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趙 第五卷 經略東道 第105章 宜安

作者 ︰ 迦葉波

第一百零五章宜安

齊王有沒有暗中接見秦國使臣蔡澤,見了之後又說了什麼無人知道。至于頭一天傍晚稷門發生的那荒唐一幕,因為當時已到了閉城門的時間,除了幾個守城門的兵丁以外,並沒有多余的人知道。

不管什麼時代士兵都比普通百姓好管理,再加這又是驚天要命的事情,為了小命就算沒有頭壓下來的話,又有誰敢出去亂說?所有這一切都在靜悄悄之中發生,然後悄然湮滅,仿佛沒有出現過一樣。

不相干的人自然無法了解到這些事,而牽涉其中的人能不能知道還要看齊王他們願不願意讓你知道,就算願意讓你知道也未必會明說,只會讓你去猜。趙勝正是如此,他手下的雲台密探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知道躲在王宮里的齊王與心月復們大半夜說了什麼,更不可能知道稷門那里接著便被掩蓋了真相的突發事件,所以唯一能讓他拿來判斷齊王意圖的只能是第二天緊接著便前來驛館拜訪的白家少主白瑾。

白瑾這位白家未來家主在治家理財的能力比不他的三弟白瑜,但因為身傳承的優良基因再加自小所受的耳濡目染也足可稱人精了,得了父親的授意避開各處耳目見到趙勝,多的什麼都沒說,只是原原本本的將蘇代的話說了一遍便即刻離開了驛館。

要是這麼明顯的暗示都不能理解,趙勝也沒有必要混下去了,于是次日大張旗鼓的拜訪了白家大宅,再然後讓門客藺相如再次前往拜府,與心情復雜的白鐸商定了各項禮程之後便拜別齊王踏了歸途。

半個多月之後回到邯鄲,天已經愈發的熱了,與暑熱同至的還有雲中郡越來越密集的軍情回報,根據牛翦和趙奢聯合稟報,自趙勝回邯鄲開始的這三個月以來,雲中諸軍按此前定計堅守不出,而樓煩王則發起了五次大舉進攻,其中單單這一個月便發動了兩次大規模的攻擊,仿佛發了瘋似的不顧傷亡也要奪回陰山和陽山兩地,所率兵馬除樓煩本部以外,最夸張的一次曾請來了數千里以外的東胡人,不過與以前的情況相同,匈奴人依然沒有參與這些行動,不過最近半月已經發現了匈奴人的哨探跡象。

情報需要分析,隨著天氣的變熱,失去傳統牧場的樓煩人日子只能越來越難過,如果撐到秋冬草枯季節依然僵持不下,他們唯有一條死路。現在已經進入了六月,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所以不發瘋才叫奇怪。按照正常心理來判斷,這樣的情況下如果匈奴人不予以援手,樓煩王現在必然已經放棄了攻入高闕的奢望,只寄希望于奪回陰山陽山避免滅族之災。

如果趙國的目的僅僅是迫使樓煩重新臣服以免除邊患,那麼可以說到此時戰略目的已經達到,只要靜待樓煩王無奈之下自縛請降就可以。然而趙國此次出征的目的並不僅僅限于此,那就不能點到即止,再加匈奴人在沉寂數月後突然排出哨探出現在樓煩人的地盤,正說明趙國的「軟弱」已經漸漸使他們耐不住性子了,同時也說明他們很有可能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準備要來一次大的行動。

趙國方面因為集緇縷的順利進行,朝廷所獲資財遠遠超出了預期,既保證了充足的軍備費用,也壓制住了宗室之中反對用兵北方的聲音。出了錢財的人不論是宗室中人還是富商豪強,不論可以換取的土地多還是少,從所出錢財交割到司徒署手里開始,都在盼著朝廷盡快安定北疆,以便盡早從北三郡獲得實際回報。

在利益驅使之下,趙國境內盼戰的意願空前一致,空前高漲,消去了幾乎所有壓力的趙勝作為北征的實際統帥順理成章地在回到邯鄲幾日後再次踏了北去的路途。

這一次前往雲中與次不同,由于與樓煩的矛盾越來越激烈,並且匈奴參戰的可能性也越來越大,隨時都有可能爆發大規模的戰爭,趙勝絲毫不敢有一絲怠慢,輕車簡從疾行北向,除了要在宜安停留半天以外,其余時間都是朝行夜宿,沒有任何在別處停留的計劃。

宜安地處邯鄲之北,靈壽西南,在太行之下是一片少有的緩沖平原。此處原屬中山國管轄,趙武靈王二伐中山後將該地奪下建土城屯兵控制中山國南部,這一二十年來並沒有太大發展,依然是個沒有什麼人口,連趙國境內都沒有多少人知道的小城邑,而趙勝之所以要在這里停留,恰恰是因為它的不起眼再加良好的地勢環境被廉頗看,將這里改造成了訓練新式騎兵的秘密所在。

廉頗這幾個月一直在齊趙邊境奔波,還要抽出時間秘密前往宜安督導騎兵訓練,差不多都快累吐了,趙勝回趙國之前早早地向他傳回了齊趙關系趨緩的密信,總算讓他心里的一塊大石頭落了地,心放在了騎兵的訓練和保密頭,為了免除閃失,這些日子以來一直駐留在宜安,所以當趙勝到達時早已恭候在了轅門之外,見到一隊車馬揚塵而來,連忙迎去將趙勝他們迎進了營中。

這處軍營剛剛被廉頗營建不久,為騎兵訓練圈了大片平坦的荒地,抬眼向西向北隱隱可見連綿的太行山。大中午正是最熱的時候,明晃晃的陽光之下一切都是那樣明朗。廉頗讓手下親信安頓趙勝隨從休息,自己則陪著趙勝先在牙帳中歇息了片刻,接著便在趙勝要求之下帶著他向警戒森嚴的騎兵訓練之處信步走去。

這地方極是寬敞平坦,不需靠的太近也能看到前面望不到頭的柵欄另一側極遠處成排的夯壘馬廄和大片錯落有致的帳篷隱現在茂盛的荒草叢中。疾風拂過,隱隱約約地似乎還能听見極遠處一兩聲希律律的馬嘶。

此處練馬場是機密重地,光警戒線便不知布置了多少道,除了廉頗安排在最內一圈負責警戒的那些精挑細選出來的極少數心月復兵士以外,就算稍遠些的外圍軍隊也不清楚里頭在做什麼,足見廉頗的小心。這是他的地盤,方圓數十里內負責警戒保衛的軍隊不下一兩萬人,自然不用擔心趙勝的安全問題,所以這次陪同趙勝進去視察時,他不但自己一個隨從也不帶,就連趙勝那些隨從,除了絕不離半步的蘇齊以外也一律擋在了外面。

廉頗對自己的「功績」很是滿意,進了寨門以後,一邊陪著趙勝在長草叢中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前走,一邊略帶著些得意的介紹道︰

「這地方風亮,地方開闊,四周又都是山巒屏護,遠近的百姓也少,一個個過的那叫一個窮,末將讓宜安令隨便出了些價錢,他們便全都歡歡喜喜的遷了出去,沒費多大勁兒便空出這麼大片的草場。末將按相邦的吩咐寧少勿濫,特選了一百五十名年輕力壯、機靈聰明又口風嚴的兵將和三百匹健碩的好馬出來,全都圈這里頭了。」

說著話又抬手向遠處胡亂地一指,接著笑道,「哦,馬鞍馬鐙這些東西末將已讓工匠多置備些以被需用,畢竟將來咱們不可能就這麼幾個騎兵。這兩樣東西實在機密,末將已經將那些工匠都圈在了那個地方,天天好吃好喝的供著,以防泄露機密。另外末將將煉銅打錘的場子設在那邊山里頭了。銅錘這玩意兒說起來不是什麼稀罕物,但這樣大批量的造,恐怕會惹人懷疑。打造出來的兵器我都讓他們拉這里。」

趙勝望著遠處點點頭笑道︰「廉將軍做得很好,練兵重要,保住秘密更是重要,此事雖然有些難,但廉將軍只要做到,那就是一件天大的功勞。」

廉頗一臉的意氣風發,昂然應道︰「相邦盡管放心,末將省得。兵者詭道,要是什麼都讓別人看破還打個鳥的勝仗?末將為了‘伺候’這百十名熊羔子可沒少費勁,單單在里里外外給他們把門看戶的健卒就布置下了一萬五千多。嘿,相邦還別說,您弄得那馬鞍馬鐙著實有用,讓那些熊羔子騰出了手來,一個個縱馬廝殺就跟瘋了似的。依末將看這法子根本用不著像以前那樣費盡千難才能練出一個騎兵,只要是個爺們兒,只要不是傻子,人人都能馬廝殺。」

廉頗一口一個「熊羔子」,極盡憐愛之意,說到他那些精挑細選出來的得意騎兵,雙眼一眯,眼角的皺紋頓時密布,見趙勝笑而不語的跟著連連點頭,更是來勁,一股腦的笑道︰

「練了這半個多月日子,末將多多少少也算模出了些門道,原先騎軍短兵相接靠的是借力突刺矛戟,只要夠銳利便能殺敵,不過現在他們騰出了手,砍砸劈刺樣樣順手,這矛戟便不夠看了,雖然相邦弄得那銅錘威力極大,但只能靠沖力才能發出威來,終究少了些鋒利,並非最適合騎軍的兵器。可若是用刀劍,這樣快的馬速之下又脆的跟什麼似的,說斷就斷。末將這些日子一直在琢磨怎麼填補填補這些毛病,可想來想去也不得要領,唉,實在是頭疼啊。」

趙勝笑道︰「這些事廉將軍先不要去考慮,今後自有辦法。長柄銅錘什麼的可以讓他們騎在馬練練,平常麼也可以讓他們在不騎馬時練一練刀槍的劈刺,練的時候就讓他們想著是騎在馬背,騎在馬背的時候應該如何劈刺。也可以騎著馬當空劈刺,只要練出殺敵的套路就行。」

廉頗奇道︰「不騎馬,光靠想?這法子倒真是新鮮。」

說到這里他突然一悟,想到趙勝弄出了這些馬鐙馬鞍已經足以稱奇,今天這樣說恐怕還有什麼後招,頓時又坦然了,嘿嘿笑道,

「諾,末將明白了。不過讓這些熊羔子下馬還真不是容易的事,他們一個個的都跟粘在了馬背似的,要不是累極絕不肯下來。嘿嘿,其實也難怪他們。末將騎了一二十年的光背馬,這些日子突然有了馬鞍馬鐙護身,騎在馬背簡直跟坐馬車似的舒坦,根本就不想下來。末將都是如此,他們覺著新鮮,自然更是如此,原也怪不得他們。哦,一會相邦好好看看這些兵。嘿嘿,那一個個都跟牛犢子似的。」

趙勝笑道︰「好,廉將軍做事趙勝向來放心。不過趙勝還得提醒一句,練騎兵試煉騎兵的事。趙勝讓廉將軍寧缺毋濫是為了先培養騎兵將校,你還需找些能學會帶兵打仗的人才才行,萬萬不能只求練出一群勇猛之士。」

「相邦放心,末將明白。」

兩個人說笑著走了一陣路,不一時到了那片帳篷不遠處,只見一個高壯的兵士向他們打量了一眼,接著便跑回帳篷群中低頭鑽進了一所大帳,片刻的功夫,一個都尉打扮的年輕校尉便帶著那名兵士又從帳篷了鑽了出來,那都尉向趙勝和廉頗的方向看了一眼,匆忙跑過來向廉頗行了個軍禮,接下來便帶著一臉輕松熟絡的笑意道︰

「不丁不卯的廉將軍怎麼過來了?」

「不丁不卯本將便不能隨便來看看?」

那校尉估計很得廉頗喜愛,廉頗對他的話絲毫不惱,虛張聲勢地瞪了他一眼,接著肅然吩咐道,

「竇豐,還不快來拜見相邦。」

「相,相邦?!」

竇豐反應極快,雖然被廉頗的話狠狠地嚇了一跳,但緊接著沒有絲毫猶豫便啪的一抱拳莊莊重重的向趙勝鞠下了身去,肅然說道,

「小人竇豐拜見相邦。」

為軍將者機敏沉穩最為重要,只有有了這個前提條件才能習兵法帶軍隊。趙勝對竇豐的表現很是滿意,點點頭笑道︰

「竇都尉不必這樣禮重,趙勝跟廉將軍過來就是想看看你們練兵練得如何了。」

「呃……諾,相邦和廉將軍請帳內歇息片刻。小人先向相邦稟報稟報情況。」

竇豐也不知在想什麼,沒有去召集手下兵士,反而先抬手相請趙勝和廉頗入帳休息。趙勝本來也沒說準備怎麼看,听他這樣說便笑呵呵的點頭答應了下來。竇豐見他允了,二話沒說便當先引路抬手掀起了賬簾,等趙勝和廉頗、蘇齊都低頭走了進去,這才反身一閃,敏捷的鑽進帳內放下了簾子,接著又是莊重的一禮道︰

「相邦還請恕罪。是這樣,兵士們這些日子練得極是勤苦,除了吃飯睡覺幾乎時時都在馬背不肯下來。小人覺得這不是個辦法,便向廉將軍請了命,嚴令他們正午必須回帳小憩半個時辰,睡不著也得老老實實躺著,就算是說話也不許讓第三個人听見。並且每日輪換一人監督軍法,誰若是不尊軍令便軍棍伺候了再攆出去。

嘿嘿嘿嘿,小人這樣做也是沒法子,要不然的話還未練出兵來恐怕就得折些人。哦,再過一會兒就該攆他們起來了,所以小人才請相邦和廉將軍先來賬里歇息片刻。這倒不是小人不懂規矩,實在是不敢壞了軍令,不然的話今後實在不好在他們面前說話。」

竇豐這人說話就像蹦豆一樣,幾句話這麼一解釋,既說清楚了原委又顯得不卑不亢,同時還多少照顧了趙勝的面子。趙勝頓時對這個機靈的都尉大生好感,還沒來得及說話,一旁的廉頗生怕他怪罪竇豐怠慢,連忙幫著解釋道︰

「相邦,竇豐說的確是實情,這些兵士一個個都跟發了瘋似的,末將看著也心疼,所以才準了竇豐的請。」

趙勝心情大好,哪會怪罪竇豐,呵呵笑道︰「令必行行必果才能練就百勝之師,竇都尉做得很好。廉將軍,趙勝剛剛到宜安,腿腳多少也有些乏,咱們便在這里多歇息一會兒。」

面前這位畢竟是大趙的二號人物,竇豐這樣做其實心里也在打鼓,見趙勝很是和善通情,心氣頓時一提,忙拱手笑道︰「諾,謝相邦。」

趙勝笑吟吟地擺了擺手,接著有一搭沒一搭地向廉頗和竇豐詢問起了情況,廉頗自然是又問必答,目不斜視,竇豐雖然同樣恭謹,但沒說話的工夫卻總是時不時向一旁斜眼看一看。趙勝心中奇怪,不經意地順著他的目光看了一眼,這才發現靠著賬壁的一條矮幾架著個簡陋的沙漏,邊用個木架架起一個戳了個小洞的陶碗,正下方卻放了個盛了半瓢細沙的瓜瓢,此時陶碗里幾乎已經見了底,不過破洞里還在向下滲著沙粒,很快就要告罄。

竇豐這家伙還真是能說到做到,難道連一秒鐘都不肯錯麼……這因地制宜、將就著用的計時工具頓時弄得趙勝啼笑皆非,更是對竇豐增加了幾分欣賞,見他一直在關心他的沙漏,並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發現了他的秘密,干脆也不點破,又沒事人似的和廉頗說笑了起來。

「相邦還請稍待,小人這就去傳喚兵士們來拜見相邦和廉將軍。」

也就過了有三五分鐘的工夫,估計沙漏里的細沙剛剛滴完,竇豐立刻揚起眉毛向趙勝拱了拱手,見趙勝點著頭嗯了一聲,緊接著便轉頭沖著賬門外高聲叫道,

「何矍,快把他們都攆起來!」

「諾!」

帳外那名兵士聲音洪亮的應了一聲,緊接著便扯著高嗓門叫道,

「都尉有令,都起來,都起來!都尉有令,都起來,都起來!」

這一聲高喊由近而遠,片刻功夫已經跑到了遠處,接下來幾乎沒留空隙,剛才還寂靜無聲的帳外頓時一陣喧鬧,腳步聲,說笑聲亂成了一片。

這樣迅速的反應讓廉頗和竇豐極是長面子,趙勝同樣欣慰異常,正要起身出帳,誰想賬門兒突然從外邊掀了開來,今天執行軍令的那名高壯兵士緊接著低頭鑽進了大帳,頗帶著些慌張稟道︰「都尉,辛字賬那邊打起來了。」

「啊!誰?辛字賬!娘的,肯定是李牧那混小子又惹事了!去,把打架的混賬東西都給老子押過來!」

竇豐臉頓時一驚,仿佛忘了趙勝和廉頗坐在旁邊,惡狠狠的怒罵一句,接著便嘩的一聲跳起了身來。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悍趙最新章節 | 悍趙全文閱讀 | 悍趙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