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地一下,東方閑從龍椅上站了起來,臉色微變。)
她在出朱雀門前將鳳凰指到乾坤殿見他?
鳳凰從東方閑的反應中感覺到事態不佳,慌忙自責,「屬下罪該萬歲,沒有把事情辦好。丫」
東方閑蹙眉,鳳凰的一切都嚴絲合縫,她怎麼會發現的?又是在何時發現的?在出朱雀門前將她留下,意味不言而喻,由他入主的這個東淩天下,她不想參與,所有該他的,她都還與他媲。
「罷了。」
東方閑擺了下手,示意鳳凰站起,道,「她非一般女子,發現你不過是遲早的事,若連你都能瞞她一世,她就不是梅迦逽了。」
鳳凰的表情稍稍放松了些,問,「皇上現在打算怎麼辦?梅將軍似乎很抵觸……現在的局勢。」
「若沒其他事,你退下吧。」
鳳凰愣了下,施禮告退。
「是。」
走出乾坤殿的鳳凰在殿前的台階上站住了腳步,看著雲層厚重的天空,突然發現,現在的她,好像沒了可去之處,以前有輔國大將軍府,現在?不過短短的數句話,她成了無家可歸的人,甚至連一個交心的朋友都沒有了。她們倆,肯定已經不再相信她,不再喜歡她了吧,那些患難與共生死相隨的友情在她的欺騙面前,一下都消失不見了。
哎,罷了,當初就知會有今日,不是嗎?
正當鳳凰準備邁步時,身後傳來重洄的聲音,「鳳侍衛請留步。」
鳳凰站住,轉身看著叫自己的公公。
「公公可有事?」
「皇上讓奴才帶你去休息的別院,請跟奴才來。」
鳳凰的目光投向乾坤大殿的門里,眼中帶著感激和一絲稍露痕跡的笑意。
「鳳侍衛,請。」
「有勞公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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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迦逽在客棧住下來後,德叔和涅槃都提出要去外面打探情況,被她制止了。
涅槃不解,「迦逽,我們就這樣一直呆著?對梅府和時局都不聞不問嗎?」
「是啊,小姐,老爺他們現在是什麼情況,我們都不知道,現在帝京里又是一個怎樣的局面,我們也不清楚,弄清楚了,好為以後做打算啊。」
梅迦逽面色冷靜,他們說的,她何嘗未想過,只是此時此刻,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在人的監視之中,太急切的想知道一切反而會把自己的軟肋暴露在別人面前,改朝換代不是小事,即便他們不去主動查,靜待幾日,相信也會有不少的信息流入他們的耳朵,她想知道的,自然都會知道。
「德叔,涅槃,安安心心住著,他們不會有事的。」
當權者豈是傻子,她手握重兵,幾十萬大軍目前駐扎在京城之外,若她有什麼閃失,帝京里布防再怎麼堅固也要遭受重創,說不定某人會因此而落下皇位,他怎會在此刻動她?又怎會現在為難梅家人。他要的,不過是希望她念及親情繼續俯首稱臣,只是他不知道,她能當他是王爺,是七郎,卻難當他是帝王。不評判他是否有成王成君的才質,而是,帝王是她從不想愛上的男子,他們的感情太單薄,他們的後宮太繁華,他們的生活太復雜,她不愛不喜也不望。
「可是……」
「涅槃,信我,安心住著,很快你想知道的,都會知道。」
涅槃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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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
梅迦逽坐在窗邊,幾條街外傳來敲鑼打鼓的聲音,熱鬧的很。
涅槃氣喘吁吁的沖進房里,大聲喊著梅迦逽。
「迦逽,迦逽。」
「何事,你慢慢說?」
涅槃雙手叉在腰上,喘了好一會兒才緩個氣來,說道︰「正午時分,午門將斬首五個朝廷大官。現在帝京的百姓都跑去午門了,大街上熱鬧的很。」
「哪五個?」
「兵部尚書上官鴻,刑部尚書多澤,京兆府尹魏成,禁衛軍統領張峰項。還有一個,官很大。」
「誰?」
「左相,左權晉。」
梅迦逽的眉頭蹙了起來,他當真如此想要坐穩那把椅子嗎?
「迦逽,你怎麼看?」
「他們被斬首的罪名是什麼?」
涅槃臉上露出了不屑和活該的神情,「貪污。」
「迦逽,你可不知道東方閑在他們府上查出了多少金銀財寶,讓人瞠目結舌,據說五家聚集起來,抵大半個國庫了。要我說,這樣的官,該殺。你都不知道現在百姓多麼高興,個個拍手稱快。」
梅迦逽不帶感情的輕輕勾起嘴角,「真真是攻心為上的高手啊。」
「迦逽,你的話,是什麼意思?」
「這五個人,只是開始,很快,會有更多的達官顯貴被殺被貶被流放。」
「啊!」
「殺貪官,他在贏聚更多的民心,讓百姓在他‘善’的基礎上看到他的‘正’,軍隊再強大,也不及民心所向來得盛廣;這五人皆是高位重臣,死了後,終須人來替代,那些位子,是用來吸引官低身輕卻有野心報復的人,他在用高位收買人心;再者,他想告訴那些心懷對貞康帝有余情的人,他連宰相都敢殺,他們更加不放在眼里,逆反他的人,殺無赦,以期震懾那些心懷不平之人。」
涅槃點頭,明白了許多,「這麼說,還會死更多人,這樣東方閑就能在朝廷安插更多自己的人。」
梅迦逽輕輕應聲,「嗯。」
「真看不出,閑王爺這麼有心機。」
「身在皇家,每一個皇子出身後都會熟記自己祖記。一個帝王的誕生,就是一部血淚淋淋的史記。這些淺顯得根本無需人教的心機在他們看來,根本不值得一提。每一個登基為帝的人都會如此做,並非只有他。」
涅槃再度明白的點頭,「這樣看來,他是穩坐那把椅子了。可是,我很好奇,這麼多天了,我怎麼都沒听到東方燁的消息?皇後娘娘呢?長公主和東方恪也沒消息傳出來,他們都到哪兒去了?還有,篡位不得有軍隊為支撐嗎?閑王爺哪里來的武力?」
「迦逽,你知道嗎?」
梅迦逽搖頭,涅槃說的,正是她現在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東方燁一群人去哪兒了?他手中哪里來的兵力去抵抗帝京原來的十六衛禁軍呢?歸宗天和尉遲德是東方燁的心月復大將,這麼多日竟都沒有听到一點起兵伐他的風聲,這太不尋常了。
听著外面的喧鬧聲,涅槃感嘆,「哎呀,幸好老爺不愛財,多虧我們帶了部隊回來,要不然,說不定東方閑就用老爺的命來威脅你屈服了。」
「他沒那麼傻。」
「呃?」
「我帶不帶兵回,他都不會動梅家的人。」
「為什麼?」
「他動了梅家的人,那他千辛萬苦努力攢下來的民望就都要失去了。」
涅槃不懂。
「我與他的情誼,天下早已熟知。現在天下人皆以為他稱帝是我在輔助他,如他此刻傷了梅家,必會背上‘背信棄義’‘負心無情’的罪名,他不願,亦更加不會。」
「原來如此。」
「涅槃,知道為什麼我們要住客棧嗎?此時的我們,若是接受了他一點好處,咱們助他登基的名聲可就永世都洗月兌不了了。」
「迦逽,我懂了。」
梅迦逽輕輕嘆氣,「不知道恪現在怎麼樣了?」
「太子啊……」
涅槃托腮支在窗台上,看著下面稀稀拉拉的幾個人,自言自語道,「老爺他們的安危不用擔心,東方燁一家就難說了,尤其是東方恪,手腳都不便,你說,就是逃跑他都沒機會。不過,東方閑好歹是佛廟里呆過幾年的人,應該不會對一個殘疾人動手嗎?叔佷關系,親的。」
梅迦逽不語,東方家的情,她現在不太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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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淩皇宮。
高高的皇宮宮牆上,原禁軍侍衛副統領薛義現在已經是統領大人,官餃的擢升讓他看上去更加的精神,威風凜凜的站在牆頭,觀察著底下來往的行人。
「你們,好好盯著,決不允許皇宮里出現一點差池意外。」
「是,薛統領。」
薛義檢查了四個崗位後,一個勁裝女子拿著佩劍走到他的面前,「薛義。」
「鳳凰。」
「找我,有事?」
而今的鳳凰是東淩皇宮禁衛軍的副統領,因她是女子,所有人都自動的將她劃成了東淩皇宮後宮禁衛軍統領,明明可管整個皇宮的職權被身份框限到只剩下後宮範圍,薛義內心更是將保衛皇宮的職責全部攬到他自己身上,在他看來,鳳凰管好後宮里那些未來的娘娘和宮女的安全就足夠了,其他的事情,她不必管,也管不了。
鳳凰雙目正視著薛義,道,「連著幾日薛統領都連夜值班,今日,我特來換班,若不然,老是偷懶,被皇上知曉了,不太好。」
「沒事,保護皇上和整個皇宮是本統領的職責。何況,現在處于非常時期,我在宮里護衛多年,各門各處都十分熟悉,眼下當為皇上多多分擔一些安全方面的問題。若有讓一些不法之徒偷偷溜進宮中,傷了人,那我這個禁衛軍統領的臉上必定無光。做人臣子的,瀆職懈怠,可不是什麼好作為。」薛義看著鳳凰,道,「鳳凰啊,眼下皇上的後宮雖不充實,但里面的宮女不少,你也不可掉以輕心啊,若是有些歹人混了進去,日後傷了什麼娘娘皇子公主,皇上必定會勃然大怒。安全問題,得從現在就抓起啊。」
「我想薛統領似乎弄錯了一件事,我身為禁衛軍的副統領,保護後宮的安全義不容辭,但,我亦有保護宮中其他宮的職責,薛統領將我一直朝後宮趕,莫非……心里有什麼偏見?」
「哈哈……」
薛義哈哈大笑,「哪里的話,本統領怎會這樣看待鳳凰你呢?」
「呵呵,我想也是。」鳳凰也跟著揚起笑意,「我跟著梅將軍出生入死多年,經歷戰役雙手難數,殺過的人不說上萬,成千早已不在話下,什麼險境沒遇到過,我手中的劍喝了多少人的血,我自己都記不清了,像我這種比一般男人都狠上十倍的女人,薛統領怎會小看,對嗎?」
對是鳳凰的眼光後,薛義心中一冷,只覺陣陣殺氣從她的眼中散發出來,寒骨透心。
「是是是,梅將軍是天下最傳奇的女將軍,她身邊的人,自然也等閑之輩。」
鳳凰不失時機的說道,「那,今夜我來守夜吧。薛統領好好休息,再怎麼盡忠職守,身體也是要顧忌下的,沒了健康的體魄,薛統領拿什麼來保護皇上的安危啊。」
「鳳凰所言甚是。那好,今夜就你來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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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淩皇宮,御書房。
梅仁杰由重洄領著,走進房里,對著伏案執筆寫字的男子輕聲道,「皇上,梅大人來了。」
「嗯。」
東方閑應聲,「你退下吧。」
「是。」
梅仁杰站在房中,看著龍椅上搭著金色的紋龍大氅,桌後的男子眉目極俊,松松一眼,不怒而威,端的是自成一體的君王之姿,讓人油然升起一種臣服感。
「梅相。」東方閑放下指間的毫筆,聲音很輕,看著梅仁杰的目光也出奇的溫和,「咱們有些時日未見了。」
梅仁杰端正著背脊,道,「我可不是嘉德帝的宰相,現在老夫不過一介平民。」
「梅相可還在氣朕?」
梅仁杰不答話,臉上的表情很清楚的告訴東方閑,他並不想和他說話,不覺兩人需要見面,他不會當他的宰相,哪怕是死,他也不想出任。
東方閑也不惱,輕聲道,「逽兒,回來了。」
梅仁杰臉上無所謂的神色終于有了變化,看著東方閑,「我要見她。」
「她不肯見我,也不肯見你。」
「胡說。」梅仁杰濃眉挑起,「老夫是她爹,她回京必然想見到老夫。」至于他,那肯定是不想再見到的。
東方閑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慢慢走到梅仁杰的面前,「她若願意見你,當初就不會從朕的眼前走出皇宮了?她知道你在輔國大將軍府,她出宮之後,原本就可以去見你,可她一次都沒去過。」
「你攔著她,她怎會去?」
「朕沒有!」
東方閑看著梅仁杰的眼楮,「朕可以很清楚的告訴你,確實有人在她出宮後跟著她,但,朕絕沒有攔她去見你。你們不能出府,不錯。不過她可以隨意的進出輔國大將軍府,那是她的府邸,朕不攔她。」
梅仁杰沉默了,如果說東方閑說的是真的,四兒可以隨意進出,那麼她不去找他,肯定有原因,他不信自己看著長大的女兒會如此無情,再說,面對東方閑突然的篡位,四兒心里必然難以接受,現在的她,需要時間好好理理頭緒,以便能做出最正確的選擇。
「梅相,你為人臣,有忠心,很好。為官,清廉,也很好。但你只對君王和自己負責,不覺自己的心胸太過于狹隘了嗎?」
「老夫的心,狹隘?」
梅仁杰很不贊同東方閑對自己的評價。
「難道不是嗎?你為官,為的什麼?」
「為百姓。」
「百姓?」東方閑笑,「你知百姓要什麼嗎?」
梅仁杰看著東方閑,不語。
「好好想想,朕的梅相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