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趙 第五卷 經略東道 第七十一章 驀然回首

作者 ︰ 迦葉波

(今天只能發這些了,自從前天寫出了兩章自認為還算干淨利落的章節以後,這兩天總感覺自己寫東西又開始嗦了,還需要好好地調整調整,好好分析分析自己問題出在了哪里。)

正文︰

馮夷帶著人迅速逃出小院向著巷口奔去,沿路听到周圍院落里到處都是紛亂的叫罵打砸聲,也只能強自靜下心緒,看到前邊出現游弋奔突的義渠兵士便盡量緩下些腳步。好在那些兵丁的目標並非他們,倒也有驚無險,出了巷口便一邊注意著大胡子他們是否追來,一邊向南邊另一處秘密落腳點快步行去。那里還有數名墨者駐守,只要安全到達,聚起散在各處的兄弟,總能想出辦法。

範雎被人拉拽之下,胸口一陣陣的悶痛,好在他的傷基本已經痊愈,倒也不至于有什麼大礙。範雎是心思極其縝密的人,雖然正在逃命,但眼前的情形卻讓他實在奇怪,不得不細細的分析起了可能性︰拿賊?到底是什麼樣的大盜竟然可以引起如此大的陣勢……

此時天色只是向晚,雖然滿街都是兵士亂竄,倒也不乏行人。如此亂景之下,斗升小民誰不驚懼,自然個個都貼著牆快步前行,以免惹出麻煩,如此一來馮夷他們倒也不算惹眼。眼看離危險越來越遠,馮夷懸著的心漸漸落下,看到前邊一大群兵丁與自己面對面快步走進,忙與手下兄弟不動聲色的貼牆準備躲進就近一處巷口暫避。

馮夷他們這些舉動本來是正常的反應,很難引起什麼警覺,然而誰也沒想到的是,就在雙方幾乎擦肩之時,那群兵丁之中突然有人向他們一瞅便「哇啦哇啦」的高聲大叫了起來,緊接著跑在前邊那個千長打扮的軍校一雙利目立刻向馮夷他們看了過去,並猛然喝道︰「站住!」

那個千長這一聲吼雖然口音怪異,卻可以听出是中原話,範雎心中一驚,忙低聲說道︰「壞了,是剛才搬援兵那個人!」

不用範雎提醒,眾墨者也已經意識到踏入絕境了。對方氣勢洶洶擁上來,在七八步之外圍成了近百人的包圍圈,並且人人手中都是長兵利器,與馮夷他們這六個人相比根本就是天懸地殊,絕無奇跡發生的可能。

馮夷警覺的向對方來回掃視著,右手向腰間所藏短劍按去的同時立刻抬臂護住了範雎,剩下的墨者迅即向前一突便將他二人擋在了身後。就在這瞬間的工夫,那名千長早已指揮手下里三成外三層的將馮夷他們圍在了牆邊,長矛如林而指,要想逃出去唯一的可能只有變成刺蝟。

「你們殺了柯薩巴阿!」

千長在胡人軍隊里已經算將領,能坐到這樣的高位,自是久經殺陣。一見眾墨者的舉動,千長已然確信他們絕不是普通的商人。就在此時他突然像是變成了受傷的野狼,深陷的眼窩中雙目一片赤紅,雖然依然在用中原話說話,但嗓音卻已經完全嘶啞。

「柯薩巴阿」在胡語里是牧羊人的意思,屬于義渠常用人名,馮夷已經接觸過多次,倒不會陌生,見那名千長情緒激動之下這樣問自己,已經知道那個大胡子「牧羊人」必然是千長的至親之人。可他是牧羊人麼,分明就是狼……

已經挑破之下,馮夷一邊暗暗戒備一邊肅然說道︰「我們沒有,他還在院子里。東西……可以給你。」

雖然是在倉促之間,但馮夷這些話卻是顧慮了全面,那名千長必然知道「柯薩巴阿」要做什麼,但他一直用中原話與自己對話,那就說明他的手下未必知道,這樣的情形之下舍財或許還有機會保命。

那名千長眼中瞬間閃過一絲詫異,但僅僅過了片刻,他嘴角突然現出了難查的笑意,接著便轉身用胡語快速的向手下說起了什麼,那群義渠兵丁在他鼓動之下,神情忽而高亢忽而驚詫,听不懂之下讓人頓覺怪異無比。

然而听不懂並不等于理解不了那名千長的意思,他明顯是在穩操勝券的局面之下出于心虛要編造理由安撫或者拉攏住手下,以便消除殺人滅口的後顧之憂。馮夷緊咬住牙恨恨的咽了口唾沫,低聲說道︰「一個夠本兩個便賺!」

「諾!」

馮夷和眾墨者的話極快極輕,但範雎卻听得清清楚楚,他心里一陣黯然,心知自己這一輩子已經沒有希望再報答趙勝的知遇之恩,但是天下哪里有必成之事,能活到今天也已經是賺的了……範雎緊緊地閉了閉眼,立刻接道︰「若能手刃一敵也不枉活這一世,還有多余的劍麼?」

此情此景誰人不知已入死境,即便有武藝傍身尚且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十余倍于己的敵方都是長刃在手的精壯兵士,馮夷他們每個人心中都已是崢嶸,深知那名千長心虛之下必然要當著手下的面給自己安些莫須有的罪名方敢殺人滅口,既然能有片刻空當,倒不妨先下手為強,即便必然是死路一條,卻也多少收回了一點本錢。

機不可失,要論單打獨斗,馮夷絕不會怕任何人,他根本來不及去听範雎那些死前的慷慨,命令下發之後便緊緊抓住衣下的劍柄,伸手一推依然擋在身前的墨者便要撲向刻意躲遠了幾步的那名千長。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時,義渠兵丁外圍突然有人高喊了一句什麼,那千長雖然沒有意識到近在眼前的危險,卻突然停下了「戰前動員」,詫異的轉頭向北邊看了過去。

這一變故讓馮夷他們始料未及,但突然出現的短暫生機卻激起了他們求生的本能,僅僅是一瞬間他們便停住了身形,順著千長和義渠兵丁們的目光看向了北邊。

就在眾人目光所及之處,二三十丈以外的街口,兩輛敞篷馬車在大群兵丁的護衛之下並著軸緩緩的轉了出來,那兩輛馬車頗為小巧,除了馭手,後邊都只站了一人。左邊車上扶劍而立的是一個披掛周全、高壯無比的中年將領,而右邊車上扶著前憑欄的那人雖然同樣健壯,卻是個常服打扮,須發斑白,臉如刀刻,約莫五六十歲的老者。

千長怵然見到那群來者,不覺倒吸了口涼氣,雖然依然心有不甘,但還是撇下馮夷等人,連忙擠出手下兵丁圍成的人牆,未等那輛馬車駛近便恭恭敬敬的鞠身撫胸候在了一旁。

兩輛馬車轔轔駛近,車上的人見那名千長站在一旁,便令馭手停下了馬車,中年將軍向千長望了過去,接著便用胡語問了一通。千長恭恭敬敬的一躬身,連忙用胡語回答。他話音落下,中年將領轉頭又對那名老者說了起來,老者听完以後搖搖頭溫和的笑了兩聲,兩句話還沒說完,就見中年將領突然提高了聲音,像是在反駁什麼。

車上那兩人自在那里說話,馮夷他們听不懂之下卻只能在心里暗暗揣摩,他們到了義渠以後為了方便,倒是也找了通譯,可他們暗中要做的事畢竟隱秘,平常並不敢讓通譯跟在身邊,如今麻煩立刻顯出來了,即便屏氣凝聲也听不懂一句完整的句子,不過要說一點兒也听不懂倒也不可能,當中年將領對那名老者鞠身撫胸說出一句「屠耆」時,馮夷他們登時心中一驚,目光不由自主的便全部集中在了老者的臉上。

「屠耆」在匈奴、義渠等胡人通用的語言里是「賢」的意思。馮夷等人來到彭盧以後早已經打听清楚,王叔穆列斡在義渠有「屠耆侯」的尊稱,如果沒有听錯的話,那麼……

馮夷連忙向範雎看了過去,見他也是一臉震驚的望著那個老者,心中已然確信了自己的判斷,連忙小聲說道︰「穆列斡。」

「嗯……」

範雎似有似無的應了一聲,突然轉回臉提高聲音對馮夷大聲笑道,

「喬夷你們不用怕,義渠和秦國乃是盟誓之邦,咱們正經的商賈,又和老秦公族是同族,來義渠做買賣哪有什麼說不清的事?不用擔心,這些位且渠怕是誤會咱們什麼了。」

範雎這番明顯刻意說給別人听的話頓時弄得馮夷等人一頭霧水,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見穆列斡微微一怔,接著便轉頭遠遠地看向了範雎,上下打量了一番後笑微微的用正宗咸陽腔調問道︰「噢?你們是秦國來的商賈,那卡雅吞千長為何說你們私藏兵刃意圖不軌?」

範雎笑道︰「回稟老丈,在下做絲綢買賣,從中原到義渠又要跨河又要過山,一路不便,所以才請來這幾位兄弟幫佣保護,我等確實是正經商人,還請老丈明察。」

穆列斡溫和的笑了笑道︰「呵呵,倒也難怪。絲綢不是尋常貨物,確實需些人手沿途保護才行。嗯,來彭盧買賣可好做麼?」

「不太好……在下頭一次來義渠,看這般情形,貴國之人怕是有些看不上中原的絲綢。」

範雎吃了苦藥似地鞠身向穆列斡拱了拱手,穆列斡見他這樣說,忍不住開懷大笑道︰「哈哈哈哈,老夫看你年紀輕輕,怕是先前也沒做過多少買賣。沒問清行市便來我義渠,怕是難免要賠些本兒的……呵呵,義渠人並非不好絲綢,而是不像你中原那樣富庶之家頗多,貧寒人都以皮革麻縷遮羞,富貴人又不缺絲綢,你能賣出去多少?」

「諾諾,在下慚愧,多謝老丈指教。」

範雎從容的跟著笑了兩聲,再次鞠身下拜,剛直起身恰好看見那個大胡子「牧羊人」和一幫手下慌慌張張的跑了過來,看見穆列斡他們的車駕便停住身不敢再靠近了。

穆列斡打量了打量範雎,用鼻子輕輕哼笑了兩聲,說道︰「老夫看你們千里迢迢而來也不容易,要是就這樣空手回去,只怕跟同行的人一說,他們都不敢再來義渠了。呵呵呵呵,要不這樣好了,你們有多少絲綢老夫都收下,所值幾何你回頭跟老夫府里的人再細算即可。」

說完話還沒等範雎答應道謝,穆列斡便轉頭向中年將領望了過去,又是一陣胡語之後,只見中年將領不屑的撇著嘴瞧瞧範雎,接著一揮手又向那名千長嘰里咕嚕了一通。那名千長抬頭偷偷望了望中年將領的神情,又不甘的向範雎他們掃了一眼,沒敢再多說什麼便招呼手下連忙撤退。

義渠兵離開的當口,穆列斡已經彎腰向跟在車下的一名隨從吩咐完畢,接著直起身向中年將領示意了示意,那中年人微一鞠身便拍了拍馭手的肩膀。馬車轔轔而起,大隊人馬再次起程向南行去。

等穆列斡離開,那名隨從才走到範雎面前撫胸一鞠,用不太熟練的中原話問道︰「幾位先生,你們有多少絲綢?是你們隨在下送去,還是由在下帶人來取?」

「有勞足下。在下出完貨還得急著回家鄉,宜早不宜遲,便送到府上好了。哦,在下的絲綢都還在住處放著,還得勞煩足下隨在下去一趟。」

範雎此時完全是一副誠心誠意賣絲綢的模樣,鞠身拱手的連忙和馮夷他們引著那名隨從向住處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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邯鄲平原君府宴廳里,經趙正陰陽怪氣的一陣喊,別說本來就安靜就坐的宗室們听得清清楚楚,就連熱鬧無比的富商席上也多有人听得真真切切。一時間喧嘩漸息,眾人先是詫異地看了看趙正,緊接著便將目光全數投向了白瑜身後。在眾人矚目之下,別說白萱只是低頭坐著,就算她將臉頰埋在幾上也已經無以遁行了。

有嫌之人突然出現在了有嫌之地,眾人哪能料到會出這樣一道稀罕景。雖然沒有多少人認識白萱,但有人提醒在前又加細看,誰還能看不出她是個女子?這一幕對眾人震動不小,雖然沒人敢笑出聲,但突兀的片刻寂靜之後,嗡嗡的私語聲便盈滿了偌大的廳堂。

「相,相邦恕罪。在下,在下……」

如今最尷尬的莫過于白瑜,近兩千道目光全部指向了他的身後,這種感覺絕對是如芒在背的。他只覺得耳朵里嗡的一聲響,慌忙爬起身對著趙勝便是一陣作揖打躬,卻怎麼也想不起該說什麼好了。

對面席上的趙代剛才還在為趙正的魯莽而擔心,但現在遠遠地望著白瑜狼狽的樣子,心里卻是一陣愉悅,微微轉頭與趙譚交換了個眼色,雖然都沒說話,卻已然心領神會的笑了出來。

「白姑娘?」

趙勝也比白瑜好不到哪里去,他剛才還把滿廳的人耍得團團轉,哪能想到突然之間會出現這樣一幕,等看清坐在白瑜身後的那個人確實是白萱以後,立時便懵了。

趙勝這副目瞪口呆的樣子在白瑜眼里實在是恐怖無比,他的臉刷得一下便變成了慘白,額頭上大滴大滴地掉著汗珠,語無倫次道︰「諸位,諸,諸位,相,相邦,你們听我解釋啊……」

「三哥……不要說了。」

正當白瑜徒勞地想扳回顏面的時候,一直低著頭默然無聲的白萱突然輕輕喊了他一聲,接著便緩緩的站起了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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