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本名原不叫樊絕戶,只因做了這樁事之後,這名字就叫開了。至于真名,反而沒人知道了。」趙艷芳說完之後,又拿起那塊鳳梨玫瑰纏絲酥,打算放進嘴里。
趙艷芳身為散修,身上錢財十分有限,縱是發了筆小財,若不是請洪招娣,要是讓她自己獨自來這真味樓吃飯,她也是舍不得的。所以好不容易來這兒一趟,雖是見著了令人十分倒胃口的樊絕戶,亦不想浪費了這桌上好點心飯食。
洪招娣與袁晴蛉交情不錯,她身上現在還掛著他送的種子袋,雖是知道彼此立場選擇不同,但見他和樊絕戶那樣的人在一處稱兄道弟,心里還是十分不舒服。
正在這時,只見一陣鎖鏈的響聲傳來,洪招娣見幾個侍童押著個全身上下只披了塊白色棉布單子的,剛剛沐浴完畢,望去只有十一二歲,脖頸間烙了印記的男奴,朝袁晴蛉他們所在的包間走去,男奴雖然年齡幼小,臉上還殘存著稚氣,眼眸中卻一片死灰黯淡。在這群人身後,則跟著個托著銀盤的廚子,修真者目光敏銳,很清楚能看見那銀盤內放著各色醬料,以及幾把割肉剔骨的鋒利小刀。
趙艷芳見狀,噗的一聲把嘴里的酥吐了出來,勉強道︰「洪姐姐,對不住,我不知道今天會遇著這種事,咱們還是走吧。」
此情此景之下,亦有許多散修紛紛起身離去,只有一些邪修仍若無其事坐在原位喝酒吃菜。
洪招娣看見此情此景,聯想到趙艷芳適才和她的說的那些話,亦是再吃不下去東西,便點了點頭,抓了張油紙,包了幾個蛋餃和湯包糕點,塞給對那桌美食依依不舍的邵菁菁之後,便隨著趙艷芳起身離開。
之後,洪招娣又與趙艷芳去廣場上轉了轉,聊了一會兒。趙艷芳常年在俗世混,也算是聰明剔透的人,在試探中得知洪招娣是隨著師父來辦事的,便不再多打听,也沒提起要拜訪的意思,只跟洪招娣敘過舊情,又說了自己的住處,便彼此分開了。
洪招娣帶了吮著指上包子湯汁的邵菁菁回了客棧,熟極而流的替她洗淨手臉,又拿出一堆首飾發帶給她打扮傀儡玩,想起今天遇到袁晴蛉的事,就不由得有些出神。
她相信袁晴蛉身處邪道是有其苦衷的,亦相信他本性並非如此,但今日她在明面上看到他所做的這件事,就十分令人無法接受,這些時他做了何事更是不堪設想。
盡管袁晴蛉與她和李仲晟都私交甚好,然而所行之道的對立,就注定了彼此間立場的不同。
只希望在將來的漫長歲月里,能避免兵刃相見的那一日。
七日時間轉瞬即過,海境與李仲晟這些時白天跟著木深采買東西,晚上回客棧,據二人回來說起,木深的確是購置他所說的布陣用物,期間與好些邪修打了交道,但他們並未在這個過程中發現不妥。
雖然心中還有疑惑,因為木深在這兒也算是地頭蛇,修為又與海境相若,想要做些不為人知的手腳是再容易不過,但洪招娣知道,像她們這樣人生地不熟,邪道正道都沒得依仗,還得避諱著身份暴露,為著邵菁菁治病也只能這樣。
這就是所謂的明知可能被宰,還得硬著頭皮上。
第七天的傍晚時分,海境、李仲晟和洪招娣以及邵菁菁全體出動,來到了黑嶺山。
這里如其名,滿山都是黑黝黝的,硬如鋼鐵的石頭,不見成片的樹林和花草,只稀疏長著一種帶勾刺的灌木,整個山體趴在被半邊霞光浸染成鮮紅的天幕之下,像一頭沉睡的巨大怪獸。
海境四人站在山腳等待,待夜幕降臨,天邊的長庚星升起之時,終于等來了木深的信號。
那是一道位于北方山頂的燦爛五色煙霞,在夜幕之中分外醒目璀璨。海境見狀,怕誤了時辰,便招出飛劍,載了李仲晟、邵菁菁和洪招娣三人,朝那煙霞的方向疾駛而去,須臾而至。
到了地方,洪招娣細細打量四周,發現這里光禿禿一片,一個直徑約五百米的巨大圓形法陣,已經在此處結成。法陣的旁邊,則是數十個大鐵籠,里面裝著童男童女和懷孕女子,哭聲震天。
木深和其余三名邪修在這里等她們,洪招娣看見這四人的時候,心里就感覺到有些不妙。
其余三名邪修竟和木深的修為相若,也都是金丹初期的修為。雖然他們那邊是四個人,自己這邊也是四個人,人數上看起來還是比較平均的,但實力卻差著老大一截。如果木深這幫人對她們有所不軌,那還真是十分棘手。
洪招娣在這邊這般想著,木深卻甚是客氣誠懇的朝海境拱手為禮道︰「道友,可以開始了。先讓令徒入陣吧。」
海境在來之前已被告之這陣法的功用,當下點了點頭,牽了邵菁菁就打算入陣,但邵菁菁不知為何,卻不肯听她的,只面無表情站在原地不動。
其實這個時候,海境和李仲晟也已經感覺到境況有些不妥,但事已至此,木深也沒表現出什麼異狀,亦只有往好的方面想。
海境看了看那巨陣,里面擺放著不少邪物,包括人頭蓋骨做的碗,指骨趾骨打薄加工串成的風鈴等等,情知邵菁菁應是感到了污穢之氣,不願入陣,于是放柔了聲音勸道︰「菁菁,這是為了治好你的病癥,就暫且忍一忍,好不好?」
邵菁菁不言不語,也不移動腳步,只是睜著那對黑琉璃般的眸子,靜靜看著海境。
海境又勸了幾句,眼見邵菁菁毫無反應,只得轉頭望向洪招娣,道︰「明綸,我這幾日沒空照料菁菁,她倒與我生分了,你這些時都與菁菁在一處,我見你們相處的甚好,她事事都听你的,不如由你引她入陣眼。」
洪招娣聞言,只得上前,攜了邵菁菁的手,道︰「師姐,隨我來。」
邵菁菁這近一個月的時間,時時刻刻都和洪招娣在一起,被照顧的習慣了,也習慣了被她帶著做這做那,雖是潛意識中不情願去那污穢之地,但在洪招娣的牽引下,還是挪動腳步,朝大陣中心的陣眼走去。
洪招娣輕移腳步,在走向通往陣眼的道路中亦是覺得非常不舒服,這大陣雖然眼下只擺出個形狀,還未完成,卻已是陰風陣陣,鬼氣森森,周圍不僅有許多人骨獸骨瓖金嵌玉做的器皿,還有許多毒蛇蟲蟻的干尸,在籠了琉璃罩的風燈之下,在地面上拖出長而詭異的影子,仿若隨時都會活過來,擇人而噬。
等到好不容易將邵菁菁引到陣眼,讓她在陣眼中站好之後,洪招娣松開她的手,就準備沿路返回陣外。
誰知邵菁菁竟不願一個人被拋下,自己默不作聲走出陣眼,跟在洪招娣的身後也要出去。
海境見狀,隨即朝洪招娣傳話道︰「明綸,你和菁菁一起待在那里。」
說完,又朝身邊的木深問道︰「菁菁一個人在那里待不住,讓明綸和菁菁一起待在陣眼,對菁菁的病癥治療沒有影響吧?」
木深彎了兩道細眼,甚是憨厚的道︰「應該無甚影響。」
「那大陣開啟之後,對綸兒可有影響?」不同與海境只擔心邵菁菁,李仲晟卻更加擔心洪招娣,忙問道。
「哦,那個小丫頭應該也是無妨的。」木深道。
「你確定嗎?」。李仲晟繼續逼問。
「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木深拈須解釋道,「血祭大陣是將散失的魂魄自傀儡上逼出,再送入陣眼補足殘損,本來就沒什麼危險。那個小丫頭神魂氣足,也不怕補錯了人。」
李仲晟張了張嘴,還想繼續問下去,卻被海境打斷,道︰「光華,明綸既然不會有事,時間有限,你就不必再問了。」
海境雖是允了洪招娣稱她為師,對洪招娣情面上亦是過得去,但在她的心中,洪招娣與邵菁菁的份量仍是完全不同。
邵菁菁是她看著長大的,早將其當作自家女兒般看待,而洪招娣則是迫于形勢而收的弟子,縱是這些時對這新弟子的行為態度還算滿意,覺得不算辱了門風,也願意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將其護在羽翼之下,但要她在邵菁菁與洪招娣之中二擇其一,那她必定是棄洪招娣而選邵菁菁。
別說木深已經保證洪招娣不會有危險,縱是有危險,為了治好邵菁菁的魂魄不全,也說不得要犧牲洪招娣了。
李仲晟被海境這句話噎住,便不再往下說,木深笑道︰「那麼,咱們開始吧。」
說完,便朝身邊那三個邪修抱拳為禮,道︰「有勞三位道友了。」
「好說好說。」那三個邪修兩男一女,皆生的形容詭異,一個額頭上長滿了尖角,一個雙臂垂下能觸到地面,十根如蜘蛛腳的手指伸出,每根指頭上竟都有五個關節。唯一一個乍看上去還算正常,甚至可以說貌美的女修,愛好是不時將鮮紅的舌頭伸出來,舌忝自己的眉毛和耳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