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有人圍了上來,也不靠近,遠遠翹首望著,想來也是平日喜听昆曲的風|流才俊,和著拍子,輕輕擊掌晃腦。
師傅淺淺一笑,越加認真的唱了起來。
——裊晴絲吹來閑庭院,搖漾春如線。停半晌,整花鈿,沒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雲偏。我步香閨怎便把全身現。
師傅的面前除了一湖碧綠外似乎更添了一面菱花鏡子,對鏡梳妝,整花鈿,勻粉面。
看客們紛紛拍手叫好,一時驚得亭內品茶的人兒也跟著站起來往這邊觀望。
——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兒茜,艷晶晶花簪八寶瑱。可知我常一生兒愛好是自然?(師傅)
——「請小姐出府去吧。」(妙雲念白)
——恰三春好處無人見,不提防沉魚落雁鳥驚喧,則怕的羞花閉月花愁顫。(師傅與妙雲合)
這唱的正是游園,合情合景,恰似戲文里的杜麗娘與春香真的到了這玉川湖上來游玩一般。
正要往下面唱,忽听得一個清脆的男聲響起︰
——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殘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
「好……好……」人群中暴發出陣陣掌聲。
蘇妙雲與師傅對視一眼,上前蹲身朝那位男子行禮。
那男子身材縴瘦,身量較高,頭上戴一頂圓頂瓖大顆紅玉珠的小帽,辮子編綁細致,用金絲線繞匝,下面綴著碎玉瓔珞穗子。
蘇妙雲與師傅自行起身,退至一邊。
那男子的隨從小廝,上前問道︰「我家公子問,你們是哪個戲班子的?何故在此唱戲?平白擾了公子品茶斗琴的雅興。」
師傅忙低頭上前回話,恭敬說道︰「小女子朱映琴,乃揚州人氏,今與徒兒到此游玩,乍見這湖水藍天,心內歡喜,忍不住作此一唱,不曾想驚擾了尊駕,還望原諒。」
這時,自男子身後走出來一名女子,身量嬌小玲瓏,形貌俱佳,正是施婉青。
蘇妙雲悄悄抬頭見是她,心里劃過一股暖流,自是不必擔心師傅會被責罵。
施婉青也不上前問話,只對著那男子嬌俏說道︰「婉青不知貝勒爺還會唱昆曲,今日倒是便宜了婉青的耳朵。」
那男子溫和一笑,嗔道︰「婉妹妹怎地還是與我這般生分?」
施婉青淡笑一下,岔話說到︰「這位姐姐的曲藝與您府上的尚喜班比著如何?」
那男子靜默一刻,答︰「有過之而無不及。」
施婉青順勢說下去︰「那……那何不將她們招進府里,精心培養,來年也可讓老佛爺看個鮮兒。」
那男子看一眼喜滋滋為他打算的施婉青,眼楮里映出笑來,微微點一點頭,轉身喚過小廝,吩咐道︰「去喚柳師傅來。」
小廝蹬蹬蹬一路小跑兒著去了,遠遠望見,從一艘華美的小船上下來一位著紫灰長衫的老先生,留著山羊胡,斯文有禮。
老先生疾步趕來,先向年輕男子見了禮,垂首站在一邊。
「不知柳先生剛才可曾听到這女子唱的《游園驚夢》?」年輕男子問。
「適才已細細听過。」柳師傅不知何故,只老實回答听過。
「不知可入得了尚喜班麼?」年輕男子又問。
「但憑貝勒爺吩咐,這也是尚喜班上下的福氣。」柳師傅這麼說就是答應了。
施婉青悄悄的向蘇妙雲做一個鬼臉,蘇妙雲心內歡喜,大眼楮里裝滿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