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兔子經過短暫的歇息之後,似乎稍微恢復了一些精神,鼻孔朝天,放下豪言壯語道︰「人類,少瞧不起麒麟!之前的生命禁制是難破了些,但將空間做成這種小花巧的變形,一般來說都屬于比較低級的禁制,瞧我伸伸指頭就把它給戳破了!」
既然白兔子這樣說,想必有一定把握,洪招娣便將他放下,看他如何破禁。
若在開始時面對生命禁制時知難而棄也罷了,眼下畢竟已經進入到石樓內部,說她一點都不想好奇這座石樓其中隱藏的秘密,那是不可能的。
白兔子抖擻了精神,蹦跳著跑上樓梯。說起來,他這個身體經過麒麟內丹的洗滌,體質還是比一般兔子強上許多的,三蹦兩跳就到了接近頂端的位置。
這次他果然不比上次,沒有吐出內丹,只是靠著一雙後腿人立起來,然後將小爪子朝前一搭。
洪招娣看見白兔子的前方出現一片漣漪,心里忽然有了種不妙的感覺,她開始隱隱覺得樓梯上這道禁制存在的不合理。
比如說一個裝了寶物的箱子,按照正常思維的話,外面如果上了一層鎖,為了保險,里面再加一道鎖,這種事不是沒有。
但絕對沒有外面的一道鎖難開至極,里面為了保險再加上的鎖,反而如此容易開啟的道理。除非,這道鎖並不是用來保險,而是有別的用途……
這個念頭電光火石般出現在洪招娣腦海中,只是一瞬。她還來不及說出口,白兔子爪下的禁制已經砰然破碎。
洪招娣心中不好的預感也成了現實。
只見禁制破碎的同時,一聲沉悶的怒吼自二樓傳來。白兔子甚是敏感,听到這個聲音,連忙轉身下樓,朝洪招娣這邊逃過來。
兔子前腳短後腿長,擅于爬坡卻不擅長下坡,此時又逃的倉促,洪招娣只見他一團雪白的茸球,在樓梯上可以說是連滾帶爬。
然而白兔子盡管反應很快,在他下到一半樓梯的時候,還是被那頭之前發出怒吼的動物飛身撲住了。
那動物渾身青綠,體型並不太大,也就普通狼犬大小。長相有些類似于大象,但鼻子沒大象長,耳朵也沒有那樣大。
「夢貘!」洪招娣沒認出來這動物是什麼,顏飛白卻在一旁叫出了聲,「快逃!」
說完,他轉身就朝門口的方向跑去。
洪招娣雖不知道夢貘究竟為何,但既然出現在這里,定是極厲害。而她眼下修為尚淺,想來不能與其對抗,于是也顧不上被踩在夢貘腳下的白兔子,跟著顏飛白就往外逃。
夢貘哪容洪招娣和顏飛白就此出去,甩了甩長鼻,一股青綠色的氣息就噴了出去,以極快的速度彌漫了整個空間。
顏飛白和洪招娣剛跑到門口,忽然眼前一花,就見那扇石門忽然消失不見,只剩下光溜溜的石壁矗立在眼前。
「這是怎麼回事?」洪招娣見狀,望向顏飛白。
顏飛白這時反而有些鎮靜下來,輕輕嘆息道︰「晚了,我們被夢貘捕獲了,已經入夢。」
「什麼是入夢?」洪招娣疑惑,「夢貘又是什麼?」
「洪姐姐,趁著現在剛剛入夢,幻象未生,就先給你講講。畢竟提前有了準備,再加上心志堅韌,說不定就能從這夢貘手下逃生也未可知。」顏飛白用手指輕觸眼前那光滑石壁,只覺觸感冰涼真實,「夢貘乃食夢之獸,夢由魂魄而生,魂魄衰竭而夢盡。換而言之,它是食魂魄而生的異獸。」
「但凡生命,無論獸類還是人類,都有三魂七魄,所有貪嗔憎怨種種感情,乃至慰籍夢想,都由這三魂七魄而生。」顏飛白頓了頓之後,繼續道,「夢貘便是專門在人心中制造催生出種種或奇異激蕩,或怨憎愛戀的夢境幻象,然後乘人不可控制自抑之時,將這些夢境吞食。而前面我說過,夢境是消耗魂魄而生,夢盡之時魂魄衰竭,人也就離死不遠了。」
其實從顏飛白開始和洪招娣解釋的時候,他的身形就開始在她面前逐漸變淡,聲音也越來越微弱,只是她知道他講的東西很重要,所以一直不動聲色的傾听,沒有打斷他。
當他講到這里時,身形和聲音終于完全自她面前消散不見,她的對面只剩下一道光滑石壁。
洪招娣整理了一下顏飛白適才所講的內容,只得到一個接下來要保持心志堅定,控制情緒的結論,具體怎麼面對,她還是沒個底。
不過事已至此,就算不知道怎麼面對,也還是要面對。洪招娣深深吸了口氣,轉過身。
沒想到的是,這一轉身,她就看到白兔子從樓梯上一蹦一跳的下來,來到她腳邊趴下。
洪招娣抱起白兔子,道︰「你怎麼在這里?」
顏飛白已經在她面前消散,沒道理白兔子會在這里,難道是她心中產生的幻象夢境?
白兔子晃著耳朵,翕動粉紅色的三瓣嘴道︰「你和我簽了魂契,魂魄相系,就算入夢之後自然也是在一處的。」
白兔子剛在洪招娣手中說完這句話,就見眼前場景陡然轉換,她抱著白兔子竟來到了一個鄉村。
當看清楚四周的情形時,白兔子忍不住出聲道︰「這就是凡間麼?」
此間正值秋季,只見大片大片的金黃色稻田迎風搖擺,村落一溜兒的青磚瓦房,只當中偶爾矗立幾幢小樓,炊煙裊裊。
天空碧藍如洗,田隴間有扛著鋤頭歸家的農人,鄉間彎彎曲曲的土道上,奔跑著幾輛小摩托和突突作響的拖拉機。
洪招娣見他詢問,覺得沒辦法詳細解釋,便姑且哄他道︰「沒錯,這就是凡間。」
白兔子就沒怎麼出過深山老林,見識有限,听洪招娣這樣說也就信了,感嘆道︰「這凡間的景象,倒也新鮮。你看他們乘坐的鐵獸,雖半點靈氣俱無,卻能驅使跑動,也不知是怎麼造出的。」
洪招娣道︰「咱們現在被困在夢境之中,你還有心思品評環境?」
白兔子在洪招娣懷里換了個姿勢趴著,悠然道︰「這是你的夢,我沒辦法干預,不如順其自然。」
「听你這意思,你有辦法?」洪招娣模了模白兔子的毛,道。
「其實說起來也簡單,只要能將將夢貘引入我的夢境,並讓它吞食我的夢,一切就解決了。」白兔子翻了個身,把小肚皮露出來讓洪招娣模。
「哦,為何會如此?」洪招娣有些疑惑,用指尖拂了拂他肚子上的白毛。
「我雖能力被困受限于這個身體,但魂魄卻是麒麟。我還沒听說過,有膽敢吞食麒麟夢境的夢貘。」白兔子哼了一聲道,「要是誤吞了,管教它求生不得求死不得。」
「那麼,咱們如何能入你的夢境?」洪招娣思忖片刻之後,道。
「這就是最難的地方了。」說到這里,白兔子就有些怨憤不平,頓時化身祥林嫂絮絮叨叨道,「你說當初吧,你和我簽互修魂契有多好,這樣我們入彼此夢的機會至少是一半一半。我當時就說簽互修魂契,你偏要簽御使魂契,這下可好了,以你為主導,我只有被你的夢境帶著走的份兒,要入我的夢,除非等你魂魄衰竭的差不多,做不出夢來的時候才行。這樣就算人不死,也去了半條命,當然我是不願意看著你死啦,畢竟我們簽的這個魂契,你死的話,我也活不好,但現在沒有辦法,只有這樣才行,你說當初你怎麼就非要和我簽御使魂契……」
洪招娣抱著嘮叨個沒完沒了的白兔子,看著四周熟悉的景象,漫無目的在田隴間行走,心想當初剛見他的時候,怎麼就沒發現他有話嘮的潛質傾向呢?
不過按照白兔子的說法,她們最終搞定這只夢貘是沒什麼問題,但要等她魂魄之力耗的差不多,半死不活的時候,白兔子出場才行。
于是洪招娣打斷白兔子的嘮叨,道︰「魂魄衰竭之後,有何後果?」
白兔子被打斷之後,噎了一下道︰「也沒什麼太嚴重的後果,最多不過是睡個三年五年的,也就恢復了。你放心,你死了的話我也不好過,我會找張床給你躺,按時喂你吃闢谷丹的。」
洪招娣黑線。當初她胃出血住院時,是見過植物人的。一睡三五年不動彈,就算是躺在床上,有闢谷丹吃,那也早就褥瘡化膿感染了吧,說不定手腳也跟著有一定程度的萎縮。
她相信白兔子的話,但她不相信,白兔子會是個合格的護工。無論如何,她不能指望魂魄衰竭之後,夢貘去吞食白兔子的夢,她要在自己的夢境里解決問題。
洪招娣雖然這樣想,卻毫無頭緒,不知不覺抱著白兔子在田隴間走了很長一段路。
就在這時,洪招娣耳畔傳來一陣嗚咽。她朝那嗚咽的方向看去,就見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蹲在隴邊,背著個軍綠色的書包,穿件半舊不新的醬紫色肥大外套,扎兩根羊角辮,要多土有多土,正在那里埋頭哭的起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