陸婆婆面色凝重地望著他,並未追趕,他心中一暖,停來,對著陸婆婆微微點頭,道:「婆婆,我知道分寸的,謝謝您二老……」
「誰和他是二老,還不快滾蛋……」陸婆婆口中罵著,但是,神情卻是明顯為之一緩。
莫小川深施一禮,轉身而。
看著莫小川遠,陸婆婆輕嘆了一聲,搖了搖頭,望向老道士,道:「除了讓他自己壓制,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老道士面露苦笑搖了搖頭,道:「沒有。若是他能舍了北斗劍,或許還有辦法。可是,你覺得現在能讓他舍棄掉嗎?」
陸婆婆眉頭緊蹙。她也知道,莫小川是舍棄不掉的,即便能夠暫時的放下,必然也會忍不住的。不過,在她想來,這倒也是一個辦法,想了想,道:「他自己不願舍棄,你奪過來可好?」
老道士又搖了搖頭,道:「清門的北斗劍,你以為如此簡單?倘若當真如此簡單的話,羅伊敏祖師也不用死了。當初也不是沒有人想過要將她的劍奪下。而且,集眾人之力,的確做到過。可是,除非她處在昏迷之中,否則,一旦醒來,只要她願意,北斗劍即便在千里之外,也會朝著主人飛。這是一把凶煞之劍,已然成魔。若是當真這般容易的話,我也不用費這麼大的力氣勸阻他了。莫小子現在最精通的便是劍法,現在若是將北斗劍從他身旁奪的話,很可能會讓他面臨更多的危險,從而提前將他逼入這殺道之中。此並非可取之計啊……」
「你既然知道其中利害,為何當初還任他一直留著此劍?」陸婆婆面帶怒色說道。
「我本以為,以他的心性這一天不會這麼快就來。可沒想到,居然會如此……」老道士輕嘆一聲,道:「現在,即便是奪下此劍,亦不能阻攔住了。或許,還會因此而讓他更快地成就殺道……」
「天道,我雖然懂的不太多。不過,記得當年劍宗一位祖師便是以殺入道。他老人家一生殺人無數,卻只殺惡人,從未出現過被殺所困的情況。莫小川為何會這樣……」陸婆婆好似很是不解地喃喃自語道。
老道士有些意外地望向陸婆婆。淡淡一笑,道:「你懂得還挺多。」
陸婆婆瞥了他一眼,道:「有話就說,莫要挑戰老娘的耐心……」
「嘿嘿……」老道士嘿嘿一笑,道:「其實,這很好解釋。你們劍宗的先祖,也是以殺入道,卻與莫小子的情況大為不同。劍宗祖師是真正的殺道,雖然以殺成道,卻非是為殺而殺。莫小子沾染了北斗劍上的煞氣,現在卻是為殺而殺,如此下,若是他一地制不住,便會如以前的羅伊敏祖師一樣,見人便殺,不分敵我。這種其實,細說起來,已經不能說是殺道,而是煞道了……」
老道士說著,大搖其頭,道:「當初,我也沒想到,莫小子會走上這條成就霸業的路。若是他只做一個普通江湖中人,亦或者做一文官的話,應該不會讓煞氣影響的這般深。或許,終其一生也只能走到聖道巔峰這個境界,絕對不會進入天道。但是,這對他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可是現在,他偏偏走上了這條路,怕是難了……」
陸婆婆一副心煩意亂的神情,來回踱了幾步,扭過頭,看著老道士,道:「我不管,若是莫小子有個三長兩短,老娘和你沒完。」
「啊?」老道士睜大了雙眼,道:「怎麼又有我的事了?」
「你既然當初知道,還任憑他這樣,怎麼就沒你的事?」陸婆婆怒視著老道士,大聲質問道。
「這……」老道士心頭叫苦,敢情之前那麼多解釋的話,全部白費了?他撓了撓頭,似乎也沒有辦法,最後,輕嘆了一聲,道:「其實,你也不用這般擔心。莫小子,現在才剛剛接觸到門檻,現在控制,還來得及。」
「但願如你所言。」陸婆婆一甩衣袖大步而。
老道士無奈搖頭,也站起了身來,拍了拍上的塵土,又提著他那酒已經不多的酒壇子,晃悠著跟在了陸婆婆的身後。只是,老道士口中卻低聲自語,道:「當初這小子能讓北斗劍認主,本想看看他是否可以達到傳說中的那個境界,現在看來,卻是大意了,大意了啊……」
「你一個人在說什麼?」陸婆婆似乎感覺到了老道士的自言自語,扭過頭來,面上依舊帶著怒容,只是這怒容之中,卻多出了一分疑惑。
老道士急忙嘿嘿一笑,道:「沒、沒說什麼。我是在想,已經這麼多年過了,小蓮你的背影看起來,還是那麼好看……」
老道士的此言一出,陸婆婆竟然千年難得一見的臉紅了一下,不過,這紅潮也只是一閃便逝,隨即,她又瞪起了眼楮,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來。莫小子說的對,你就是一個老絲……」
「呃?」老道士一臉的疑惑,正想詢問「絲」是個什麼東西,卻見陸婆婆已經扭頭而,不再理會他了。他不由得的撓了撓頭,卻是百思不得其解。其實,別說是他了,便是說出這個詞的陸婆婆,也是偶然听莫小川提起過一句,只感覺好似調侃之言,卻也並未完全明白這詞的意思。此刻,情急之下,才胡亂丟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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