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德景宮出來,東方閑走在燈火通明的皇宮里,吹過次第重生不見盡頭的宮殿的寒風卷拂著他的身軀,重洄拿著大氅想給他披上,被他伸手制止了。
重洄擔憂的看著東方閑,「皇上,風太大,小心身子。丫」
東方閑只顧朝前走著,不緊不慢,腦海里忽然就空了,看著眼前的景色,卻是沒有絲毫成就感和滿足感,為什麼得到了他蓄謀多年的東西,自己卻無法從心底輕松呢?這些宮殿,他在九龍寺時,無比的向往,而今住在這里,卻感覺這奇冷無比。比起他住在九龍寺簡單的閣樓里,這里有他的母後,眾多宮人,以及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權力,看似得到了很多,但他握緊掌心,就會發現,他其實什麼都沒有。
「哎……」
長嘆一記,東方閑在拐角的地方站住了腳步,想了想,改了方向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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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陽宮。
梅迦逽坐在房間里,這座宮殿比其他宮里都暖和,只因東方閑特意囑咐了重洄,要多用一倍的暖爐來保溫,而且爐邊都得有人守著,免得傷了人或者出現什麼著火的意外。
「梅姑娘,夜已深了,要不,奴婢服侍您安歇吧?」宮女小聲的在梅迦逽身邊問著她。
「你們都下去吧,我想一個人坐著。」
宮女看著梅迦逽,她的眼楮看不見,他們站在這里只要不說話,不等于就是她一個人待著嗎?
「梅姑娘,皇上下旨說不讓我等離開。」
「監視我?」
宮女立即否認,「不是不是,皇上是怕著宮里的火爐傷了姑娘您,我們在這,好照看著。」
「我不亂走動,你們都去休息吧。」
「這……」
宮女犯難。
「梅姑娘,我們不出聲行不行,如果走了,被皇上知道,我們都是要掉腦袋的。」
梅迦逽沒再說話。
大約這就是世人對皇位的一種忌憚,哪怕那個人曾經背著‘天下第一活佛’的名號,只要他坐上了那把椅子,便會讓人心生畏懼,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會牽動大家的視線,他說的一句狠話都可能讓許多人失了性命,他的喜怒哀樂操控著很多人的心情。
可,梅迦逽不得不承認,這樣的東方閑才是活生生的人,在九龍寺的他,盡管與世無爭,但那樣的他,到底是讓人感覺很遠很遠,遠得觸模不到他的心情和靈魂。如今的他,有著世俗的煙火氣息,雖是她不喜的,卻亦是她可能能真正去了解的……人。
東方閑走近寢宮時,宮女正想施禮請安被他止了聲音,腳步輕輕的走進房中,看到的,便是梅迦逽臨窗而立的畫面,半開著一扇窗子,涼白的雪花輕悠悠的飄進屋內。
重洄看到東方閑的手勢,把手中的大氅呈了上去,隨後對著房內的宮女們揮揮手,帶著她們退出房間,留下東方閑和梅迦逽兩人。
「別著涼了。」
東方閑將大氅抖開,披到梅迦逽的身上,攏好,系緊頜下的束帶。
「怨我吧。」
等了片刻,梅迦逽問,「怨你什麼?」
「俊王爺的事情。」
「與你何干?」
不是不知道他對自己的愧疚,但梅迦逽覺得,他不必把任何事情都攬到他身上去。他是有讓她心寒的地方,可她也不是是非不分的人。俊王爺的事情,他當時才六歲,可能什麼叫謀朝篡位都不明白,自己母妃背地里為他安排的一切,他又哪里能知曉。若怨,該怨生他的人。
東方閑伸手接住一片從窗外飛進來的雪花,看著它在掌心融化,成水,沁涼。
「他是不得已的。」
「嗯。你們都有不得已的理由。」
「可他……你別怨。」
梅迦逽呼了呼氣,怨什麼呢?怎麼怨呢?說到底,她並不認識真正的俊王爺,她認識的,是那個和俊王爺長相一樣的男子,他不知父母是誰,不知生在何處,只知道他被太後娘娘所救,要按她的安排幫她的兒子登上皇位。他瞞她多年,卻也在其他事情上真心相待她多年,除了他的真實出身。仔細想想,俊王爺是誰對她來說重要嗎?
「他這些年為你受了不少委屈。」
東方閑點頭,「是。」
他們兩人和俊王爺素來走得近,這些年,別看他人前風風光光嘻嘻哈哈的,離了人群,那種孤獨和被人瞧不起的孤寂,大約只能他自己一個人躲著偷偷消化,斷袖之癖在東淩並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尤其還是在一個王爺身上,當初東方燁沒少為此事訓斥他。
「百官們知道他每日要上朝了嗎?」
「嗯。」
「二十多年,你也是該為他正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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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剛蒙亮。
德景宮的門口便出現了一個人,他身後站著兩排宮人,寒風中,衣袂飛飛。
宮里。
一個宮女小跑著進了寢宮,「啟稟太後娘娘,皇上來了。」
「噢?」
剛從床上坐起的虞文挑高眉梢,閑兒他倒是真的來了。
宮女又道︰「太後娘娘,皇上站在宮門外,未進殿內。」
林詩樂詫異了,服侍著虞文起床,輕聲道︰「太後娘娘,外頭冷,要不要請閑……皇上進來烤烤火?」
「他要想進來自然會進來,哀家的宮門可從沒對他關著,自己要吹風受凍,由著他。」
虞文坐到梳妝鏡前,看了看自己的容顏,「到底是歲月不饒人,哀家這皺紋都能瞧出來了。」
「太後娘娘天生麗質,怎麼能說老呢。」
「呵呵,哄人的話啊,詩樂你就別說了,這輩子,我听得多了,知道什麼人說的是真話,什麼人說的是假話,逃不出我這雙眼楮。」
「詩樂哪里敢在太後娘娘面前說假話啊。」
虞文笑著,漫不經心的坐著。宮女們給她梳頭時,還挑了好幾次發型,花了平時三倍的時間後,總算是滿意了。
「太後娘娘,天冷,別涼著了。」
「還是詩樂心疼哀家。」
最後待虞文出寢宮時,天色已亮堂,遠眺目及景色清晰,唯寒冷不減。
「兒臣給母後請安。」
虞文笑著抬抬手,「免了免了,皇帝的安,哀家可難受得起,一大清早就在外候著,故意糟母後的心來的吧。」
「兒臣不敢。」
「你做都做了,哪里還不敢啊。」虞文走到東方閑面前,看著他頭上的雪花,「當母親的都心疼兒子,你雪地里站這麼久,母後會不心疼?」
東方閑看著虞文,「天冷路滑,兒臣是來接母後去辰陽宮的。」
虞文笑,「辰陽宮離這可不近,皇帝你倒起的早。」
「為了接母後,兒臣該的。」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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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陽宮。
梅迦逽睜開眼楮,渾身又開始無力,虛弱得冷汗直流,今日不知道那解藥何時才能拿來。
「皇上吉祥。太後娘娘吉祥。」
正想著,听到外面傳來宮女們的聲音。
梅迦逽閉上眼楮,假寐。
「她可醒了?」是東方閑的聲音。
「回皇上,梅姑娘尚未醒來。」
虞文道︰「這里比哀家的德景宮暖和多了,難怪睡得踏實。」
「母後亦可命人多擺些暖爐。」
「不必了。母後的身子骨還沒到經不起風吹雨打的地步。」虞文慢慢的坐在耳室的主位上,「她未醒,哀家莫非要在這里等她?」
東方閑走過去,「自是不敢勞煩母後在此久候,還請母後把解藥給兒臣,讓兒臣進去給逽兒服下。」
虞文和東方閑對視許久。
你當真要為梅迦逽放低到這般身段?
兒臣欠她的,必定盡心竭力的補償她!
你可知,你還欠了另一個真心為你付出的女子?但眼下,兒臣只想補償逽兒一人!
「啊!」
不知為何,梅迦逽突然一聲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