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梧桐大道,潮濕而陰冷。
坐在奔馳的後座,蘇雪的目光緊盯著車外褪盡了白日的繁華和秀致的寬闊街道。梧桐疏影,片片落葉飛舞妖冶,觸目皆是淒涼。
這是她一年來第一次踏上梧桐道。
依稀記得那是一個夕陽下的梧桐大道。
茂密參天的梧桐樹影,婆娑迷人。
隔著雕花的鐵欄,黑發黑眼,白衣黑褲的藍楓從小路的一端輕快地跑來,遠遠地望著仔褲白衫,美麗若精靈的蘇雪,他就會揚起黑濃入鬢的眉梢,向她露出和煦的笑臉。
「阿雪……」
「楓……」
她會像只歡快的小鴿子一般,飛撲進他干淨清新的懷抱里。
用縴巧的鼻尖湊上去聞他的頸項,嘴里吐著天真的話語。
楓,你好高哦。
楓,你的身上好好聞。
楓,我好想你。
楓……唔。
她若鮮花般柔女敕的唇會被他蹙然吻住。
靈活魅惑的舌尖,帶著令人暈眩的熱情深入她的香唇里吸取甜蜜。
小東西……我是多麼喜歡你啊。
他喘著氣在她的耳邊低語,讓她忍不住羞澀難言。只有他,屬于她的楓才可以靠近她,可以親近她,除了楓,誰都不可以,誰都不可以……
她勾住他的脖子,親吻著他線條優美的薄唇。
感嘆的說︰「楓,你是我的楓嗎?會永遠是我的楓嗎?」
藍楓含笑蹭她的鼻尖,點點頭,承諾道︰「是,我是蘇雪的藍楓,永遠都是阿雪的楓……」
听到醉人的話語,蘇雪才會露出燦爛的笑臉。美得奪目的細致容顏,襯著身後的純美夕陽,讓人忍不住想到了永遠。
彼時的他們。
何曾會想到過,巨大的危險和波瀾會在前方悄悄的等待著他們。
何曾會想到過,生與死的界限會被無情的現實殘酷的打破……
大奔緩緩停下,司機小武恭謹的道︰「大小姐,藍府到了。」
藍府。
曾經是藍楓的臥室,現在已經改成了藍風的。
50多平的房間分成內外兩間,外間被他改成了書房,內間是他的臥室。屋內雕花的實木家具,價值連城的古董瓷器,按照一定的規矩放置著,在宮燈柔和的光線下,呈現高貴雅致的古韻。
在古風的浸透下,屋內又新添了許多必要的設施。
「鐺鐺……」虛掩的門被輕輕敲響。
藍風放下手中的書,朝著門口喊了一聲︰「請進。」
賀叔什麼時候都穿著他筆挺的管家制服,神色恭謹之至的小心踏進房門,先向他行禮。
「二少爺,蘇小姐來了。」
藍風劍眉一挑,清冽的神情里看不出太大的波動。他抿了下薄薄的唇,深黑的眸子閃過一道光後歸于沉寂。他又把書拿了起來,向賀叔道︰「我不舒服,今日不見客。」
賀叔眉心里透出為難的神色,他說︰「蘇小姐猜到您不見她,她遣走了司機,正在大門外凍著呢。」
藍風微垂的臉上神色淡淡的,他看了賀叔一眼,目光中已透了一絲凌厲的決絕。
「我不見客。」
賀叔不敢再說下去,他應了一聲,把後天大少爺出殯的各項事宜流程表放在了藍風的床頭。
「二少爺,您看看還有什麼疏漏的,如果有,您明天告訴我。」提起忽然辭世的大少爺,賀叔的臉上哀痛難忍,眼圈一下子紅了大半。兩位孫少爺都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如今一個命赴黃泉,下葬時連尸首都沒有,另一個險些喪命。
這讓一個為藍府效忠了一輩子的老人家情何以堪。
藍風神色亦是黯然,他拿起了薄薄的幾頁紙,對管家說︰「賀叔,辛苦你了。」
賀叔搖搖頭,不再說什麼,上前替二少爺把散落的被子掖好。
「二少爺,您看了就早點歇著吧。我這就出去回了蘇小姐。」賀叔對他們的往事大致知道,對那個美麗精靈的蘇小姐也頗為喜愛,可是造化弄人啊……唉……
他低嘆了口氣。
轉身行禮退出了藍風的臥室。
屋內的英俊男子,在格子柵門被闔上的那一刻,臉上苦撐的恬淡神情才轟然間崩塌。他痛楚無比的視線惘然間落于手中的書冊上。
封面字跡倒立,根本就是已經拿反了。
蘇雪衣衫單薄的立在寒風瑟瑟的藍府門前,等了很久的時間了。
她看著紅磚碧瓦的圍牆,真想高聲的喊出楓的名字,把他從裡面揪出來……她要當面問問他,她要他親口說出︰他恨她,以後都不想再見到她!
她挺傻的!
來的目的似乎只有這一個。
她只想親眼看見他,看見他好好的站在她的面前,有力的無情的說著恨她的話,那樣,她心底的愧疚和自責就會隨之少一點。
這麼多年了,她等的無非就是這樣痛快淋灕的一天。
她所期盼的,也無非是——楓他還活著……
至于自己。
那點微末的希望,早就在一年前天崩地裂的那一刻被撕碎殆盡了。
夜風寒冷,從四面八方向她裹夾而來。病弱的身體,扛不住刺骨的寒冷,大大的打了個寒顫,她用著瘦削的雙肩,懷揣著希望等待著那扇緊閉的門。
「吱呀……」朱紅的門開了。
她急切的迎上去,白色的連衣裙掀起了一道波浪,若水的眼神讓賀叔到了嘴邊的話改了口。
「蘇……蘇小姐……我家少爺已經睡下了,您還是回去吧。」
可他從多年前初見這個美麗月兌俗的女生時,就從沒對她說過一句重話。時光流轉,以為自己年齡越長,訂會改變許多,可是今日一見,還是未能免俗,他終究是心念太軟。
蘇雪的臉上滑過濃濃的失望。
她不甘心的上前拉住了賀叔的衣袖,像過往一樣的撒嬌動作,可是話語卻全都變了味。
「賀叔……賀叔……我求求你,帶我進去好嗎?賀叔,楓他好不好?有沒有變瘦,他不愛吃國外的飯,他說是貓食,賀叔,他好不好……我求求你,賀叔讓我進去看看他,他睡了沒關系,我在窗口看他,我不打擾他,賀叔……」她的聲音到了最後幾近破碎,賀叔的心酸的也像是要化掉。
看來,她太想他了,所以才不顧一切的深夜來訪。
賀叔畢竟還是藍家的管家,吃那家飯為那家謀事出力,這種時刻,他不狠心怎對得起真心待他如親人的二少爺。
他緊緊蹙了眉頭,揮手拂開了蘇雪的手。
神色嚴肅的說︰「對不起,蘇小姐,我家少爺不見客。還有你說的楓,是我們家里已經辭世的二少爺,和現在的少爺不是一個人。」
賀叔說完,不在看她踉蹌退後的絕望神情,扭身進了紅門。
「 當……」一聲關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