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勇放開女孩的手，拿出鑰匙開門。
推開門，他先打開燈，回頭看了看女孩，女孩沒有反應，看著志勇，好像在等著他的邀約，兩個人，就那麼站在門口，好像在僵持著什麼。最後，志勇歪歪頭，女孩跟著他走進房間。
「坐。」志勇說，然後單手叉腰站在那里，若有所思地看著女孩。
女孩沒有立刻坐下，她環顧不大的房間，一張單人床，兩把木椅，一張小小的書桌，沒有什麼復雜的擺設，簡單又清爽。遲疑了一下，她走向書桌，伸手撫模著桌上的台燈，回頭對志勇笑了一下，她坐下，坐在桌前，雙手安安靜靜擺放在雙膝上，像一個等候老師開始上課的小學生。
志勇看看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月兌下外衣，走到廚房去做點熱水，想給她沏杯茶。
轉身回來的時候，她正在翻看他放在桌上的筆記本，里面是志勇自己作詞作曲的一些歌，有的譜了曲子，有的只有詞寫在那里，她看得很認真，「給我唱這首。」她指著其中的一首歌。
志勇走過去，看了看曲子，「太晚了，明天吧，明天有機會唱給你。」
「明天在酒吧唱，里面有琴，你邊彈邊唱給我听。」女孩看著志勇，講得很認真，好像有點迫不及待想要听到。
「這首歌，我不會帶去那里唱。」志勇吸了口氣，「有機會我會唱給你，但是，不會在酒吧。」他說得很堅決。
女孩看看他，眼中滿是疑惑，低頭又去看那首曲子。「她去哪里了？」女孩問。
「誰？」
「歌中你想念的那個女孩。」
「……」，志勇又沉默了，低頭想了一下，再抬頭看著她，「你喝杯水就走吧。我送你回家，太晚了，你的家人會擔心的。」
女孩看看他，「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我不需要回答。」志勇說，「我沒有義務必須回答你什麼。」志勇說完，忽然感到好無力，他伸手模了把臉，「我累了，不想多講話。」說完，又走回廚房。
志勇端著一杯水走回房間，他希望和她談談，然後，送她回家。
他愣在那里，女孩已經在床上睡下了，眼楮閉著，不知道是否已經睡沉，他的被子蓋在她的身上，月兌下的衣服整齊地放在身邊的椅子上。
「我好累好累，我要睡了，不要洗澡不要刷牙，不要叫醒我，讓我睡，求你。」女孩閉著眼楮說完，有淚水從眼角滑落到枕巾上。
志勇的心顫抖了一下，放下杯子，他走過去，伸手幫女孩擦干淚水，模了模她的額頭，很好，她很健康，撫模一下她的頭發，示意她安心睡。
志勇坐下，坐在床邊，小小的房間，他有點不知所措，站起身，拿起她剛才看過的本子，上面的那首歌又縈繞在他心底。扭開台燈，調到最暗的光線，他在擔心她夜里醒來會害怕。然後走出房間，走進室友的房間。
「搞什麼？大半夜到我房里來？」室友睡得迷迷糊糊，被志勇嚇了一跳。
「噓。」志勇伸出食指讓他聲音小點，「你房間比較大，我今晚搭鋼絲床睡你這里。」志勇說。
「為什麼？」
「一句話跟你說不明白，我屋里來了個女孩子，已經睡下了。」
「什麼？？」室友立刻坐起來，看怪物一樣看著他。「誰啊？夢蝶來了？」
「不是，我不知道她是誰，從酒吧跟我回來的，非要跟著我，沒辦法，我……」
「夢蝶沒回來？你找了另外的女孩子回來？還在這里過夜？你瘋了！？她是誰？」
「你聲音小點，我真不知道她是誰，名字都不知道，真的是她一定要跟我回來，我，我真沒辦法。」
室友一捂腦門子，猛得躺回床上，「你完了，你完了志勇，現在，一個女孩子在你的床上睡著了，你竟然告訴我你不知道她是誰，你，你，你！」室友已經氣得講不出話來。
「行了行了，不是你想的那樣，明天白天我再細告訴你怎麼回事。」說完，志勇搭過來鋼絲床。
室友轉身面對牆壁，不再理他。
清晨，他的床收拾得干干淨淨，她走了，連句話都沒留下，也沒有字條，他不知道她的姓名，只記得她的緊張，堅持和睡時的淚水。
「志勇，有人點歌，點你唱的。」經理說，「怎麼這首歌沒听說過啊？你看看，你知道這首歌嗎？」，經理遞過來點歌單。
志勇接過單子看了一眼，立刻走出後台，往台下的人群中尋找，她來了，她在點昨晚她要听的那首歌，她還真堅持，怎麼是這麼倔的一個女孩子。志勇有點生氣，已經告訴她了，不會在酒吧唱這首歌，她好像根本沒有听到。
「志勇，找誰呢？你排哪首歌後面唱啊？今天點歌人不多，你別拖太久啊？」經理追過來問，「這歌要不會，就讓主持人和人家商量商量換一首吧？」
「我會，就排下一首後面吧，我自彈自唱。」志勇忽然改變了主意。他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令他改變了主意，總之，他忽然想唱這首歌，這首令他自己感傷到害怕的歌。
走上台，志勇的眼還在台下的觀眾席中搜尋著，但是，下面光線很暗，他看不清楚什麼，不知道她坐在哪里。有點失望，是的，有點失望，他坐下，開始彈奏這首曲子——《一直有你》。
眷戀太久忘記如何獨行
分離太久忘記如何相對
用什麼心情書寫過往故事
分不清接近夢境還是遠離現實
一直有你一直有你
戴上面具因為無力正視
背後潛行打探你的消息
不要說你了解我的一切
你的回避又令我卸不下心中罪感
一直有你一直有你
究竟是相戀還是習慣
沒有你這世界都仿佛灰暗
究竟是愛情還是友情
有你連秋雨都仿佛溫暖
究竟是相戀還是習慣
沒有你這世界都仿佛灰暗
究竟是愛情還是友情
一直有你讓我無法承受愧疚
難以自拔
志勇任淚水流下，他閉著眼楮彈下去，唱下去，他知道就是會這樣，他知道他還是會心存悔意。
怎樣唱完的，他已經忘記，台下的掌聲他已听不到。走回後台，他徑直走向衛生間，打算去洗把臉清醒一下。
「你很愛她。」那個女孩的聲音。
他抬起眼，看了她一眼。她站在後台出口處，還是昨天一樣的表情，一樣的衣服，一樣的長發。
志勇沒有講話，繼續向外走，他不想說話，不想談及與這首歌相關的一切，或者說，與夢蝶相關的一切。
「為什麼會哭？她令你傷心了嗎？」
「怎麼你又在這里？怎麼不回家？」志勇發現那個迷一樣的女孩又在昨天的老地方等他。
「你愛她？」
好吧，糾纏吧你就，糾纏吧，認準了和我糾纏是吧？志勇站定，看著她，她的眼清澈如水，風吹過，卷起她的長發，她微微地打了個冷顫。深秋的夜很冷，她還是只穿著薄薄的毛衫。志勇嘆口氣，看看天空，一個無月的夜。本想對她發火，卻又覺得實在是沒有必要，一個好奇的孩子而已。
伸出手幫她把亂發整理好，「回家去吧，一個女孩子，天天這麼晚漂在外面，家里人會很擔心的。」
她不開口，只是望著他。
他離開她，往回家的路走。
他感覺得到，她在跟著他，就在他身後幾步的距離。他沒有回頭，一直走回家，開門，沒有關上，走到屋里坐下。她沒有跟進來。
「進來吧。」志勇說。
女孩推開門，又關好門，走到志勇面前站住。志勇沒有抬頭看她。
「為什麼？」志勇問。
「……」
「回家去！！」志勇嚴厲地說。
「……」
志勇不想抬頭去看她的眼，他覺得很累，很無奈，忽然想起，兩天了，好像沒有給夢蝶發短信。他愣了一下，掏出手機翻看短信，並沒有夢蝶的回復。他低下頭去，低聲啜泣真不是他的強項，一個流淚的男人，可真不男人，他在心里暗暗罵著自己，卻無法克制住肩膀的抽動。
一雙小手伸過來，把他的頭攬向她的懷里。他像個孩子一樣，躲在她的懷里哭，低聲的，壓抑地，哭得很憋屈。她撫模他的頭發，拍著他的後背，不說一句話。等他哭夠了，離開她的胸口，她放開手，又安安靜靜站定。
他抬起頭看她，她被他哭過的臉嚇了一跳，後退了一步。可能，她有點累了，沒有站穩腳跟，一個趔趄，她向後倒下去，靠到了牆上。志勇一個箭步過去扶住她，她說，「我累了，要睡覺。」
志勇無奈，松開手。
幫她鋪床，調好台燈的光線，翻櫃子找出新的毛巾和牙刷遞給她，她接過，走進衛生間。他又翻找了半天，找出他的舊睡衣，有點舊了，但是很干淨，他把衣服輕輕放在床頭。又重新在椅子上坐下來，做夢一樣的兩天，這個女孩子是誰，我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她這樣固執地跟著我，到底是因為什麼？
「輪到你了。」她從衛生間走出來，用毛巾擦著濕漉漉的頭發。
志勇從沉思中醒來，看她一眼。徑直走進衛生間。
再出來的時候，她穿著他的睡衣站在桌前，又翻看著他的那個筆記本。衣服穿在她的身上，顯得是那樣的寬大，她瘦小的身子縮在里面，兩條瘦瘦的腿露在外面，睡衣中間那根帶子繞著她的腰轉了兩圈兒，他啞然失笑，「上床睡吧，外面冷。」他說。
「你呢？」
「我去隔壁。」
「我很瘦的，這張床睡得開。」
「……」
「我不會擠你，也不會吵你，我睡覺的時候呼吸很輕，真的。」
「……」志勇站在那里，看著她，她的眼神單純又無邪，沒有他以為自己會理解成的另一種意思。他有點搞不清楚狀況。
「你還可以在睡前唱歌給我听，多好。」她忽然開心起來，笑得很甜蜜的樣子。
志勇真的無語了，他不知道她腦子里想的什麼？像她這個年齡的女孩子，怎麼會天真幼稚到如此地步？他看不出她在假裝什麼，卻知道了一件事情，她喜歡他，至少，喜歡听他唱歌。
「我心里有喜歡的女孩子了。「他靜靜地說出一句話。
女孩沉吟了一下，「我知道。」
「你不知道。」
「我知道，她不愛你。至少，她沒有表白說她愛你。」
「……？」志勇忽然發現，她並沒有他想象中那麼幼稚單純，她很聰明。「你睡吧。我去隔壁。」
躺在床上，志勇的腦子里都是這個女孩子。忽然想起，他還不知道她的姓名，她的直率和堅持，還有小小的倔強吸引著他。兩天以來，他竟然沒想過夢蝶，腦子里都是這個女孩子，這個迷一樣的女孩。