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送入洞房的雪清,此時抖個不停,但按照規矩卻不能換掉這一身濕漉漉的衣裳。大家把她送入喜房之後就都出去了,剩她一個人,蓋著還在不停滴水的蓋頭坐在床上。
雪清將頭靠在幔帳上,頭昏昏的發沉,想必是受了些風寒,衣服是刺骨的涼,但身體里就像燒著一團火,越燒越旺,一直燒到她失去意識。
新郎官一直等到酒席散場也不肯早早的入洞房,原本準備好好鬧洞房的人們,也掃興的回去了。那突如其來的雨早就停了,剩下瓦檐上的水滴一滴滴的打在葉子上、石頭上,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音。
夜深了,大雨過後,夜空難得變得晴朗,那一輪滿月灑在地上、葉子上,連葉子上的雨珠兒也帶上了一層珍珠似的光華,美極了。平日里呱噪的蟋蟀、蛐蛐兒也偃旗息鼓,四周靜的只剩下新郎官的腳步聲。
「吱呀——」雕花的木門被人推開一道縫,一個身穿紅馬褂的男人走了進來,他的頭發很短,和紅馬褂搭起來總歸是別扭的,大概平日里穿馬褂的人大部分都是長辮子的吧。
桌上的紅燭都快燒到了底端,紅色的燭淚順著鎏金的燭台層層疊疊堆到了桌子上,床上的人兒此時正窩成一團,若不仔細看,會被誤認為是一團衣服堆在床上。
「醒醒!醒醒!」他嫌惡地推了推床上的人兒。
「唔——」雪清翻了個身,濕答答的蓋頭從頭上墜了下來,「啪」的掉到了地上,小臉兒慘白慘白的,兩頰泛起不正常的紅暈,原本一雙水靈靈的大眼閉得緊緊的,額前的劉海結成一綹一綹的,露出了她那緊緊皺著的眉頭。
他伸出手來模了模她的額頭,心里一驚,原本是想給她一個下馬威的,沒想到她竟然生病了,本是無關的人兒,怎奈被自己的負氣而害成這樣。
「來人啊——快去請郎中來!」
原本各個屋子熄滅的蠟燭,此時又一一亮了起來,腳步聲四起。
此時,康景生正在坐在桌前一個人喝著悶酒,此時他的心情是最復雜的,自古「酒不醉人人自醉」,如今卻是怎麼喝也麻痹不了心里那一絲愧疚和不安。
「吳家現在亂翻了天,你應該高興才是,怎麼在這里借酒澆愁啊?」連康景生都沒注意到,他房間里什麼時候進來一個人。
「哼!」他只是哼了一聲,假裝沒看見那個人,繼續喝著自己的悶酒。
「唉——既然你沒興趣我就什麼都不說了,」那人走到門口,頓了頓,又說,「康雪清好像不大好吶……」
果然,這句話一說完,康景生猛地站了起來,拉住那人的臂腕,臉色沉得嚇人︰「你剛才說雪清怎麼了?」
那人不怒反笑,「她怎麼樣不關你事,我要提醒你,不要忘記自己究竟在干什麼。」
「我在干什麼不用你教我,快說,雪清怎麼了?!」
「罷了罷了,康雪清夜里突然發起燒來,攪得吳家雞犬不寧的,不過……」那人話鋒一轉。
「不過什麼?」康景生抓著那人的手松開來。
「不過好戲還在後面。」那人很迅速的打開門,消失在濃濃的夜色當中。
「好戲還在後面……」康景生喃喃自語著,「呵呵,我真的是醉了……」接著,他關上了門,不過多時,屋里的燭光也被夜色侵蝕,仿佛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夜,仍是靜悄悄的,但掩藏在平靜之下翻滾的暗涌,任憑是誰,也看不真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