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行了約小半個時辰,漸漸慢了下來。
顏飛白將手中看了一小部分的《海納訣》收進八節鐲之後,馬車就完全停了,那對少年男女掀了車簾,請他們二人下車。
少女朝二人笑的甜︰「兩位仙師,這里就是聚寶齋了。」
洪招娣與顏飛白下了馬車,見眼前偌大一幢兩層樓房,房門前掛著藍底金字的「聚寶齋」三個字。
這幢樓雖沒有聚寶樓樓層高,佔地面積卻有過之而無不及,風格亦與聚寶樓迥異。聚寶樓的風格安靜清雅,而這里則是怎麼炫人眼目怎麼來,雕梁畫棟,金粉涂瓦,連牆都是用打磨了的大塊翡翠料子鋪了表面一層。雖說那貼牆面的翡翠料子只是一般的白底青,算不得上等,卻難得磨工細膩,又大片,與牆身貼合的極好,在陽光下打眼望去還是碧彩輝煌,瑩瑩生輝。
兩人在少年少女的帶引下,走進聚寶齋。只見內部是一個大堂,許多紅木桌椅簇擁著一個很大的黑檀木展台,成排擺放。
大堂里已經有了幾十位修真者,年齡修為不等,但最高也不過築基初期,看上去大多是散修,他們或者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交談,或者獨自坐在座位上,將自己要賣的東西平鋪放在面前的桌子上,就算是擺了個小小的臨時攤位,等人以物易物。
因為大堂頗大,設的席位也很多,這幾十個修真者在里面,只覺稀稀拉拉。
那對少年男女引洪招娣和顏飛白到個比較偏僻的位置坐下,奉上一壺用紅泥小炭爐保溫的茶,又端上了幾碟點心之後,躬身行禮道︰「現在人還沒到齊,仙師們可在這里暫坐,或者四處走走,看看有什麼合意可淘換的東西。」
洪招娣見奉上來的茶仍是昨日喝過的那種靈茶,點心雖做的小巧,幾碟加起來也沒有超二十個,卻隱隱蘊藏靈氣不類凡品,心道今日要招待這許多人,這位樓主還是下了不少本錢,于是朝那對少年男女道︰「既然如此,你們便下去吧。」
那對少年男女依言退下,洪招娣既不擺攤,在那里和顏飛白干坐便過于無聊,再加上白兔子這只沒見過世面的動物,鬧著非要去四周看看,她便抱著白兔子站起身,四下轉轉。
在這里擺攤的修真者,卻和世俗凡人不同,只是靜靜的坐在那里,並不去主動招,只有你在他面前站定了,表示出對他手中貨物的興趣,他才會略帶矜持的介紹。
而且修真界並不流通貨幣,都是以物易物。若你手中雖有價值相若的交換物,攤主卻沒看的上,那這場交易也是做不成的,可謂真正的雙向選擇。
洪招娣沿著那二十幾個臨時搭設的小攤位,挨個看下來,卻沒見著什麼特別稀奇的東西,大都是些靈草靈花,百年參千年芝,低階靈器丹藥之類的。
只是在經過一個十六七歲,賣低階靈器紙符,大約煉氣中期的小姑娘攤位的時候,洪招娣還沒來得及仔細看攤上的東西,那小姑娘就兩眼放光的看見了洪招娣懷里的白兔子,開口道︰「這位道友,我這里你可以任選一件靈器,這兔子你換不換?」
洪招娣看了看她擺在面前,可以被稱為垃圾成色的東西,有些哭笑不得。
小姑娘繼續道︰「我這里東西都是自家辛苦煉的,讓你任選一件靈器換這只兔子,我是有些吃虧。不過呢,難得它天生變異綠眼,又這般小巧可愛,也就馬馬虎虎湊合了。」
白兔子聞言,自覺受了侮辱,在洪招娣懷里蹬腿罵道︰「你才只值一件破爛低階靈器!你全家都小巧可愛!」
幸好小姑娘听不見白兔子的誹謗,洪招娣模了模他的毛,笑道︰「這兔子雖不值什麼,但自小就跟著我,養出情份來了,卻是不換的。」
說完,抱著白兔子自走了,去逛下一個攤位。
小姑娘雖有些失望,但賣場之上買賣皆是自願,也只好守著攤位,接著等待下一位主顧。
洪招娣在逛攤位的時候,進大堂的修真者也越來越多,越來越雜。一開始她進來時看見的散修們,形貌舉止都還屬于正常人類範疇,結果漸漸在正常形貌的散修之中,就有那或是頭上長角,或是皮膚赤紅,或是臉覆鱗片、背生龜甲的修真者出現,個個看上去面目猙獰。
雖說隨著修真者的增加,攤位的增多,其中也出現了一些稀罕的好東西,她見狀卻不敢再繼續四處閑逛。她回到原來的座位之上,盡量不惹人注意,只與顏飛白飲茶聊天。
因顏飛白雜學所知甚多,洪招娣便偷偷指了那些人,在私底下問他道︰「他們是怎麼回事?」
「那些人,應該是北海群島的邪修。」顏飛白微微皺了眉頭道。
「他們怎麼能來這里?」洪招娣詫異。
「那定是因為,今天拍賣場上有他們要的東西。」顏飛白嘆道,「這里既然是做生意,就要廣開大門,納四方來客。只要出的起價又不現場搗亂,管他正邪,反正財物是一樣的賺。他們能來這里,卻也不稀奇。」
「無論如何,咱們在這里就當瞧一場熱鬧罷了。」洪招娣點了點頭,笑道,「原來北海的邪修都長的這般模樣,辨認起來倒也不麻煩。」
「那倒不是一定,只是許多邪修練的功法怪異,所以才會令身體產生特殊變化。」顏飛白道,「北海邪修結伴到此,洪姐姐注意觀察他們彼此寒喧交往的圈子,自然能夠認出。」
洪招娣認真觀察了一會兒之後,發現果然與顏飛白說的一般,便在心里將那些邪修的樣子暗暗記下,免得無意中產生沖撞交集。
洪招娣坐在位置上喝茶吃點心,因為位置偏僻,她與顏飛白在其中修為穿戴都不出眾,倒也引不起什麼人注意。他們二人就這樣看著人來人往,消磨了半個多時辰之後,大堂里的客人漸漸來的齊全,基本坐滿,只剩幾個靠近黑檀木展台,視野環境俱佳的主位還空著。
就在這時,外面有人扯長了嗓子報道︰「聚寶齋主人,艾善長真人到!」
原本有些小喧嘩的大堂之內,一下子安靜下來。可能大部分人和洪招娣一樣,沒見過這位聚寶齋主人艾善長,大家都伸著頭望向大堂門口,看他是何模樣。
「今日各方道友齊聚于此,是大家給小老兒臉面,令此處蓬蓽生輝。小老兒卻有些事來晚了,請道友們恕罪、包涵!」進門的艾善長,卻是個五六十歲的老頭,中等偏瘦身材,望去一團和氣,慈眉善目,讓人第一眼就有親切感,穿了一身靈繭織綢的福字延綿大紅袍子,右手拇指上戴著塊靈氣四溢的剔透碧玉扳指,甚是富貴喜慶。
艾善長掛著滿臉笑,和眾人告罪打招呼之後,就入了主人席。洪招娣注意到他身後跟著的七八個隨從,和他一樣,亦都有築基後期的修為,想必是來鎮場子的。
修真界以實力為尊,這個實力泛指修為、道術能力,但有時也包含了其它的東西,比如計謀心思,統籌管理御下能力。而艾善長能用和他修為相若的修真者為隨從,說明其定有過人之處,絕非僅僅是一團和氣的慈善老者。
艾善長入座之後,又有兩三個人被報了名號,陸陸續續的進來,帶著隨從侍童侍妾入了主位,無論男女個個都有築基中期以上的修為,形貌穿戴各異,看起來卻都算是散修中的一方人物。
眼見那主位就剩下一張椅子了,外面那報名號的又扯長了嗓子道︰「北海離物島少主,袁晴蛉真人到!」
听到這個名字,僥是洪招娣定力十足,也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
怎麼一個月沒見,袁師兄就成了離物島少主,還出現在此時此地?他明明對離物島,尤其是乃父樓金變深惡痛絕,是受到了協迫不得以為之,還是另有隱情?
洪招娣腦袋里思緒紛亂,眼楮卻盯著大堂門口,瞬也不瞬。
接下來走進大堂的,果然是袁晴蛉,身形如修竹,仍然是一襲青衫的慣常打扮,望去神態謙和,溫潤如玉,身後帶著幾個侍從。
她沒想到的是,此時的袁晴蛉已經突破到了金丹期,而且一頭漆黑長發不知為何,在短短一月間全化作霜般雪白,披散于肩頭,望去就覺得十分蕭瑟。
金丹大成者的五感神識非同小可,袁晴蛉略略朝場中一掃,就發現坐在角落里的洪招娣,瞳孔微微一縮。
然而他臉上卻未動聲色,未發一言,只是默默走到最後空著的那個主位上坐了。
洪招娣知道袁晴蛉看見自己了,但他既然不與她相見相認,只作不相識,她也不便有所動作,便只保持著原來的狀態喝茶。
見過袁晴蛉,此時她心中反而稍稍安定下來。只因袁晴蛉身處如此尷尬境地,只當做彼此不相識的態度,雖不見得一定是有意回護于她,卻也至少應該並無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