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過,雲散 塞翁失馬

作者 ︰ 明燕玉林

很多人常常對自己說︰如果現在的我在那個時候,一定會怎樣怎樣……會怎樣呢?你真的會怎樣嗎?真的會去怎樣嗎?即使地球倒轉,那個時候的你也一定還是會做那個時候的決定,還是那個同樣的不變的決定。就像大雄吃不掉七碗拉面一樣,他還是不會選擇買游戲機。我們和大雄有多少區別呢?不買拉面買其他而已。

志勇不是小孩子,他知道不管不顧去打一場架的後果是多麼的慘重,可是他也是個男人,他不可以在一個女人面前表現的那麼軟弱可欺,更何況,那個女人是他深愛的夢蝶!

所以,他之後絕口不提那晚的事情並非後悔,而是因為他知道,如果那天重演,結果一樣,他還是會還擊,他不會像個白痴一樣擺出軟弱的姿態任人欺負。

他從來不是一個懂得如何應付各種場合,包括那天晚上那種場合的男人。他不懂得如何化解和應付很多事情。這,也是他喜歡夢蝶的原因。夢蝶總是那麼活潑開朗,幽默大方,無論多麼尷尬或者沉悶的場面,她都可以用一句笑話化解掉。每次見到她,他就覺得有一縷晨光沖破了黑暗,一直照到他心靈的最深處,帶給他溫暖和快樂。

他與夢蝶相識兩年。從他第一次見到她,幫她交了工作服押金的那天起,他就開始喜歡上了她。那時,她剛剛大學畢業,去找工作面試的時候,還是一副學生妹的打扮。梳一個短短的馬尾,遮住了前額的碎發劉海,一雙單純善良的眼楮,一笑起來就變成了彎彎的月牙。她不知道領工作服要交押金,不知道面試什麼工作需要穿什麼樣的正裝……然而,她這兩年的變化是多麼大啊。

是的,夢蝶是一個悟性很好的女孩子。一個知道什麼時候不需要隱藏情緒,什麼時候卻完全不可以情緒化的女孩子。這是一個優點,但是,對于志勇來說,卻也是一個令他感到無法掌控,無法琢磨透她的地方。

一起在咖啡店打工的日子令他懷念,那個時候,他覺得自己和夢蝶是一樣的,一起上班,一起下班,一起夜宵,一起聊天,當他做了琴師之後,他忽然覺得,自己也不是太差。拿著比過去高了一倍的工資和若干的小費,他甚至幻想著,如果可以一直這樣下去,他也可以攢錢買一間小小的房子,或者,還可以買一架鋼琴,收幾個學生……他會努力工作,努力賺錢,努力攢錢,他會用心去愛夢蝶,總有一天,他會得到夢蝶,會擁有夢蝶。

但是,夢蝶的蛻變卻令他漸漸仰視。咖啡店里只要有外國客人光臨,老板必定指定夢蝶去做領位和點餐。沒有人可以把英語和法語像她一樣說得那麼流利優雅。她就像說母語一樣與客人交談,志勇听不懂她在講什麼,但是,從客人的笑容和感謝之間,他知道,夢蝶的潛力不只如此。

志勇不是一個自信的人。從農村考上大學的他,盡管在學歷上不比城里的孩子差,但是心理上,他總隱約懷疑著別人對他的認可和態度。他會小心觀察身邊人看他的眼神,和對他講話的口氣,甚至猜測別人背地里談論他的內容,是否有恥笑,是否有鄙視。

夢蝶一點一滴的變化,他看在眼里。在欣賞的同時,他也靜靜觀察著夢蝶對他的變化。他看到夢蝶與秋月在一起的時候,兩個人說笑的表情,那是一種女生們在一起談論起男生時的竊竊私語和嬌羞嗔笑,他隱約感覺,那不是在談論他。好像另外有一個男人在牽動著這兩個女生的小話題。

背地里跟蹤這回事是志勇的強項。也許他並不認為這叫做跟蹤,他只是希望通過一種方式,一種自己可以做到的方式來達到自己想要的目的。比如,知曉某件事情真相,比如看透某個人,比如發現一個人或一件事情的另一面,他並不以此為恥,反而樂此不疲。因為他通過這種方式達到過許多目的,發現過許多鮮為人知的真相。

見識過夢蝶口中的那位學長之後,他的心情從未如此緊張過。原來,不管兩個人的年齡如何相仿,身高如何接近,每個人身上的那種與生俱來的氣質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模仿的。

志勇眼中的那個男人,沉穩大氣,一看就出自名門大家,他對夢蝶講話時的那種表情,慵懶又不失幽默,玩笑又不失真誠,不像他這麼緊張又急于求成的一副傻樣子,那種坦然和淡定的風度令他自嘆不如。

他眼看著那個男人一步一步接近夢蝶,從一開始的校門口一兩分鐘的聊天,到並不頻繁地去約夢蝶出去午餐,那個人從來不會很久不露面,卻也不會每日鬧鐘一般準時出現。他所做出的一種自然而然的「偶然」,在志勇看來,簡直就是一個步步為營的戰略計劃。

這,就叫做危機感吧。志勇第一次體會到了面對感情時的危機感。那是一種百爪撓心欲罷不能卻又無能為力的挫敗感。

其實出事的那天晚上,志勇約夢蝶出去吃夜宵的真正目的是想和她談談那個人。卻沒想到,這個話題,經過了那個晚上的一番砍殺之後,一直放到了現在才終于被他提起。

本來,志勇是想等傷完全好了之後再和夢蝶聊這個話題。但是,他看到夢蝶自從辭掉了咖啡店的工作去做計時翻譯之後,變得越來越讓他感到陌生,或者說這種陌生仿佛是一種隱隱的不安一天天侵蝕著他的心。

她學會了在什麼場合穿什麼樣的服裝,學會了把頭發留長梳成中分的長發,學會了穿高跟鞋,化淡妝。不只是外表的變化,她的包里永遠裝著各種各樣的專業書籍,他一個字都不認識,有時候是法語,有時候是英語,有一次竟然是一疊日文資料,她說,她的一個一起做計時日文翻譯的同事臨時有事,沒有足夠的時間完成翻譯,卻已經和人家公司簽訂了書面合同,必須按時交翻譯稿,否則要賠償損失費的。只是一本日文資料的翻譯,她盡管日文口語不好,筆譯卻不成問題,給同事幫個小忙而已。

這樣的夢蝶,越來越讓他「害怕」,他感覺這只小小的蝴蝶已經飛向了高高的藍天,他連仰視都看不清楚。

志勇每天望著窗外出神,他感覺本來屬于他的夢蝶,現在卻越走越遠,就要走進別人的懷抱。他無法忍受這種不知過程就要奔向結果的失控狀況。終于,他選擇了一個看似不恰當的時間去做了一個非常恰當的事情,那就是出其不意地直奔話題。夢蝶完全沒有準備去想這個事情,所以,夢蝶當時的表情,一定會最真實地透露出她的心思和想法。

結果令志勇的心頭涌起淡淡的憂傷。他能感覺到,她的那個學長,在她的心中如春雨般珍貴又美好。她矢口否認,並不是因為她不愛,而是因為她和她的學長根本沒有足夠的時間去確定這份已經存在的感情,而且,聰明的夢蝶一定知道他的心思,在他做出如此多的暗示之後,善良的夢蝶,是不會選擇在他最低谷的時候棄他而去的。

這就是志勇的「過人之處」,他模得透一個人的弱點,哪怕你有一千個優點,他也會把它們化作你的弱點利用起來。

塞翁失馬。志勇這些天思考了很多事情。如果不把這次受傷當成上天賜予的一次機會,那麼,自己就再沒有機會,或者說,再沒有什麼「本錢」把夢蝶留在身邊了。

對于自己腕部的傷勢,志勇反而沒太在意。他知道自己被砍了很多刀,流了不少血,但是刀刀都沒傷在致命的地方,而且那個家伙貌似喝多了,力氣不是很大,傷口不深。志勇從受傷的那天晚上,打算找夢蝶談她的學長那件事情時起,一直到現在,心思也一直在夢蝶身上,別人一直以為他的沉默寡言是因為手腕的傷,其實錯了,他一直在思考著策略,在一次又一次的沉默中考慮著下一步的計劃。

他知道夢蝶很優秀,但是,他和夢蝶已經相識相知了兩年,兩年里兩人親如兄妹,他不相信夢蝶是那種愛慕虛榮的女孩子,他相信自己的眼光,他知道只要自己堅持一下,努力一下,再耍點小手段,付出些真情,就一定收得住夢蝶的心。所以,他利用了這次的傷。

他以為他利用對了,他以為自己小小利用一下而已,等手腕恢復好了,他還可以去做琴師,還可以請夢蝶和秋月去听他彈琴,還可以和夢蝶一起吃宵夜。但是,這一次,他真的錯了。不是他的利用錯了,而是,他的手腕的恢復完全沒有他想象中那麼樂觀。換句話說,他根本未曾想過他的手腕會有什麼問題。以為傷好了,一切就都會恢復正常。

面對著自己充滿希望的一件事情的時候,無論怎樣告誡自己,其實,我們都還是感性大于理性地去美化了那件事。否則,這世界上不會有後悔藥這個詞。所以,很多事情,可能都屬于「不做不錯,做了就一定錯」這一類。可是,我們沒得選擇,除了做還是得做,不做都不行,時光都不放過你。

人,有時候會對愛執著,那是因為TA具備那個執著的條件和本錢。志勇也是這樣認為的。他認為夢蝶本應該就屬于他,是他先認識了她,而且兩年的感情不是虛無。他不是個自信的人,但是他會很努力很堅持地為了達到他想要達到的目的而去做任何事情。

很多人,在生活和工作的雙重壓力下,會產生一種奇特的「遷怒心態」。比如我就曾遇到過某些個別的出租車司機,就屬于在這方面比較明顯的人群。拉到看上去比自己經濟條件好的人,會竭盡所能對其挖苦諷刺加不說髒話的咒罵;反之,則是白眼呵斥加啐口水了。這只是遷怒心態的初期病態反映。

其實我們每個人都具備如此低素質的「潛能」,你沒有這樣做過,是因為你沒有具備一個發揮你這個「潛能」的「良好環境」。當溫度適宜,濕度適宜,陽光,土壤,空氣和水分都供給了你,那麼,你的這份「潛能」就一定能夠發揮到極致!

志勇身上當然也有這種潛能,在他不知不覺的時候,這種潛能正在悄悄地生根,發芽,準備茁壯成長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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