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翦這次回邯鄲要面見趙王,所以上卿之制不廢,所乘車駕是正兒八經的駟馬拉乘,車前四匹高頭大馬蹄圓肩闊,是專門挑出來的禮儀馬匹,自然不像戰場上疲于奔馳的戰馬一般狼狽。不過趙勝向馬蹄上掃了一眼,也已經能想象出馬蹄開裂是個什麼情形。
「問題好解決,又不是什麼高科技的玩意兒,配套的東西一起弄出來甚至可以一舉越千年。問題是問題後邊的問題還需謹慎處理,特別是現在的情形下,如果疏忽大意,恐怕只會為他人作嫁衣裳。看來北邊的匈奴得抓緊處理了,不過在此之前南邊的事還需處理好才能解除後顧之憂。」
趙勝暗暗思忖著收回了目光,就在這一剎那間突然想到了一個人。對,就是他……
想到這個名字趙勝頓覺豁然開朗,裝做不經意的向牛翦笑問道︰「若是馬蹄開裂,你們沒想些法子麼?」
「哪有那麼多法子好想。」
廉頗見牛翦略帶頹然的搖了搖頭,忙接上話道,
「相邦也知道原先孫武子倒是弄出了一個什麼馬履,就是用皮革做成筒鞋扎在馬腿之上,可那玩意兒不大透氣,反倒讓戰馬漚了汗,更是敗壞蹄子。唉,如今咱們興騎射之制,這戰馬更是跟命一樣金貴,也只能盡量愛惜了。」
「嗯,再慢慢想辦法好了。」
趙勝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手扶石桌站起身,忙客客氣氣的鞠請牛翦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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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就在蒙驁威逼徐韓為的同時,白起撤軍的消息也已被樂毅派人快馬傳回了邯鄲。這一仗打的實在有些糊里糊涂,雙方雖然都沒有什麼損失,然而也都沒什麼所得。不過對于連年敗陣不得不對秦國割地求和的韓魏兩國來說,能達到這個效果就足以欣喜若狂了,所以身為使臣的芒卯和尚靳得到消息後大是欣然,然而還沒緩過勁兒來便被趙勝請進了平原君府。
畢竟是人家平原君力挺才能打出這個「打勝仗」,芒卯和尚靳自然免不了對趙勝千恩萬謝。趙勝望著他們的狂喜模樣不禁輕輕一嘆,芒尚二人的心情他自然知道,可是這種以和為勝的態度卻讓他有些失望,不過從來沒有伸手去打笑臉人的道理,趙勝只得陪著笑了兩聲。
尚靳雖然身居韓國上卿之位,但一直以來的任務都是出使各國周旋,目光不是一般的毒,見趙勝神情敷衍,還以為他對自己的口頭人情有意見,向芒卯看了一眼又繼續笑道︰
「下官兩個來邯鄲之前宛城那里還萬分緊急,沒想到這麼快便解決了,說起來這都是趙國和相邦的功勞。下官和芒上卿都已派人回去面見敝國大王了,樂毅將軍那邊的折損定當優恤,另外再以重金相謝,絕不能讓趙王和相邦白白幫這個忙。」
「尚上卿這樣說實在是外道了。」
趙勝哪是為了這個,聞言暗暗搖了搖頭笑道,
「咱們三晉本來就是一家,又都與秦國壤鄰。這回說是幫韓國,其實也是為了趙國安危著想,能逼退白起已經是萬幸,說不上什麼謝不謝的。」
「呵呵,相邦這話實在是高義。尚上卿,趙相邦說的對,咱們三晉一體,休戚相關,再多說客套話便是外道了。」
芒卯跟尚靳不一樣,他因為孟嘗君的事跟趙勝攪在了一起,雙方私交不錯,再加上又有季瑤公主那層關系,私下里魏趙遠比韓趙要近得多。不過宛城雖是韓國的地盤,卻同時又是魏國的西大門,如果被白起攻下,魏國反倒比韓國更先倒霉,所以他們兩國並不存在誰幫誰的問題,一直以來雖然其心各異,卻都是共同抗秦。現在趙國加進來了,這力量對比的變化自然不言而喻。芒卯不覺眉開眼笑,打蛇隨棍上的頷首笑道,
「呃,平原君公子,原先戰危兵急咱們無暇他顧,如今萬事消停,您和季瑤公主的事也該操辦了,那天下官听趙王的話音,這事兒可不只是公子的私事,咱們還得好好合計合計,下官才好有話回稟魏王。」
芒卯不稱相邦改稱公子,這是私事公事一起辦了。雖然他一口一個「三晉一體」,可說來說去三晉終究是三個國家,抗秦有共同利益不假,但拋開這一層相互之間的矛盾也不少,尚靳肩負王命,雖然明知道現在跟趙國論交情肯定比不上魏國,可芒卯已經佔了先,魏趙撇開韓國走得太近那這一趟他就算是白來了,忙附和著笑道︰
「芒上卿這話是正理兒,下官來之前韓王專門囑咐了這事,說平原君公子跟季瑤公主的婚事是咱們三晉之喜,到時候就算大王他不能親自來,也必要大禮相贈。」
尚靳可不敢胡亂做韓王的主。他來之前韓王早就被秦國攻打宛城的事弄得焦頭爛額,哪有心思交代這件事?大家都是聰明人。芒卯見尚靳話里緩了一扣又緩一扣,只在那里捋著胡子輕笑不語,也不去點破。
趙勝想到季瑤,不覺會心一笑,他明白這兩個人競相巴結趙國和自己圖的是什麼,不過這道理都是明擺著的,說不說都一樣,重要的是自己的態度,笑了笑道︰
「趙勝這里先行謝過韓王了。尚上卿回去還請代趙勝向韓王致謝。芒上卿,我和季瑤的事虞上卿和徐上卿他們一直在籌備,這兩天便會與芒上卿相商,具體怎麼辦你們細議就是。」
「諾諾諾,有公子這個話下官就算把心放肚子里了,回去總算是有話跟魏王交代。這事兒可不能輕慢,停上一停下官就去堵徐上卿的門兒。」
芒卯的熱乎話登時惹出尚靳一陣略帶酸味兒的輕笑,趙勝擺了擺手笑道︰「好好,芒上卿只管去堵就是了。不過今天趙勝把兩位請來還有件要事相商。」
這到關鍵處了,樂毅八萬大軍現在還在宛城杵著,白起一退,他們就成了敏感話題。芒卯跟尚靳暗暗對了個眼色,齊聲應道︰「公子請講。」
趙勝點了點頭道︰「如今白起是退了。不過只是不攻宛邑,依然派司馬靳率兵五萬嚴守丹陽。看這意思怕是心有不甘,準備找機會再戰一場。宛城之危只能算暫時得解。今天早上趙勝幾個人跟大王商議了商議。樂毅他們現在看樣子還不能退回來。」
「噢……」
芒卯和尚靳再次下意識的對視了一眼,他們本來就怕出現前門驅狼後門入虎的局面,沒想到趙勝居然毫不遮攔的提出來了。那可是八萬大軍,三晉現在至少在名義上是合兵,你總不能絲毫不管他們軍需供應的事,就算是為了酬謝軍需供應什麼的都好說,但這麼多趙軍從南邊包夾韓魏,若是什麼時候翻了臉,隨時都是個大麻煩,萬萬沒有答應的道理。然而趙勝話說的實在話听,這樣融洽的氛圍內他們倆還真不好直接拒絕。
趙勝早已料到了他們的反應,沒再說話便抬起手來沖著門外拍了兩下掌,緊接著門外腳步聲起,藺相如捧著一卷白絹走了進來,虛虛地向趙勝和芒尚二人行了禮,便走到趙勝面前將白絹鋪在了矮幾上。
「兩位上卿請過來看。」
趙勝向藺相如點了點頭,藺相如撤身坐在了幾側,而趙勝則向芒卯和尚靳招起了手。芒卯和尚靳不知就里,忙起身走了過去,靠近了才發現那幅白絹上所繪的原來是函谷關、崤山以東秦國與三晉邊境的地圖,地圖標示詳盡,山川河流城邑無不清清楚楚。
這是要干什麼?芒卯和尚靳面面相覷,兩人的心登時都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