嗆咳的變成大美人了。但美人就是美人,咳得很隱忍,很克制。然而隨後他的笑容讓凌小妹有點發毛。
噢,他又沒變夜叉,明明眼眸眯起來的模樣那麼勾魂,薄唇揚起的角度那麼迷人,簡直一笑傾城,再笑傾國啊!
但她就是心頭一跳。她想起,在拍賣會上以九干九百萬得標,棒槌敲下的那一刻,也是這種感覺……
「那還真是要感謝閣下出手相救。但閣下難道真的只是為了這個原因,才刻意出高價搶標?」
「呃,我沒想那麼多,反正我家錢很多。」難道大美人很想被那個胖子或陰險男標走?「欸,你也別在意,反正只有一晚嘛,你就陪我喝喝茶聊聊天什麼的……」
「就這樣?」
不然還要怎樣?「如果你覺得過意不去,那幫我槌槌背或揉揉腿也行啊。」地板躺那麼久,還真的有點腰酸背痛。
大美人手中的瓷杯突然碎成粉末。凌小妹倒抽一口氣,「你不想槌背也沒關系啊,但是千萬別翻桌……」
是怎樣?現在到底是怎樣?難道她還沒睡醒?為什麼她覺得現在整個房間陰風四起,暗地里還有雷霆閃電亂竄,害她好想抱住旁邊的柱子。
「我原以為你裝傻,看來真是個傻子。」他手一揮,原本只點了長桌上兩盞蠟蠍的陰暗房里,霎時燈火通明,屋內大大小小的燈與燭火都隨著那動作燃起,所有窗戶和大門也「啪」地打開,外頭早已站了一排排整齊的黑衣人。凌小妹轉過頭,夜色下又穿著黑衣服,黑抹抹的什麼也看不清,但黑衣人臂上銀色的月牙瓖狼影圖騰,卻像閃電一樣劈得她這只七月半的鴨子頭昏眼花。
月牙狼影……月牙狼影……她知道那惡名昭彰的月牙狼影,代表著武林正派人士人人不齒卻又己心諱至極的「月狩宮」。
難道她不小心惹到月狩宮了嗎?據說位在塞外,西北方遙遠的星眠谷的月狩宮?她只不過是個喜歡看熱鬧、錢多到花不完的死老百姓啊!
「請宮主降罪。」眾黑衣人跪了下來。
「人跑了,是嗎?」大美人只是垂下眼,搖曳顫抖的燭火讓他長睫的陰影映在臉上,冰冷腥甜的風自敞開的門窗狂吹進來,卷起他一襲白衣和長發,宛如修羅降世,但他的美包與殺氣同樣凌厲無匹。
凌小妹很沒用地覺得有點腿軟,心里想著不知道現在腳底抹油來不來得及?
「屬下無能,請宮主賜罪。」黑衣人們頭都貼地了。
大美人輕哼,「等回了宮,該怎麼做你們都知道。」他抬起眼,渾身肅殺之氣,卻冷笑地逼近凌小妹,「好個九千九百萬兩,讓這一切功虧一簣,你說我該拿你如何?嗯?」
所以,他是月狩宮宮主?她記得叫什麼來著?「誤會一場嘛……」不知道把自家爺爺女乃女乃、爹媽和大哥二哥他們的名號抬出來有沒有用?但是接著她卻想起,月狩宮好像好死不死和他們凌家有些過節,這節骨眼要是把家人抬出來,她應該就死無全尸了吧?
月狩宮宮主,任蒼夜。據傳這人性格乖戾病態,不喜歡被人瞧見自己的容貌,所以凡是未經他允許的人看見他的容貌,輕則剜去雙眼,重則去向閻羅王報到。所以有人說任蒼夜極丑,但也有人說任蒼夜貌美絕倫,但總之妄想親自進星眠谷證實這些臆測的人,再也沒踏出星眠谷。
完了,死了,她一點也不想變瞎子,更不想去見聞羅王啊!不知道現在裝瞎有沒有用?
但是,話說回來,他這根本就是爺爺所說的……叫什麼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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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根本不是自願看他長啥模樣的好嗎!雖然她因此心里小鹿亂撞,三魂七魄可能現在都還沒歸位,但是如果知道大美人就是江湖上人人聞之色變的魔頭煞星,她寧願去搶標那個百合香也不會來搶他的好嗎!
听他們的對話內容,看來任蒼夜會扮成小倌出現在拍賣場上,是另有目的,而這目的很可能是為了……逮人?是逮那胖子還是陰險男?
「咳,我說任宮主啊,你這樣講就不對了,我怎麼知道你設下了什麼精湛絕倫人神共憤的偉大計劃呢?如果你要計劃就應該更周詳一點才是,比如好歹要確定除了你要逮的那條魚,不會有其他條大魚不小心鑽進你的網里,你那個網那麼大的漏洞,卻怪人家鑽進來,這有天理嗎?」
被她這麼一講,任蒼夜的臉色更難看了。
凌小妹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的行為不太明智,根本就是在取笑大美人真是「聰明絕頂」,想出了個這麼不靠譜的計劃來。
人都是有自尊心的,更何況大美人的自尊恐怕是比天還高。凌小妹正打算端出狗腿的笑,亡羊補牢地稱贊他一番,免得他抓狂起來把她做了,任蒼夜卻笑了,「漏洞?」他傾身向她,幾乎與她氣息膠著,「這計劃唯一的漏洞就是,你的慷慨大方娛樂了我。」他的手指輕輕貼向她包覆若布料的頸子,輕而易舉地扣住致命的脈門,威嚇之意不言而喻。
這天底下誰能讓性格孤傲又自視甚高的任蒼夜偽裝成小倌?就算是他自己都不可能想出這種計劃。他原先的計劃只有一個,那就是在元宵之夜屠城,待夜深,全城都在紙醉金迷中沉淪,他會讓月狩宮展開屠殺,寧可錯殺一百也絕不放過叛徒,但是他的師尊卻戲譫地想出了這個計劃,還先斬後奏,早已在城內部署好一切,就等他這個「頭牌」出場壓軸。
我真好奇你和小百合誰的得標價更高?師尊一派看好戲的態度這麼說道。
任蒼夜當然不可能紆尊降貴,從頭到尾配合度極低。但是他終究好勝心作祟,稍早在東市和拍賣會上才會露了那兩手。
但東市的那場戲他是早有計劃——迷戀俊美男色的叛徒雖然躲在月狩宮多年,卻從沒見過身為宮主的任蒼夜。那家伙當年就藏了一筆錢在宮外,最近更是靠著出賣月狩宮的秘藥而發了不小的橫財。
早在混進月狩宮躲藏之前,齊萬歷就是出了名的酷好酒池肉林、聲色犬馬的享樂,誘他在拍賣會上重金標下美男子不是難事。
然而整座臨波城,多得是姿色俊秀的美男子,任蒼夜要做的就是能夠「色冠群倫」,讓齊萬歷一眼驚艷,然後非要他不可,而他果然也輕易做到了。
誰知中途殺出個九千九百萬兩的礙事者……
「看在你九千九百萬兩的份上,我暫時留著你的小命。」他微微揚起頭,輕蔑地冷笑。三百萬和九千九百萬,孰高孰低?
他對師尊和百合香的苟且沒意見,但那老男人竟然拿那種俗艷的女人和他比?簡直是種侮辱!這蠢女人的九千九百萬兩讓他心情大好。
他從來都是勝利者,這次當然也不例外。就讓那叛徒再逍遙一陣子,但是他會為自己多苟活了數日而感到後悔。
她這人沒什麼優點,最大的優點就是樂天知命。九千九百萬兩暫時買她一條小命,超值得的,就算是本來想買個小美人來撾槌腿,結果卻變成花九千九百萬還要幫有潔癖又自戀而且超難伺候的大美人做牛做馬還被嫌到流膿,她也很能苦中作樂。
是啊,比起那一夜在臨波城死光光的倒霉鬼們,她真的超幸運的啦!
凌小妹端著大美人沐浴要用的熱水,沖著守門的護衛巴結地一笑,兩名護衛面無表情地放行了。
「小美……咳!爆主大人,小的給您端水來了。」看吧,她真是能屈能伸的典範啊!無視任蒼夜那總是讓人無地自容、毫無溫度的傲慢注視——美人就是美人,從小到大應該沒人教他,這樣看人很不禮貌,因為他太美了,豬哥們就算是被鄙視也心甘情願啊!
凌小妹很專心地催眠自己,她就是那豬哥,豬哥就是她,其實下是小美人奴役她,而是她徹頭徹尾把他看光光,還吃盡豆腐,將他身上每一寸都意婬個徹底,所以說到底她才是賺到的那一個……
「我說過,」「啪」地一聲,凌小妹手上的熱水桶突然破裂,熱水潑了她一身濕,而任蒼夜靠在太師椅上,一臉嘲諷,「我沐浴用的水不能用井水,而且不能在廚房那種髒污不堪的地方燒水,燒好的水得在這一炷香燃盡後立刻給我送上來,你的豬腦袋似乎理解得不夠透徹。」
他女乃女乃的這是哪里來這麼一個被寵壞的驕縱大少爺?這季節去哪里找井水以外的水?地溝水行嗎?凌小妹忍住將眼前的死小孩揪起來痛揍一頓的沖動——前提是她有膽、有本事的話。
想想昨夜離開臨波城時滿城腥風血雨的慘狀,雖然她原本覺得那些大老遠地舟車勞頓來買樂子的男人,一個個惡心又下流,如此大費周章,只為幾夜風流,真是夠低級的,不過因此就這麼命喪黃泉,還死無全尸,又太倒霉了一點,更不用說那些妓女和小倌,簡直是無妄之災。
而且殺了那麼多人,大美人口中的背叛者還是逃了啊!想不到江湖上赫赫有名、各大門派都不敢小覷的月狩宮,做事這麼沒效率,真是浪得虛名!不過她的小命現在捏在人家手上,而且還是撿回來的,最好別把這些話說出口。
凌小妹很識時務地端起討好的笑,「小的這就下去重新燒水。」她還沒替爺爺把家里的不義之財花光,不能死啊!
「把地板擦干淨。」大美人懶懶地下令,繼續臥在太師椅上喝茶看書。
凌小妹吞下一肚子嘀咕,認命地蹲在地上擦地板。
「半個時辰內,你沒把事情做好,我就要慎重考慮是不是要留個廢物在身邊浪費糧食。」瞥見她竟然還敢擠眉弄眼地扮鬼臉,任蒼夜冷哼道。
他娘的皇帝老子也沒這麼踐這麼沒人性吧?凌小妹想仰天長嘯啊!但人說好死不如賴活著,她飛快地擦好地板,趕緊滾出房門去。
她沒有白費力氣找機會逃走,因為任蒼夜昨晚已經讓她知道妄想逃離他的魔掌,根本是自找死路。昨夜出城時任蒼夜冷眼看著她施展輕功想甩開他們,卻听到他淡淡地開口要手下別追她,她還來不及得意,在幾乎要將月狩宮那匹羅剎惡狼甩在老遠的後頭時,突然間手腳就不听使喚,整個人從樹上摔了下來,一股凍得徹骨的寒氣自她的心窩處蔓延向四肢百骸。
她躺在地上,無力地痙攣發抖時,任蒼夜悠閑垃出現,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嘲弄,衣袂飄飄地緩緩從天而降。
「這是讓你知道,從今天起要是你膽敢擅自離開我一里之外,會有什麼下場,你了解了嗎?」
娘的!這什麼妖術?這麼威的話怎麼連個叛徒都抓不到?凌小妹當時只能識時務地認錯,任蒼夜才解開對她的懲罰。
至于向家里求救呢?她當然想過啦,現在就只能祈禱家里快收到她的求救信。
但她哪知道,她前腳才離開任蒼夜房間,始終守在暗處的月狩宮黑羽閣衛就現身了,戴著白手套的手上捉著的是她稍早放出去的信鴿。
任蒼夜接過侍衛呈上來的信,上頭很謹慎地並沒有寫明信件要給誰。
「把信鴿放出去,追出是誰收的信。」
「是。」黑羽合衛又悄然無聲地消失在陰影之中。
那丫頭一身好輕功,又能立刻認出他的身分,看樣子也是武林中人,而且出手就一擲千金,江湖上有這能耐的寥寥可數。
就等著看看她是不是顆有用的棋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