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哈木台騎在馬上。目光一直盯著遠處的明軍營寨。那里非常安靜,不像自己這邊,三萬多人馬人聲馬嘶,有些雜亂。那個不大的地方悄無聲息,好像根本沒有人駐守在那里一般。在格哈木台眼里,這座不大的營寨已經和別爾貼山一樣,雖然寂靜,卻能深深地橫在人的心里。
「佛祖保佑,希望我們能夠殺進去,殺光所有的漢蠻子,為大領報仇!」格哈木台合掌閉目,在馬上默默地祈禱起來。
過了一會,格哈木台突然睜開眼楮,透出狼一樣的目光,拔出彎刀來大吼一聲︰「殺!」
三萬多騎兵一起舉起了彎刀,齊聲高呼道︰「殺!」
巨大的聲音像風暴一樣向兀魯回河畔的四處蔓延開來,聲勢之大,連正在沐浴著陽光成長的綠草都不由地彎下腰來,連終年流淌不息的兀魯回河似乎也為之一滯。可是這股聲潮席卷到明軍軍營時,卻像冬季里北方吹來的刺骨寒風遇到別爾貼山一樣,無可奈何地繞了過去。不管三萬多騎兵如何怒吼吶喊。軍營依然是那樣的寂靜。
格哈木台心里一咯 ,他想不到明軍強悍了這個地步,自己特意鼓起的聲勢居然絲毫沒能影響到他們,這只能說明這是一支久經沙場的軍隊,而且統軍將領也非常有經驗。他的心里對今天能不能攻下這座小小的軍營有了些疑惑。但是周圍的勇士還在狂呼,他不能在這個時候露出半絲情緒,否則好不容易鼓起的士氣和聲勢就毀之一旦了。
「勇士們,用敵人的鮮血洗刷我們的仇恨,長生天在上,一定會保佑他的子民!」
隨著格哈木台竭斯底里的吼叫,三萬多騎兵的情緒更加高漲了,甚至有些人的眼楮已經通紅,就像母狼看到了殺死自己狼崽的敵手一樣。按照格哈木台的布置安排,今天兵力一分為二,成兩撥成功,後一撥就壓在前一撥的後面,接連不斷進攻,絕對不給明軍喘息的機會。格哈木台下了狠心,他就不相信這區區六千明軍能扛到多久?火槍火炮犀利吧,總有打熱膛的時候,鉛彈如雨,總有耗盡的時刻。
听到這駭人的聲勢,六七百貴族不由臉色大變,頻頻望向站在正中的常遇春。而夏時安更是臉色如雪,藏在寬大衣袖的手都能看出在瑟瑟抖,他看了看還算鎮靜的陶希言,又轉頭看了看遠處的常遇春。嘴巴張了張,但是卻說不出話來。
常遇春閉目傾听了一番這排山倒海的吼聲,像是在品味一杯剛端上來的酒一樣,然後睜開眼楮對濮英笑道︰「這還差不多,有點氣勢了,要不然這仗就打得有點無味了。」
濮英也笑了起來,附言道︰「這幫兔崽子總算拿點本事出來了,要不然真如將軍所言,無味的很啊!」
旁邊的參軍、副官等人不由跟著大笑起來。
「濮英,還記得陛下曾經為南京軍事學堂題的那句話嗎?」
「記得,帝國的榮耀來自于信念、鋼鐵和火藥!」
「信念、鋼鐵和火藥,如果光有信念,沒有鋼鐵和火藥,如何能行呢?」常遇春低聲說了一句,隨即高聲吼道︰「兒郎們,也讓這些草原上的勇士看看咱大明軍人的信念!」
濮英當即高聲唱了起來︰「軍歌多嘹亮,紅旗在飄揚,從巍峨昆侖到那海洋,這就是我們偉大的祖國,榮光射萬丈,照耀天下。將士們齊步。勇敢向前進,捍衛著勝利,勇敢去戰斗,要讓紅色旗幟高高升起,建立偉大的大明!鮮血所締造,我們來建設,在那戰斗的烽火中誕生,這就是我們偉大的祖國!團結于一心,堅定如鋼鐵。將士們齊步,勇敢向前進,捍衛著勝利,勇敢去戰斗,要讓紅色旗幟高高升起,建立偉大的大明!萬歲-萬歲!!!勝利聖火傳承千秋萬代,為復興偉大中華而戰斗,這就是我們偉大的祖國!潰敵于千里,強大無人敵。將士們齊步,勇敢向前進,捍衛著勝利,勇敢去戰斗,要讓紅色旗幟高高升起,建立偉大的新中華!萬歲-萬歲-天佑中華!!!」
濮英的高唱剛一出口,就像是一道命令,六千將士全部立正,不管是正在搬運的輜重兵還是正在護理傷員的護理兵,就連躺在地上的傷員也掙扎著半坐起來,齊聲高唱起來。歌聲是如此的整齊,彷佛是一個人在唱,歌聲是如此的洪亮。不遠處三萬多人的齊吼也被壓制下去了,整個兀魯回河畔只能听到這雄壯豪邁的歌聲!
在這歌聲中,六七百貴族目瞪口呆,他們看著無不莊嚴肅穆的明軍將士,臉上露出各色神情,幾位大喇嘛也不由地睜開眼楮,注視著這一切,雙眼露出深思的神情。
不同于旁邊張著嘴巴被震撼的夏時安,陶希言不由听得熱血沸騰,他不由地站起身來,雙手緊握著拳頭。昨日慘烈的戰事遠沒有今天一曲高歌這般震撼,這歌聲透出一種精神,一種無敵于天下的精神。
心思轉得極快的陶希言不由又想到,這支軍隊的締造者-皇帝陛下是怎麼造就出這麼一支軍隊的?有著無比堅定的信念,又有著鋼鐵和火藥組成的犀利武器,史書曾經提到秦軍橫掃六合,陶希言一直以為那只是文人修飾之詞,現在他明白,這世上真的有橫掃六合的軍隊,現在它就屬于大明王朝。
皇帝陛下,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陶希言內心深處在暗暗地琢磨著。
格哈木台也听到了這歌聲,臉色為之一變,但是現在已經顧不上這麼多。他一揮手,第一波攻擊開始了。一萬多騎兵像旋風一樣呼嘯而出,翻飛的馬蹄聲就像是春雷一樣,像軍營隆隆而去。
這些騎兵很快沖到軍營前面,他們采取交替進攻方式,前面的騎兵掩護後面的騎兵向木鹿拒馬投擲火把。滑膛槍的齊射聲又一次在兀魯回河畔響起,轟鳴的炮擊聲隨之而起。鉛彈又一次無情地掃射著前面的一切生物,濺起的血花朵朵綻開在空中,不一會一股濃郁的血腥味便飄蕩在空氣之中。
但是前面的騎兵用自己的血肉之軀擋住了鉛彈,讓後排的騎兵順利地將火把投擲到木鹿馬拒上,開始點燃這些木制的設施。昨日一役。這些設施已經損耗不少,雖然經過晚上修繕,但是由于缺少木料,不足以全部修理。現在經過漠北騎兵這麼瘋狂地焚燒摧毀,眼看著這些能夠阻擋敵軍靠近木柵的設施越來越少。明軍都知道,這些木鹿拒馬被清除後,漠北騎兵就會開始拆除木柵,一旦木柵被毀,將直接面臨著與敵軍短兵相接。不足六千步兵與三萬騎兵在這曠野之上對戰,盡管有火器,但是風險性也極高。
「傳令下去,加強射擊度和密度!」常遇春鎮靜地下令道。
待到命令傳下去,濮英不由擔心道︰「將軍,昨天一役,火槍損壞了近三千枝,火炮也損壞了五門,如果加強火力,恐怕這火槍火炮損壞更快,而且這彈藥的使用度也會翻倍。不留預備力量了。」
「預備力量是用在最關鍵的時刻和最關鍵的地點。現在我們到了最關鍵的時刻,木柵一失,我們將失去最大的屏障,傷亡會迅增大。如果就這樣拼傷亡的話,我們六千人怎麼也不夠他們三萬拼的。這個時候不用,什麼時候用?」
「屬下明白了。」
接到命令的明軍將士動作更快了,射擊的度和鉛彈的密度也更上了一個層次。滑膛槍槍管打紅了,往旁邊一扔,再換一支。炮管打紅了,水跟不上來,炮手們直接往炮管上灑尿,所有的明軍將士都打紅了眼,快要打瘋了,敵人進攻得瘋狂,我們就反擊地越瘋狂,這是明軍的守則。
雖然彈雨無比的密集,漠北騎兵不停地在槍炮聲中翻落,但是火把依然源源丟了過來,大半個時辰過去後。明軍軍營外圍四處是火。躲在木柵後面的明軍無法救火,只好看著那些木鹿拒馬被燒成焦炭。
終于將外圍掃清,第一波攻擊也算達到目的了,現在該第二波人上來。這撥人主要由衛拉特部和乞兒吉斯部組成,最是凶悍不過,格哈木台準備用他給明軍致命一擊。
漠北騎兵還是老戰術,前層騎兵用血肉之軀擋住鉛彈,掩護後層騎兵丟擲出繩索,套在木柵上,然後策動坐騎拼死往外拉。他們絲毫不敢耽誤半息時間,他們知道,這點短暫的機會是前層同伴用生命換來的。明軍的槍炮彈雨太密集,太犀利,根本無法讓前層的騎兵沖到木柵跟前,短短十幾米遠的距離成了一道死亡線。這一圈地盤里已經厚厚地堆積了一層人馬的尸體,幾乎到了影響漠北騎兵繼續前進的地步。
血拼到了午時,再堅固的木柵也經不起漠北騎兵來回地拉扯,啪嗒一聲終于被拉垮了一截。看到這個情況,漠北騎兵們不由大聲歡呼起來,死傷數千人終于有了這麼一點曙光,木柵只有被打開一個缺口,全線潰散也在不久了。
上千靠得近的漠北騎兵連忙策動坐騎向缺口沖去,沒有木柵的屏障,明軍的火槍再犀利也將面臨著短兵相接的肉搏戰,在他們想來,明軍再厲害,也經不過大隊騎兵的沖擊?所以他們只想著趁著明軍還沒有反應過來,集中兵力先沖過去,能將缺口擴大多大就擴大多大,而且缺口越大,漠北騎兵獲勝的機會就越大。
可是他們剛往木柵缺口處沖了幾步,卻現步履艱難,寸步難行,無它,就是因為地上布滿的人馬尸體太多了,策動的坐騎幾乎沒有落腳之處,就像是被陷在了泥濘之中,馳騁的馬蹄被死死地纏住了。
好容易從泥濘中抽腳出來,反應極快的明軍早就推過來一門野炮,對著空處就是一炮。接著三百步兵排成三排,密密麻麻地滑膛槍也對準了空處。數百正在緩行前進的漠北騎兵先是被火炮打出的鉛彈迎面一擊,整個隊形一下子從準備啟動中停滯下來。接著三百步兵齊射開火,一百多騎兵在這個近距離里被鉛彈打了個結結實實,身子往後一仰,翻落在地。
經過這麼一緩,漠北騎兵對缺口的沖擊算是暫時停了一下,明軍連忙推出兩輛馬車,正好堵在了木柵的缺口上,然後再搭上模板,構成了一段工事,算是將這個缺口給添補上了。
漠北騎兵似乎看到了一些希望,進攻更加猛烈和瘋狂,不到半個時辰,木柵居然又被他們拉出兩個缺口,幸好明軍及時用馬車給堵上了,這才沒有引起更大的損失。
但是由于這幾次混亂,使得一直躲在木柵後面的明軍暴露在元軍前面,亂飛的箭矢很容易讓沒有重甲的明軍步兵受到傷亡,當第三個缺口被堵上後,六千明軍已經傷亡了一千人,加上上午和昨日的損傷,明軍只剩下四千多一點的兵力。要是再出現幾次缺口,就算漠北騎兵沒有沖進來,明軍也會因為損失過大而崩潰。
「將軍,你說馮將軍會什麼出現?」濮英看到戰線暫時無事,不由松了一口氣,問常遇春道。
「你為什麼肯定是國勝先出來而不是鄧將軍?」
「鄧將軍從西而來,馮將軍從東而來。西邊空曠無人,大隊軍隊行進很容易被覺,為了保證大事成功,鄧將軍必須藏得足夠遠,就算他接到信號日夜兼程趕來,由于路途遙遠,也來不及。反倒是東邊,雖然有兀魯回河天險,但是有弊也有利,漠北看到這天險,就不會太細查東邊的山林之地。加上東邊多丘陵,可以為我軍迂回提供掩護。」
「嗯,說得不錯。國勝擅長側擊,什麼是側擊,就是在最合適的時間從最合適的位置給敵人致命一擊。什麼時候漠北騎兵打得筋疲力盡,無法月兌身,國勝就什麼時候出現。」
濮英用單筒望遠鏡觀察了一下戰場後笑著說道︰「現在的漠北騎兵就打得已經筋疲力盡,而且兩輪換戰,他們不僅士氣大亂,隊形也開始散了,算是被我軍黏上了。」
「是嗎,那國勝應該出來了。」常遇春淡淡地說道。
不到一刻鐘,東邊丘陵高處出現幾個人影,手持著一面浴火鳳凰大旗,幾息之後,緩緩出現千余騎。
漠北騎兵和明軍都看到了這一幕,格哈木台、夏時安等不懂明軍和馮國勝用兵策略的人都不由詫異地想著,明軍就這麼點援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