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福晉請安。」妙雲抬手牽一牽婉青的袖子,示意她請安。
施婉青仰著頭看這個比自己大不了許多的女子,她有一個好听的名字,崔良愛,也有一個好父親,給她覓了這麼好的一門親事,是啊,有父親的庇佑真好。
「怎麼?你還不服氣麼?」崔良愛不去理會跪在一旁的蘇妙雲。
施婉青搖搖頭,直挺挺站著,妙雲跪在地上不敢起身,又為施婉青的倔強擔憂,低著頭偷眼往四下里看看,好不容易,前方出現了一雙靴子,妙雲欣喜,忙抬起頭相看仔細。
是醇王爺來了。
「王爺,你瞧她,這剛進府就目中無人的,以後還指不定要怎麼囂張呢,王爺~~~~」崔良愛膩著身子貼上去。
「憐兒~~~」
「王爺有何吩咐?」憐兒是剛進府的一個小丫頭,是王爺為了這位新福晉特意選買的小丫頭。
「伺候福晉回去休息。」
「是。」憐兒甚為乖巧听話,答應著就要去攙扶崔良愛。
「去……去……去……一邊兒去,沒見我正與王爺說話麼?好沒眼色的奴才。」崔良愛如是說,憐兒看看王爺不敢言語。
「憐兒~~~還不快去?」醇王爺淡淡的再次吩咐。
憐兒嚇得忙跪在地上,對牢福晉叩頭不止。
「好了……好了……我走就是了。」
崔良愛氣沖沖的回府,憐兒起身,忙小跑兒著跟在後面,直呼著︰「福晉小心……福晉小心腳下……」
醇王爺叫妙雲起來,又伸手去拉婉青的手。
婉青緊張的避開,背轉過身。
妙雲四下里看看人群早已散盡,就連師傅與小板子也都不見了蹤影,她看看婉青的反應,再看看王爺熱烈的神情,不由得面上一紅,自己此刻是多麼的多余,她轉身,拍拍婉青的肩膀,想告訴她她要先走一步,在前面等她,話未出口,婉青就說道︰「你別走。」
妙雲在心里抽了自己幾個大嘴巴,怎麼能將她一個人丟在這里呢,太沒有師姐的風範了。
妙雲用力的朝她點了點頭,漆黑明亮的大眼楮在黑夜里閃著好看的光芒,讓施婉青心里略微安定一些。
王爺看看一旁的蘇妙雲,動了動嘴唇,好半天問了一句︰「你可還好麼?」
妙雲在心里暗暗笑這位風流倜儻的王爺,雖不見他口齒有多麼伶俐,但一個晚上就才問了這麼幾個字,不免教妙雲有些不理解。
婉青不說話,盯著他露在長衫外面的鞋尖兒看。
「婉妹妹,你可還好麼?你說話呀。」王爺再一次問,腳上不自覺的跟著往前走了一步。
婉青快步往後退了幾步,本就不近的距離又變得遙遠了些。
王爺悻悻地收回手,點點頭,道︰「是我唐突了,我仍舊將你當做那時的婉妹妹來待,不想你……也罷,以後……」
「我同你不會再有以後了,何必再來假惺惺呢?你害的施府還不夠麼?那麼多人因你掉了腦袋,他們何辜?他們何辜啊?既如此你覺得施婉青還會是那時的施婉青麼?」婉青的聲音幾近瘋狂,嘶啞著,哽咽著。
「其實……不是……」王爺的解釋還沒有說出口,婉青捂著眼楮向里面跑去。
妙雲急匆匆向醇王爺行一個禮,跟上去。
「妙雲回來……」醇王爺忽而又叫住她,妙雲再看一眼婉青跑去的方向,回身向王爺再行一禮,等候吩咐。
過了許久,醇王爺還沒有要說話的意思,妙雲著急的盯著地面,腳下悄悄地摩擦著地面。
「你要好好照顧她,什麼都不要同她說,有事再來找我,去吧。」
醇王爺說完,率先走了進去,留下妙雲樹立在原地,品味著王爺這一番話是何用意?什麼叫什麼都不要同她說?那不是要悶死?難道要她蘇妙雲在施婉青面前扮聾作啞?這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
妙雲使勁兒地搖搖頭,心道︰「文鄒鄒的人果真是不爽快的。」
妙雲在花園一個角落的石凳上找到施婉青的時候,施婉青是哭著的,無聲地哭,眼淚滴濕了胸前的衣襟。
妙雲靜靜地坐在施婉青的身邊,仰著頭看天空的簇簇繁星,這里面哪一顆是代表自己的呢?自己死的時候是不是真的那顆星會隨自己隕落?
這麼想了一會子,又覺得不吉利,看看身旁的施婉青,仍舊在哭,妙雲想且讓她再哭一哭吧,為了她的父親也好,為了她的家族也好,為了她已經不在人世的母親也好。妙雲卻哭不出來,因為沒有什麼人是需要她用哭來懷念的,就連記憶深處的那個親生母親也不能。
一陣風襲來,施婉青抖了抖肩膀,妙雲將自己那件粉色外衫月兌下來,披在施婉青身上。
「我不要穿戲服。」施婉青一把將衣衫扯下來,遞還給妙雲。
「只要能溫暖一下,管它戲服還是龍袍呢,快穿上吧,不然你要凍僵了。」
妙雲不去接,又往她那邊推了推。
「我是不想穿紅色。」施婉青站起來將衣裳塞進她懷里。
「哦,我也是不想穿,可又有什麼辦法呢
,這世上有太多的不得已啊。」妙雲抖一抖衣衫,穿回自己身上。
「不得已?你也有不得已?」
妙雲听她的語氣似乎是被自己的話吸引了,遂在心里轉了幾次彎兒,搜索著自己所知道的為數不多的大道理。
「嗯,是啊,就像是這花本身不想開放,又不到開放的季節,可就是有人硬將它們帶到溫棚里面去,活生生給催開了。」妙雲看向身旁不遠處的幾顆大朵的盆花,雖然她不知道它們的名字。
「哦。」婉青輕輕回答一聲,不再言語。
妙雲眼見自己的開解計劃失敗,抖一抖肩,再次在腦海里搜索著能引起婉青注意的話題。
「來,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好不好?你要不要听?」
妙雲將婉青的手拉過來捂在自己的手心里,婉青掙扎一下,沒有掙開,索性就讓她這麼捂著吧,妙雲手上帶著絲絲的溫暖傳來。
「你說我就听。」
「嗯,那你保證,我告訴了你,你要爛在心里不許告訴第二個人。」
「好。」
「那我說了哦。」
「嗯。」
妙雲湊近婉青的耳朵,悄悄地說︰「我最大的願望就是能繼承師傅,做一個名符其實的‘大青衣’。」
「哦,這個算不得什麼秘密吧?你師傅的遲早還是你的。」
「那不一樣,我要的不是那塊老佛爺賞賜的牌子,是要真本事。」
妙雲很驕傲的說著,但婉青的思緒已不知不覺又跑去哪個九霄雲外。
夜風漸涼,露水重重,小蟋蟀嘶嘶地唱著,靜謐中帶著安詳。
「不如,我再告訴你一個秘密好了。」
「嗯。」
「我其實,並不姓蘇。」
「嗯?」
「我原本姓沐,師傅並不知道,我只說我忘記了,師傅便給我取了蘇妙雲這個名字。」
「沐?我母親的尊姓就是沐姓,水木的沐,你是哪個字?」
「呵,我也不知如何寫就,現在只覺得蘇妙雲很好,師傅很好。」
「姑蘇人家的妙齡女子,似雲一般輕盈潔白,似雲一般高潔清遠。」
「啊?是這麼解釋的麼?我原也不知道呢,你的名字我還記得,婉青,婉就是和婉、溫婉,青是最美的顏色,是玉的顏色,是也不是?」
「嗯,是我父親為我取的。」婉青說起父親又要哭起來,妙雲慌忙住口不敢再接話。
片刻之後,兩人又恢復到自顧自神游的狀態,漸漸地,妙雲覺察到婉青的動靜與呼吸都越來越微弱。
妙雲不由得心里一驚,正待仔細查看,婉青的頭發被風吹了起來,掃在妙雲的臉頰上,她不由得打了一個噴嚏。
婉青聞聲慌忙跳了起來,叫道︰「父親,父親,快跑。」
「婉青小姐……婉青小姐……你怎麼了?」
「碧霜姐姐……快……快去告訴父親,有人要來抓他,快去啊。」
婉青拼命推著妙雲的肩膀,要她快去。
「婉青小姐……你看清楚了,我是蘇妙雲啊。」
「蘇妙雲?蘇妙雲?騙子,騙子,你們都是騙子。」說著,婉青朝花園深處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