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和人之間的感情,真的很微妙。兩個人,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結緣結仇結恨結妒。莫名其妙,就會有人恨上你,會有人嫉妒你,會有人損你罵你恨不得你立刻死去。
原本以為來到巴黎是一個絕好的放松機會,看來我李夢蝶想錯了。
就在這樣的莫名其妙中,我被卷入一場戰爭,好像我要和某人為了學長而戰一樣,無論我上沒上戰場,對手都已經把我視為敵人,這真是百口莫辯。我,戰嗎?
紅酒之戰似乎是我佔了上風,那是因為我根本無所求,我沒有靜如那種迫不及待奪回陣地的佔有欲。或者說,面對她的敵意,我從無知到有感,這期間,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要和她爭一爭。
我要理清自己的感情,對于學長究竟是欽佩?玩得來?聊得開?還是……真的我對他也有好感在其中?是有吧,有的吧,如果沒有,為何我常常想念那雨天,常常會失神在窗外的雨中見到幻象般的他?如果有,為何我還在如此糾結,如此不願承認,是因為心中的感情還沒有多到可以去承認?還是因為,我真的真的沒有,不,從未放下過志勇哥?與志勇哥相識兩年多來,盡管從未談及感情問題,可是,我倆相處如親兄妹般融洽,那一幕一幕溫馨快樂又簡單困窘的生活剪影,我忘不掉,忘不掉。
我知道,志勇哥有什麼事情瞞著我,或者對我,有著什麼欺騙,但是,也許是不想傷害我,所以沒有告訴我?總之,離開他的這幾天,心中那種拒絕和擔憂在漸漸消融,又常常想起兩個人一起的很多暖暖的回憶。
翻看手機,每天都會收到志勇哥的短信,很短,只一兩句問候,卻常常翻看很多次。
我究竟是怎麼了?為何非要糾纏在志勇哥和學長之間,都放下不好嗎?回到過去簡單純潔的日子,什麼都不想,只在一起開心地說笑,不好嗎?
我重新把手機放回到桌上。門忽然被推開,燈亮了。
「啊!!!」靜如開燈進來,看到獨自一人蜷縮在角落沙發上的我,嚇得直叫。
「你,你,你,嚇死人不償命啊你!」
「誰啊?誰嚇你了?你一進門就大呼小叫的,這屋里要有只耗子都能被你那分貝殺死好幾回了。」我懶的理她。
「這麼黑,你怎麼不開燈啊?一個人披頭散發衣衫不整地縮沙發上,還蜷著腿,我以為鬼呢。」
「去,誰鬼呀,我要是鬼,你能活到現在?」我瞥她一眼,打算繼續想我的心事。什麼時候回來不好,人家正要分析個明白,她偏偏回來了,真是會挑時候。
「你的學長約你下樓喝咖啡,你去不去啊?」靜如拿捏著腔調對我說。
「那你的程哥約沒約你呢?」我也不示弱地怪聲怪氣反問她。
「那還用問嗎?程哥什麼時候丟下我一個人過?」靜如又開始自作多情,我真服了她了,是不是女人一旦陷入暗戀中智商都為負數啊?
我站起身,「我去收拾一下再下去。」然後進了衛生間。
大約五分鐘吧,洗了下臉,梳順頭發,我也沒化妝,隨便換上套休閑衣服走出來,抬頭忽然看到靜如正在翻看著手機,是我的手機。
「喂。隨便翻看別人手機,太不道德了。」我過去搶過手機,看到她正在看我的短信。
「我不道德?志勇哥是誰啊?短信夠曖昧的啊,每天一條,追這麼緊啊?你有了志勇哥,還來騷擾你的學長,是你不道德還是我不道德?」靜如擺出一臉正義道德,一瞬間,我還真覺得自己好不道德。
「我不道德。」我順嘴說出,「怎樣?」
「你,那你就不要再纏著程哥。」
「吳小姐,現在是你的程哥在約我們下樓喝咖啡,我們要不要一人潑對方一杯紅酒上上色再下去呢?」
每次都這樣,和她翻來覆去這麼點兒破事兒,煩死我了。一共來巴黎沒幾天,天天跟她這兒矯情。無聊!
我搶先一步跑出門,站在門外面看著她,她死瞪我一眼,關門,鎖好。嗯,這我就放心了,我不會鎖門,可是盯著別人鎖好門看好家的責任心還是有的。
一杯咖啡,總是要隨心如意的,沒有女乃和糖我是不喝的。稍稍留心,才發現他和她點了相同的黑咖。還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無論如何,我不可能把二十年的課瞬間補回,那麼,她那種勝利加挑釁的笑容,在暗示我的失敗嗎?誰跟她爭了?切!一個人玩兒得還挺開心,幼稚!
斜她一眼,正被學長看到。「夢蝶,想什麼呢?」他饒有興趣地看著我問。靜如也擺出一副假好奇的表情湊上來。
「我沒想什麼。」我嘟囔一句。
「是不是這里的咖啡味道不合你口味啊?要不要再加點女乃和糖?對了,你點塊甜點吧?」
「不要不要,」我慌忙擺手,「大晚上讓我吃甜點,想把我喂成豬啊?」
「哈哈,你都快能大鬧天宮了,還豬呢。」學長在靜如面前取笑我,我狠狠夾他一眼。抬頭看到靜如,她還一臉不樂意的樣子,這不會是想給我拔闖吧?切,才不稀罕。
三個人大概各懷心事,氣氛不一般,我和靜如火藥味濃烈,學長興趣十足想打探個究竟的表情,真無聊,原來這大男人也這麼好事兒啊,有他沒他都恨不得插一腳進去搞個明白。
這咖啡喝的,女乃沒女乃味兒,糖沒糖味兒的,淨剩苦味兒了。
學長送我和靜如回房間。走到房間門口,學長忽然對我說,「夢蝶,我跟你講兩句話,你等會兒再回去。」
靜如本來一腳都進屋了,听到學長的話,那只腳又搬回來了。
「程哥,這樣不好吧?背人沒好話,好話不背人。有什麼話當面說啊,躲躲藏藏合適嗎?」靜如顯然不高興了。
「靜如,你先休息吧,我跟夢蝶就幾句話,沒什麼背人的,只不過想問她幾句話而已。」
「說啊,那你在這兒說啊?趕我走做什麼?」靜如現場撒嬌的技術我真得好好學學。
學長尷尬在那里,我雙手抱臂站在一旁當看客,仿佛與我無關。學長拿眼楮看我,好像希望我上前解圍,我假裝不知情,繼續看熱鬧。靜如看我無動于衷,她把氣都撒學長身上了,「什麼意思啊你?成心背著我是不是?程哥,你把我當什麼了?」說完,她進屋,摔門。我嚇一哆嗦,以為這門還不得摔出個巴掌印來。
學長卻好像終于擺月兌掉了什麼似的,根本沒在意靜如的撒潑態度。他松了口氣,一把抓起我的手,「我帶你去個地方。」
「哎,學長,這,這都幾點了啊?什麼地方非得現在去啊?咱明兒吧?明兒吧,明兒…………」
不由分說,已經被他拉到了酒店大廳門口了,攔了輛出租車,他把我塞進去,然後他坐在我的身邊,拿出一張明信片,上面好像有幅景點圖片,他遞給出租車司機,司機接過看了一眼,伸手擺出OK的樣子,開車出發。
「程總,您忘了您帶著翻譯了。」我捅捅他,小聲提醒他一聲,以為他失憶。
「我帶你去個地方看看巴黎的夜景。」他很興奮,沒搭理我的玩笑,讓我有點訕訕無趣。再看他的臉,沉醉在自己制造出的興奮中,他剛才不就喝了杯黑咖嗎?沒加其他佐料吧?怎麼這麼癲癇的?
車子在晚間的公路上跑得飛快,看起來和學長此時此刻的心情蠻搭調。都是一副急匆匆的模樣。
我留神看著街口指示牌,看著到了14區的AvduMaine,過了一會兒,眼前出現了一座龐大的建築物,TourMontparnasse蒙帕納斯高樓。我認得,在圖片上認得。
好美,我只能用如此俗不可耐的字眼來形容此時眼前的景色。
站在高樓餐廳中眼望窗外,我已經完全呆住。好像整個巴黎就在腳下。
學長訂了一台靠窗的位子,桌上的花瓶中插了枝黃色的玫瑰,擺著一瓶紅酒,他拉開座位,請我坐下。
傻呆呆看著他,「你生日?」
他,「誰生日?」
我,「我生日?」
他,「你生日?」
我,「不是,你這,這,今天誰生日?」
「我哪兒知道今天誰生日?」學長已經被我問懵了。
「沒人過生日?那你搞這麼隆重做什麼?」我小心翼翼模模那瓶價格不菲的紅酒,又模模帶著蕾絲花邊的桌布,想著,如果在這兒相互潑一杯紅酒會是什麼樣的感覺?我去,我還潑出癮來了?還是被潑出癮了。暈。
「夢蝶,這里是巴黎最美的觀景台,無論白天黑夜都很美。」
「嗯,」我點頭,「我認得,在照片上,我認得,嘿嘿。」我傻笑了一下。
學長看著我,那麼安靜那麼深地凝望著我,搞得我好緊張,要做什麼?整出個求婚的架勢,逼我從這兒跳下去啊?
「學長,你,沒事吧?」我伸手,在他眼前晃晃,試試他還會不會眨眼?
他伸手握住我揮動的手,還好,兩只手握著,要是一只手,人家肯定以為我倆這掰手腕游戲呢。
「夢蝶,看著我,別走神,別玩兒,別淘氣,別開玩笑。」
「你背台詞啊,搞什麼?拍電影啊?」我有點怕了,我在逃避著什麼,希望用我的幽默,我的玩笑把某種我不希望听到看到的場景化解掉。
他不說話,就那麼握著我的手,凝視著我,良久,他微微笑了,「你在怕什麼?」
「我?」我有點心虛,底氣不足,後悔了,剛才在咖啡店該吃塊甜點來著,怎麼感覺現在講話都沒力氣。「沒,沒,我怕什麼啊?這燈火通明的。」我眼看看四周,望住窗外的巴黎夜景,挪不開眼球兒了。
他又不說話了,又開始凝視著我的眼楮,我在逃避,好吧,我承認,我不敢直視他的眼,我在逃。在這高樓之上,美景之中,我將逃往何處?
「看著我。」他說。
我不敢,我的心中忽然涌出千言萬語,都堵在喉嚨口,爭先恐後的結果就是,誰也出不來,卡死在那里了,哽咽,再哽咽,我低頭不語,也不看他。我不敢,不敢就是不敢,我不裝英雄。
他忽然騰出一只手,抬起了我的下巴。
被迫與他對視,我愣在那里,沒想到他會這樣做。
「為什麼流淚?」他問,聲音中沒有驚慌,很沉穩,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只是隨口問問而已,回不回答,無所謂。
我想別開頭,躲開他的視線。可是,他的手控制住我的下巴,他捏住我的下巴讓我面對他。掙扎是沒有用的,他已經下定決心。
想起他的問題,流淚?我流淚了嗎?我怎麼完全不知道完全沒感覺?伸手模一下臉,果然有濕濕的淚水。
他又笑了,「傻瓜,不知道自己在流淚嗎?」
我還是講不出話。他放開手,不再強迫我看他。可是,我依舊望向他。淚水流出來,可能是某種被迫壓抑的東西已經得到了釋放。我的手還在他的手中,他沒有放開的意思。
「我喜歡你,和我在一起,從今天,從此時此刻開始,好嗎?」
他的聲音還是那麼好听,一點都不慌亂,沒有緊張沒有顫抖,仿佛事先排練了多少次似的,他在說什麼?我,听到的是什麼?
「夢蝶,和我在一起,好不好?」他又問了一遍。
糟糕,今天本來想分析出一個結果來著,被靜如進門打亂了我的思緒,討厭,都怪她,這下,我說什麼?說什麼?我該說什麼?
看到我有點走神,他臉上拂過奇怪的表情,「你在想什麼?夢蝶?」
「沒,沒,沒想什麼。」
「你,」他小心翼翼選擇著字眼,「和你的志勇哥,已經開始了嗎?」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我不知道為什麼,立刻特別嚴肅特別認真地回答。
他又笑了,把他手中的我的手握握緊,「那麼,給我一個機會,好嗎?」
不可以不給他答案,這樣沉默下去會不會太傷他的心了。我竟然在擔心他會不會傷心難過,難道,我是喜歡他的?
想到此,我抬頭去迎他的眼神。
他的眼中,是干淨的,純粹的,執著的,熱烈的。
我努力使自己從這段慌亂中平靜下來,努力,努力要開口說話。
「請給我時間。」終于講出一句話,我感覺好疲累。
他有點失望,我能看到他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些。
「請給我一點時間,我需要想想清楚。」我重復。
他又對我微微一笑,「好,不管怎樣,我今天終于講出了我心中想要說出的話,壓了很久,真的很辛苦。」
他放開我的手,招呼侍者開瓶倒酒。
他舉起酒杯,「夢蝶,謝謝你沒有拒絕我,證明我還是有希望的,是不是?我等你的答案。」說完,他與我踫杯。
巴黎的夜景好美,我和學長,就那麼坐著,看著,偶爾對視一會兒,然後又看著窗外。流光溢彩的夜,是浪漫的巴黎之夜。這樣的美,配著學長的紅酒和請求,是多麼的完美。我還在擔心什麼?還在猶疑什麼?還在拒絕著什麼?還有什麼是我放不下的?
又一次回頭,學長感覺到了我的目光,也回過頭來看著我,「累了嗎?我們回去?」他關切地問道。
「不,我愛這里,要呆痛快了才走。」我說,對著他開心地笑了,又喝了一大口紅酒。
他也笑了,伸手拉住我放在桌子上的一只手,「可以嗎?想要握一會兒。」
「嗯……看在美景加美酒的份兒上,今晚可以吧。」我打趣道。
「哈哈。」他笑著又放開了我的手。
窗外,很遠很遠的地方,有一顆流星拖著美麗的光芒墜落下來。誰的願望實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