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前老媽來電話，說老爸又「例行」住院了。
老爸的腰一直不好，每年總要住上幾回醫院。雖然他有我這麼一個學醫的女兒，但對他的腰椎間盤突出癥，我卻束手無策。我曾陪他去過許多地方，諸如杭州上海廣州等等，但都沒有很好的治療效果。去年，老媽還陪他去過國外，然而依然是「無功而返」。所以當今天老媽告訴我說老爸住院，我並不是特著急，但這趟稠州還是必須回去的。
去各區我交代了一下工作。然後到院辦和羅副院長打了個招呼，又在單位食堂草草吃了點東西，我回稠州了。
我直接到了稠州市中心醫院。老媽在電話里並沒有告訴我老爸住在哪個病房，但我知道應該是在哪個病區。上住院部一問，我也就找到了。
老媽和小徐都在。老爸躺在病床上，見到我後面帶笑容，看來情況不是很糟。老媽說我不是讓你別來嗎？你知道就好了呀。老爸笑笑說你還不知道咱們的女兒？那年你膽囊炎住院，她在南京都想趕回來呢。
小徐給我倒了杯開水。傻傻地對我一笑。老爸對他的這個司機很中意，說是司機，其實應該說是秘書或者說是助手更確切。小徐跟老爸快十年了。忠心耿耿，人也勤快能干，但我瞧著總覺得他做事放不開手腳，過于謹慎了一些。或許這與老媽對待他的態度有關吧。雖說在公司他沒有一官半職，但說出話來有時比副總還管用。而關于他的事情，我有時還真想知道。但老爸老媽總緘口不談。呵呵，這個小徐，還真像是個「迷」一般的人物。
當然，「小徐」是老爸老媽叫的，其實他比我年長，應該他叫我小陳才對。他經常替老爸幫我辦事，在他眼里，我就是他的妹妹。有幾次我和他出去辦事，當有人問起我們的關系是，他就說我是他的妹妹。經常我也會想，我如果有這樣的一個哥哥其實也挺不錯。
有時小徐看上去真的是有點傻傻的，但辦起事來卻很精明。要不，老爸也不會重用他。然而老媽卻總沒給他好臉色，所以我也常常為為此費解，更會為他抱不平。
我坐到了老爸的病床前。我問老爸，現在的感覺如何。老爸說這樣躺著，就像沒事一樣，但起來不得，一坐起來，腿就刺痛。
老爸的癥狀和以前發病時一模一樣。
正說話間，朱阿姨來了，同來的還有一個中年男子。老媽對我說這是何叔叔。我這才知道，他就是何老師。我是今天才第一次見到他。當然，關于他的故事我早就從老爸老媽那听說過了。何老師看上去溫文爾雅，極有風度。雖然說如今已是大公司的老板，但給人的印象卻還真像是位老師。朱阿姨的打扮很時尚，她和老媽同年，但看起來比老媽年輕多了。
依然是小徐在熱情地招待。
何老師笑著對老爸說老陳，又休假了？老爸也笑笑，說這樣的休假比上班累。
老媽打趣道，我們家的老陳是來了「例假」。只不過他的「例假」是一年不定期地來個二三回而已。听了老媽的話，我們大家都笑。說話間老媽走到老爸的跟前，輕輕地扶起他，在他的後腰塞進了一個靠枕。瞧老爸老媽現在的樣子，誰會相信他們之間的情感會有裂痕？
我知道老爸與何老師雖然來往不是很多，但已經是多年的朋友了。所以大家說話也就比較隨便。我給何老師削了一個隻果。何老師說謝謝，並微笑著仔細地打量了我。那眼神有點異樣。我敏感地覺察到，何老師的心里在想什麼。他，是在替他那寶貝兒子觀察我呢。
我的心態很平和。管他們心里怎麼想，反正我是不會遷就的。
朱阿姨說，今天她在網上看到了北京有一位醫生，對治療腰突很專業，成功率達到了百分之百。要不，過幾天我們去北京，或者請他過來稠州。
我們？其實這話很深奧。但我卻沒有去多想。我笑著對朱阿姨說，這是不可能的。如果真有一個醫生他這麼說，那我敢肯定，這是個騙子。腰突癥的情況是很復雜的。百分之百治愈腰椎間盤突出，目前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都還沒達到這個水平。
何老師說就是，剛剛在路上我還與她說呢，這個肯定不可能。腰突不能靠治，只能靠養。而且最好少去做推拿什麼的。听說牽引倒還有些效果。
我點點頭，表示贊同。
小徐不知何時已出病房去了。他總這樣。當我們的家人或朋友一起相聚時，他總會回避，但又不會去遠。人不在現場，而老爸又可隨時叫到他。
朱阿姨下意識地從小包里拿出了一包煙，抽出一支想點，老媽阻止了她，說這里是醫院。朱阿姨歉意地一笑，說我都忘了。她把煙放回了煙盒里。那是一包細細的白嘴的女士煙。驀然間，我又想起了我房間里的那二個神秘的煙頭……
我的心情有點煩亂，找個借口出了病房。
在走廊盡頭，我看見小徐一個人站在窗前。手拿著一支香煙，卻不點火，看上去有點悶悶不樂。
徐哥，有心事呀。我走了過去，問。
沒有呀。我在這透透氣呢。小徐說道，掏出煙盒，把手中的那支煙放了回去。
只要老媽不在身邊，我都會叫他一聲「徐哥」。我覺得他還是個挺不錯的人。真不知道老媽為什麼要對他這麼瞧不上眼。
我爸的胃口還好吧？我媽其實是個很馬虎的人，都不會好好好照顧人。這幾天又要你受累了。看著小徐，我說。
小徐淡淡地一笑，說受累談不上，只怕阿姨對我不放心。
我知道小徐說的「阿姨」就是我老媽。也是，他說得沒錯，老媽她不但馬虎而且特挑剔。其實有時小徐已經做得很好了，可老媽就是要橫七豎八地亂挑剔。我看了都有些過意不去。我也曾經對老媽說過，人家小徐又不是我們家的佣人，你何必要對他如此這般呢。可老媽卻說，我們對他還不夠好嗎？嬿嬿你不知道，沒有我們，他徐世寬能有今天？沒有你爸沒有我，他什麼都不是。說不定還……還什麼，老媽沒有繼續說下去。我問了，她說有些事你還是不知道為好。別多問了。當時我也就想，不問就不問。反正又沒我的什麼事。
我對小徐說我媽就說這樣的人，徐哥你千萬別見外。小徐說我不會。我知道其實阿姨也是要我好。都怪我以前不爭氣，怨不得別人呀。
你以前怎麼啦？我問。
小徐忽然面露慚愧，支吾不語。
我說對不起，徐哥，你不想說就別說了。不管以前如何，要緊的是今後。只要你今後……我忽然剎住話頭不說了。本來我是想說只要你今後痛改前非，走上正道……。但突然醒悟了，我怎能與徐哥說這樣的話呢？還真是好笑。我沒有忘記我是個警官，卻忘記了對方並不是我的學員。我尷尬地笑笑，岔開了話題。我說徐哥，家里人都還好吧？
小徐輕嘆了口氣，說我家里沒人了。
、我一愣，問一個都沒有了？
小徐說是的。我父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沒了。二年前，我媽也沒了。而他們就我一個兒子。小徐說著，顯得有點憂傷。
我的心情也沉著起來。想想小徐怪可伶的。老媽也真是，怎沒一點同情心？
沉默了一會，小徐說，小嬿，說句心里話，你也別見笑，其實，現在我就當陳叔和阿姨就是我的父母，你就是我的妹妹。所以，我為陳叔做事是心甘情願的，我是在盡孝心。而阿姨有時批評我，也是對我的關心和愛護。我不管你信不信，我這樣做並不是因為陳叔是總裁。如果他是個平頭百姓，我也會這樣做。因為陳叔對我有恩。
是我爸救過你的命？我好奇地問。這小徐，對我來說還真是個迷。
頓了頓，小徐說。是的，陳叔他救過我的命。
不會吧？我真的有點不敢相信。怎麼老爸從沒給我說過呀？我所知道的是老爸感恩小徐的媽媽。現在小徐怎麼又說是老爸救過他？我還真的被他們搞糊涂了。我還想再問點什麼，老媽和朱阿姨他們出病房了。老媽向我招招手，我走了過去。小徐見狀，便去了老爸的病房。
朱阿姨他們要回去了。她邀我一起吃晚飯。我婉言拒絕了。我說我陪老爸在醫院吃。吃完了我還得趕回婺城。朱阿姨沒有勉強我，說那以後有機會再說。何老師說小嬿真不錯，是個孝順女兒。朱阿姨用一種愛憐的眼神看著我，我都被看得有點不好意思了。老媽送他們進了電梯，我則回老爸的病房。
老爸半躺在床上一言不發。我看見他似乎在偷偷地笑。
爸你笑什麼啦？我問。
老爸欠了欠身子，說你知道剛剛你在外面時你老媽在做什麼嗎？
什麼呀？我問。小徐一言不發地在邊上幫老爸剝橘子。我和老爸都當他是家里人，所以有什麼話從不忌諱他在。
我剛剛還在和小徐說叨著呢。你媽又在狠勁地向何老師推銷你了。她想和你朱阿姨做親家呢。說著，忍不住和小徐一起笑了起來。
我沒有笑。我正色道︰隨他們好了。反正我不會出賣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