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上卿……」
芒卯被魏王的反應嚇了一跳,雖然範痤他們的思路在他的預料之中,但是很顯然已經過猶不及了,萬一出了可控的圈子恐怕結果不好設想,所以他還得往回拉一拉。
「大王,小臣愚見,此事只怕還不止這麼簡單。呂禮怎麼想的不得而知,不過齊王恐怕還不至于把寶全壓在呂禮身上,畢竟咱們三晉若亡,齊國便會直面秦國,齊王應當不願看到這個。」
「正是。」
範痤接著芒卯的話音點了點頭,
「所以合縱可以看做幌子,卻也可以說是齊國兩手準備。齊國若是與秦國結盟,其志必在宋國,齊國一卷淮泗便對咱們魏楚兩國形成攻勢。不過這樣做秦國必會以三晉為籌碼相脅迫,這是齊國絕不願看到的,因此只有先出一手來抵消此事,那便是合縱攻秦。合縱攻秦越急,秦國越有求于齊國,齊國便越佔上風。如此一來合縱若成,即便破不了函谷,向西也可削弱強秦,同時又可將我三晉之兵困在西邊;若是秦齊成,則我魏楚必不敢發兵救宋,實在是一盤好算計。
孟嘗君的信和魏冉的反應恰恰與此相合,孟嘗君不甘丟掉齊相之位,魏冉也害怕丟掉秦相之位,兩下相比魏冉更急,魏冉是宣太後的弟弟,如今秦國權柄都在他們姐弟手中,若是呂禮一腳插進去,秦王必會借機收回權柄,魏冉從此便會失勢。不過他對齊國實在鞭長莫及,那麼唯一的辦法便剩下了挑撥咱們三晉盟好,以使合縱不成或者趨緩,這樣的話齊國便沒了與秦國討價還價的籌碼,齊國若想攻宋必需秦國牽制咱們,合縱一敗,秦國也不會坐視宋亡齊強,呂禮便不值一提了。這正是他用荒唐手段掩人耳目劫殺平原君的原因所在。」
魏王听到這里眉頭越皺越緊,下意識的說道︰「這樣看來,咱們魏國如今已經進退兩難了。」
範痤點了點頭道︰「如今自然是有些進退兩難。齊國這次遣派魯仲連赴魏與其說是索要孟嘗君,倒不如說是掩人耳目。孟嘗君要想奪回齊相之位又不被齊王威脅,唯一可做的只能是將呂禮及其好友親弗趕出齊國,這樣的話區區一個蘇秦便無力抗衡齊國親孟嘗君的宗室一派了。魯仲連此來便是要讓咱們以為呂禮相位已固,孟嘗君絕無返齊可能,那麼齊國即便有心向秦,目前也只能鐵了心參加合縱。
若是沒有平原君被劫的事,咱們魏國也只能這麼想。但如今出了此事反倒給了咱們魏國一個機會,若是做好了,不但可破解秦齊盟好的可能,亦可使齊國有求于咱們而不敢攻宋。」
「範上卿的意思是……」一直有耳無嘴的魏章此刻突然靈光一閃,猛轉頭向範痤看了過去,「咱們迫使齊國重任孟嘗君為相?」
這可是你說的,沒我什麼事兒。芒卯听到這里心里一樂,臉上卻依然裝作一派肅然
「正是。」
範痤難得的向魏章點了點頭,
「齊國可借秦國的勢,咱們魏國為何不可?合縱不成,咱們頂多對秦國取守勢,奪不回被佔去的五城,但若是與秦國魏冉相謀將呂禮趕出齊國,那麼齊王只能重任孟嘗君為相。齊王齊相嫌隙難解,齊國便不敢輕易發兵淮泗,咱們雖然依舊進退兩難,卻得到了籌謀的時間,何樂而不為。」
「唉,一年合縱之功毀于一旦。範先生……你讓寡人如何能心甘啊。」
魏王听到這里臉上已經一片灰色,軟軟的坐只剩下了嘆氣。他現在確實很憋屈,即位三年以來寸功未建不說,還丟了五座城邑外加近二十萬軍卒。他一心想有所作為,然而如今天下的局面卻讓他越來越為難,這大王當得還有什麼意思?
範痤在魏王當太子時就是他的親信,當然理解魏王如今的心情,也忍不住跟著嘆了口氣。
「大王,合縱不合縱本來都是權宜之計,即便做成了也不見得一定能敗秦奪地。秦國原先便猛將雲集,如今又出了個白起,去年伊闕一戰便滅了咱們魏韓二十四萬人,實在是未有之敗。如今合縱難成,咱們只能徐徐圖之。另外……」
說到這里,範痤嘴角多少露出了些笑意,
「另外平原君此次赴魏實在是意外之喜,以臣所見,其人絕非庸碌之輩。大王意欲招其為婿,而他與季瑤公主又頗有相攜之意,這便是咱們魏國的最大喜事。
趙國那邊如今李兌專權,雖然與咱們同有敗秦之意,但畢竟離心離德,咱們既要相用還要費心防備。況且趙國與他不一心的人終究不在少數,他要固權必然要借合縱之計打壓異己,若是讓他做成了,那便又是一次沙丘宮變。到時候趙國群臣外逃必將再次削弱,雖然可緩解咱們北邊的壓力,卻使咱們少了個強援。
原先咱們為了合縱只能坐視李兌妄為,但如今出了個平原君,咱們便不能不有所作為了。李兌那里咱們需表示出退盟之意以使他權位不固,不過為免平原君受難為,咱們私底下還得繼續以合縱相敷衍。至于平原君這邊,咱們可就不能再虛以委蛇了……」
私交是私交的事,但到了國家層面李兌跟範痤這種泛泛的交情就不值一提了。雖然範痤沒把話說完,但魏王卻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趙勝這個臭小子,要想攀上季瑤哪有那麼便宜的事?就算你不想有所作為,寡人也非得把你打的有所作為不可!
芒卯見魏王臉上閃過了笑意,心知趙勝那事兒算是成了,不過當初他和孟嘗君跟趙勝在密室之中討價還價可不是為了趙勝的利益,如今還得趁這個熱乎勁兒把孟嘗君的事做全才行。
「呃,大王,趙國那邊可按範上卿的意思做,不過齊國那邊……」
「哎,對了。」範痤突然打斷了芒卯的話,側過身來問道,「芒上卿,魯仲連那邊至今未再主動提覲見大王的事,須賈……須大夫當真有這個能耐?」
「這個……」
須賈還真沒這個能耐,然而如今魯仲連被困在了驛館之中進退兩難卻是大家都知道的,這事可就奇了怪了。芒卯愣了愣神,猶猶豫豫的道,
「下官奉大王之命主管此事,須大夫次次來稟報說的都是頭頭是道,下官只想著能不能成事,倒沒往須大夫有沒有這個能耐上去想。範上卿這樣一提,此事,此事著實是有些奇怪。」
範痤提起了興趣,笑微微的道︰「須大夫這個歲數只怕也難漲能耐,莫非是他身邊有什麼高人指點?若是當真如此,倒不妨將那人召入朝堂為大王所用。」
芒卯想了半天,最後還是搖了搖頭︰「下官並沒听須大夫提過此事,看他的意思倒像是他自己頂住的。」
「壞了!」
範痤臉色一變,慌忙坐直身把頭轉向了魏王。
「大王,魯仲連齊國名士,就算是臣嘴上也要怯他三分。須賈的能耐如何咱們心里都清楚,他沒人指點又能壓服魯仲連,只能是魯仲連有意想讓。若是如此恐怕事情絕非這麼簡單,魯仲連不再提覲見大王的事,莫非已從須賈那里得到了什麼需要的東西!」
魏王目光一跳,下意識的問道︰「範大夫是說須賈有通齊之嫌!」
「這,這,臣可不敢亂說,臣只是怕魯仲連趁須大夫不備用話套他。」
須賈雖然並不姓魏,但卻是魏國宗室的旁支,背景深厚的很,範痤見魏王懷疑上了須賈,登時又有些心怯,連忙將自己撇清了出來。
魏王現如今已經被範痤弄得誰也不敢相信,氣哼哼的思忖了片刻,咬牙怒道︰「不管須賈有沒有通齊,此事必須嚴查!若是妨害孟嘗君返齊,不得已時魯仲連這個人也不可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